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北加州几年,周围的华人一年比一年多,比比皆是,随处可见,根本不比国内少,因此一点儿也没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
一天,为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办公室文员工作,以解决自己和孩子那月亮和太阳捉迷藏的问题,使孩子从月亮变到地球,充分地享受我这太阳的温暖,就在街上开着车似无头苍蝇,到处兜着。突然,见到两位牛高马大的白人警察拦住一辆崭新的金色Mercedes-Benz,把车主似小鸡般的揪到旁边的人行道上,给他上了手铐。
只听车主在不停地,愤怒地冲着两位警察,一边说 “no!”一边用广东话骂:“扑街!”。那景象使我联想起在插队喂猪时,那些被抓来捆着的小猪,除了嚎叫之外,别无他法,只能令人摆布。
于是,我那爱看热闹的毛病就不自觉地指挥起自己的手和脚来,命令自己去看看这位富裕的同胞究竟因何故受到两位白人警察的如此“款待”,也不顾自己会惹上 “防碍公务”的罪名 ,停好车,走了过去。
“警官先生,你们为何逮捕这位先生? 他犯什么法了?”我礼貌地问道,但声音却多了几个颤音。
“他涉嫌盗车。我们问他,这是他的车吗,他一直说‘不是’,而且态度恶劣。”挺着个啤酒肚的警官对我爱理不理地答道。
既然他没有转过头来叫我滚开,我的自信又增加了不少,好奇心也冒上了头顶。没经过双方的同意,就自以为是地充当起他们的免费翻译来。
“先生,这是你的车吗?”我转而问那位头发斑白,个儿瘦小,满脸皱纹的落难同胞。
他一看到平地里冒出个能和他有共同语言的我,宛然看到了救星,胆子也壮了起来。他带着浓重的粤语腔大声地声明:“谁说这不是我的车? 这是我刚买一个月的车。昨天才拿到车牌。”他那神态依然充满小猪似的情结。但这镀金的车牌筐里分明是: MARY 1啊?我不禁纳闷着。
“那你为什么对警察说这不是你的车呢?”我好奇地问道,心里却在想: 此同胞不会连这点都搞不懂吧?
“我没说啊。我以为他们说我闯红灯。各个差佬扑街。我当然没闯红灯啰。”他说着,依然愤愤不平。
“哦,是这样。”我恍然大悟:原来是鸡同鸭讲。我转过头对两位警官把这误会解释了一通。
“噢,让我们查一查。”于是啤酒肚的警官在抄车牌号码,另一位警官拿了他的驾照到车里的电脑上去核对。核对后,他下了车,走过来对车主说:“李先生,非常抱歉,我们弄错了。你可以走了。”说完,他下了他的手铐,还给了他驾照,和啤酒肚的警官上了车。警车“呼”地一声开走了。
李先生一边摸着被手铐弄痛了的手腕,一边骂道: “扑街的差佬,在后面跟了我八个街口,这就是我的车吗,怎么说不是我的车?”骂完,他又举起右手的中指,不停的朝那开走的警车指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解心头之恨。继而,他仿佛如梦初醒,突然意识到我的存在,问道:“你的英语这么好,在哪儿高就啊?”
我便把自己在梅西珠宝店工作的情况简略的说了说,并告诉他,我正在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
一听到我在找办公室文员工作,他那小而精明的双眼一亮,即刻问道:“哦?不知你愿不愿意来我车厂帮忙。我车厂非常需要你这种人才。我会给你不错的薪酬还带上福利。我车厂八点开门,五点关门。怎么样?”邹巴巴的脸上充满着期盼。
既然有时间,看看也无碍。于是,就跟着他来到了他位于市中心的汽车修理行。车厂在二楼,七千多平方尺,只摆着几辆车,显得生意淡薄。
他办公室的一位小姐,模样象个高中生,说话腼腆,话语不多。
“这是我女儿,她叫 MARY。”李先生边给我拿凳子,一边介绍道。大概那车牌就是以他女儿的名字申请的。“我以前替人打工,这车行刚开张半年。我女儿高中刚毕业后,就被叫到这来帮忙。可这死女孩子,说句话就脸红,我又不懂英语。这生意不死不活的。你如果能来帮我,我非常感激,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他的那份诚意真让人感动,只是自己对修车毫无兴趣。一看到那些被撞得面目全非的汽车,脑中就出现那些被人从出事的车中抬出的伤者或尸体,不禁打了个寒颤,但他的好意也不好直统统地推托。
“可我除了英语还过得去之外,对汽车的事一窍不通。考了五次才拿到驾照呢。”我实话实说,脸上抹过一丝羞涩。
“没关系,不懂,你可以学。说起考驾照的事,你比我强。我在香港开法拉利,开了十几年的车行,来这后,竟考了六次才拿到那该死的驾照。”
“是吗?”我不由地兴致盎然。
