《致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卷《白日梦》第五章（史诗，墙内版）

                                             作者：马青

《力比多，以及风声》

变成音符变成字变成线条的
某些力比多，是剑走
偏锋的力比多
是左右不是上下皆非
是壶口瀑布一落千丈之前
必须发泄的狂躁

曾在这个城市的街头巷尾盘旋啸聚的风声
眨眼间，变成血色黄昏的
风声，原本可以虚无成
砸向地面的
一串水珠
或者，美丽成虹

而某些力比多们，也原本
可以不憋屈成语言之种种
旋律之种种
原本可以直接上演一场
哺乳动物对哺乳动物的
一路追杀四目相对
亦生亦死
亦死亦生

如果跳动的跳动
如果流淌的流淌
如果交融的交融

《终结呼吸的冰冷》

终结呼吸的冰冷，刺入
呼吸，和呼吸一起
呼吸
流泪的血红，漫卷巩膜虹膜
视网膜
海水，绵延万里如被，如遥不
可及，而又从来未曾离开的
爱人

被合上的书，一再
打开
隐身的字，一再
出现
那些臂上的字
脸上的字
额头上面的字

我站在这里，如同白天站在
夜的后面
拥抱我的，无非云无非阳光
无非又一个夜晚

有人径自走来
斯人眼底，是终结呼吸的冰冷，是流泪的
血红，是蓝得
让人心痛的海水

路人穿流不息，他们
走过我，就像风
走过草丛中
任何一棵

《光棍儿》

走着走着，就成了
光棍儿
光如筷子

直立，是唯一的
目的
一丝懈怠一丝斜，都会
一头栽下

怎么会光呢
还光成棍

作为两根秋天的光棍儿，自己吹捧自己
一根吹捧另外一根，很容易做到
自己吹捧自己，一根吹捧另外一根
甚至表示大气
自信
稳操胜券
自己吹捧自己，一根吹捧另外一根
甚至和重金收购的掌声
互相唱和

至于笑，致力于不偏不倒的
光棍儿，看别人笑
似乎更自然一些

要笑，先对着
镜子笑

《变成鱼》

变成鱼，也是没法子的
事吧
尤其是，变成一条
从不嘀咕的
热带鱼

那阵子，你喜欢光着脚丫
唱歌，我和树叶一起
和傍晚的湖面一起
听你

后来，变成鱼的你常尾随
我的梦，摸黑上岸
你以小女生的秀气，唱
金属的轮回

呵呵，那是过去的你吧
现在的你，喜欢唱谁的歌
除了海妖，除了鲸，哪些鱼
可以在水下抒情呢

想唱歌的时候，就来找我
我不光晚上做梦，我还有
接二连三的
白日梦，嘿嘿

记住，随时来找我，和你
浸泡中的音符一起

《背影砸坏的音符》

背影砸坏的琴键，只能
后转一百八十度，用绝不
闪烁的视线
重新弹响

侧身，或一步开外地俯身
曲肘抬腕，只能请走
音符上面的灰

向后转
面对僵硬在半空的歌
从你温暖的袖笼，伸出
你的手
握住曾经温暖的冰凉

这件事情的难度，有各种
各样的说法
你说呢

《厨房某日》

咳嗽汹涌而来那刻
坐骨神经痛
汹涌而来
视网膜跌跌撞撞
眼底，挤进各种
味道，挤进鲜香味麻辣味
荔枝味呛炒味
挤进醋溜里脊干烧鲫鱼
黄焖大虾

抽油烟机的走神，始于
很早以前的某个黄昏
日头一娇媚，眼球
就被阳光牵走
牵到打谷场
牵到远而又远的
海面

头发整洁顺滑起来之前
迎风而立之前
嘴角慢慢上翘之前
一次陌生而又熟悉的汹涌
来临之前

一串号码把一串号码拖进
黑名单时
一串号码奔向另外一串
号码时

《致诗人》

风切割血管的声音
靶心流出的泪
箭头说的话
标语背后的眼睛
同一棵树上，梨花和
樱花的耳语
平面底下的三维
巨人倒地的蛛丝马迹

在最后一个冬天
在红色铁幕面前
蔓延的翻卷的天罗地网的透视水面通向锁芯
打开墓穴的你的神经

你的神经，你的武器
你的神经，你的绞索
你的神经，你往生的楼梯

在水珠拥抱水珠之前
在炸药拥抱引信之前
在游移的杂乱的慌张的四处躲藏的
自己撕咬自己的句子
变成天书之前
在天书还原成字之前
在一路同行的星光陪你走过枪口
带你回家之前
在黎明曝光屠刀熔化恐惧之前

《春之祭》

只一眼
我就认出是你
你穿着布
本白

你用本白装饰你
你装饰本白
你在本白中生动
看不见你的腰
看不见

再回首
你轻移莲步
你不张嘴
还是你
还是本白

再回首
你穿着布
本白
你跳起春之祭

《曾经拥有》

糖纸,百合花一样地
卷起
快乐就在手上
只需要摊开掌心
 
还有乒乓球桌，那个倚在楼房一侧
用水泥堆砌而成的洗衣台
尽管
对面飞旋而来的球，时常被阳沟劫持
尽管床单蚊帐时常挡住你的
开心

还记不记得那个万花筒
你不厌其烦地旋转
旋转出那么多的花
那么多的云彩
 
还记不记得那个口琴
你一遍遍地鼓动腮帮
直到小伙伴们叫你去跳房子
 
没姐姐吹得好听有什么关系呢
没别人跳得好有什么关系呢
有亮闪闪的口琴就好了
有又大又扁的百雀龄盒子就好了

《魔镜》

脉搏
心跳
血压
体温
基础代谢
自由基合唱的臃肿
白发
老年斑
皱纹
橘皮组织
岁月挖补掩饰的痕迹

我站在镜子对面
我站在我对面
镜子里面的修长精致
抚摸我的我的眼睛

桌子
椅子
板凳
我
魔镜

《小丑》

以夸张集合众人的注意，叙述一段
不能言说的隐语
简单包装成复杂
明了的语言变为眩目的肢体

编排的快乐点燃了全场
夺目的胭脂粉饰了忧伤
肥大的衣裤捂住膨胀的焦灼

《打羽毛球，以及打酱油》

镜头走过来时，我们
正在打球
你对着镜头说话，就像
对着空气说话

我推出另外一个我，帮我
抵挡镜头的提问
我说，场地完美，服务完美

我在我身后笑我
我止不住地脸红

后来，打酱油的人
过来
镜头对准他时，他说
我打酱油

呵呵，我们手上
拿着羽毛球拍

《无数个你》

无数个你，以无数
色相，穿行于你的前后
左右，穿行于我的
前后左右
无数个我，以无数
色相，穿行于我的
前后左右，穿行于你的
前后左右

你以本尊乘桴而来的那个
黄昏，以及后来，被我无数次地
从过去拉回眼前的那个
冬末初春的晚上
并非偶然飘来的一片柳絮

在你出现之前
甚至，在你成为细胞，在我
成为细胞之前
一种叫因果的东西，已潜入
我们的基因

并非非你不可
并非非我不可
我们，不过是顶各自因果
前行的皮囊

一直以来，你在你的故事中
老去，我在我的故事中
老去
直到某天，我们在自己的
诸多色相，和别人的
诸多色相中，看见
一泓清泉

寻迹而去的我们，从不同的
地方，同时走向
那个黄昏

《她们突然就想你了》

她们突然就想你了
一前一后地
几乎同时地
一个更比一个想地

我不知道她们想你的起因
不知道她们想你的伏笔源自哪朵
漂浮在时间长河里的荷花梅花
或者
一朵一朵的以体育馆里面的
台阶为背景的羽毛球
或者
以清晨第一缕光线为背景的
木桃
或者
以泥鳅为背景的河边的水花

她们想你的时候完全不顾我的
形象
不管我是在橱窗边还是菜市场
或者，在其它任何一个不适合
血液流动呼吸流动的
公众场合

她们不管不顾就奔你去了
我只能由着她们顺着她们
用我最大限度的演技为她们
说谎
为她们的口不择言脸红筋胀
找一张报纸一面墙
或一次埋头翻包的借口

我无法阻止我的上半身想你
正如我无法阻止我的下半身
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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