“第一次,我一坐上车,一只手拿方向盘,还没过一个街口,考官就叫我 GO HOME。我问为什么要 GO HOME。他说我一只手拿方向盘,不行。真是见鬼,我那次还是看在他美国佬处处讲规矩的份上,一只手才紧握右上方的方向盘。在香港,我只把右手搭在方向盘的下方呢。后来,我去问一个教车师付,才知道,要左手放在十点钟,右手放在两点钟上的位置。这样放多累呀,美国佬就知道瞎折腾。”他说到这,点燃根烟,满脸的不以为然。
“我想,手放十点和两点的位置抓方向盘才安全稳妥吧。那第二次呢?”我问道,觉得这李老板生性率直,颇有意思。
“第二次,我一上车,赶紧把手放在十点和两点的位置。心想,可能两只脚也要摆放好,就右脚放在油门踏板,左脚放在煞车上。没想到,开了一个街口,考官又叫我 GO HOME。我对他说 WHY。他说我不能用两只脚。你说这美国佬尴尬不尴尬。要你把两只手放在方向盘上,却不准你用两只脚。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一只脚闲着,不用多久就发酸,而另一只脚却忙得一塌糊涂。回到DMV(车辆管理局)后,我才知道,我的车是自动波的,不行用两只脚。他们真是吃饱了撑着,弄出这些名堂来。棍波的可以用两只脚,自动波的就不行?”他说着,不满地吐出烟圈。
对此,我无言以对,因我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开棍波时要用两只脚,而开自动波时只能用一只脚。再说,我从没开过棍波,也没有发言权。
“第三次也是莫名其妙。那天,天下着毛毛细雨。我上车后就把水拨打开,把前玻璃上的水去掉后,就把水拨给关掉了。开了不到两个街口,那考官却对说我 ‘飞啰’。我不知什么飞了,两眼在窗外拼命找。雨朦朦的,哪里有鸟啊?便继续开着。结果他比划着指我:“飞啰”我人不是在这车里好好的吗?飞到哪里去?最后,他比划着叫我开回去。这傢伙昏了头,回去就回去呗。回到DMV之后,一个驾车师付翻译给我听,说‘飞啰 ’(fail)就是考试失败了,考试没过关,因我在下雨时没开水拨,这是很危险的。我本来嫌那水拨 ‘咡,咡 ,咡 ’ 地吵死人,当时天只下着毛毛雨,为了表示对那扑街的考官的尊敬,我才把那水拨给关掉的。你瞧,好心变成驴肝肺,他竟 ‘飞啰 ’我。”他满脸的无辜样。我不知该怎样安慰他,只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他越说越气愤。不等我开口,他又接了下去。
“第四次,是个该死的黑老太婆。她吃错了药,站在交通路口。我等了她起码两分钟,让她过街,可她半天没动静。她要是没事干就呆在家里好了,好呆不呆,硬是要站在那十字路口。你说那么多人在排队等着考车牌,这考官总不能就考我一个吧?因此,我不等了。要等她迈出那一步,可能要等到下辈子了。我脚一踩油门,那该死的黑老太婆也迈出了步。我又被 ‘飞啰 ’。这美国佬死脑筋,一点都不根据当时的不同情况作不同的处理。硬是叫我GO HOME。”他气愤地把烟放在烟灰缸里拧灭。
“不过,美国人是把人的生命放在第一位。这样一来,你就永远都不会撞着人了。要是撞了人,那可不得了啊,少则赔上个几十万,多则,倾家荡产,还得坐牢,那可划不来。”我忍不住说道。“那最后一次呢?”我兴致不减。
“最后一次也是够倒霉的。我已考过所有的项目了,心想这回总不会 ‘飞啰 ’,可以过完关才GO HOME 吧?因为,DMV拐个弯就到了。因此,我就准备好往右转。没想到,该死的考官叫我往左转。他好象是故意和我过不去。那是两条楞(LANE)的路,我得从最左边有左转箭头的地方转。可是我来不及了,就从中间那条楞转了,又‘飞啰’。还差点撞到左边的车。”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这未尝不是个好事啊。瞧,你对这一切仍记忆犹新,难以忘怀。我想,你拿到驾照后,很少吃罚单,省钱又省心吧?”我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不过,心中颇为得意,因为我才考五次,而我考试前只学了一个月。有这位老板给我垫底,我那难以启齿的考驾照历史也可以堂而皇之地上网晒晒了。
“你说得一点不错。这十年来,我没吃过一次罚单,一次车祸也是人家从后面撞上我。看来多考几次也不是坏事。”他赞同地说。
听了他这故事,觉得他会是个不错的老板,于是,我也干起了修汽车这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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