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57575/202103/13084.html深度寂静（六）

除夕一大早，李依琳就开始在厨房里忙乎起来。她的家虽然就在市里，可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按照老规矩，她是不能在除夕这天回娘家聚会的。王伯卿是外地人，自然没有亲人在这里。所以，每年的除夕都是李依琳大显身手，力求把一年一次的重大节日鼓捣成大吃一顿的解馋晚餐的时候。

在李依琳忙乎的过程中，小萧去了二次厨房，一次是去烧开水，另一次是去灌暖水瓶。李依琳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也没顾得上和小萧好好打声招呼，倒是小萧主动夸了李依琳两句，说她真是一个贤惠的妻子。王伯卿稍后也去了厨房，他是借着打扫自家屋子的档口，顺便把小后院也清扫了一遍，毕竟这个三家共用的厨房就只有他家用的最勤。见王伯卿来到了后院，李依琳就来了个顺水推舟，让他帮着自己把还没有收拾出来的土豆、胡罗卜削削皮，把白菜洗洗干净，再顺便剥几根葱和剥一些蒜瓣，并且把韭黄也好好捋一捋。王伯卿正好有事想跟李依琳商量，就乖乖地来了个借坡下驴，非常积极地按照李依琳的要求给她当起了临时小工。

“今天比往年都特殊，你说是不是，依琳？”

王伯卿手里抓着一小把韭黄，站在李依琳的身边，一边看着她煎带鱼，一边没话找话。

“有什么特殊的？还不是跟每年都一样，忙活好几天，到最后就是一顿饭的事情，太不值得了。”

李依琳正一门心思仔细地煎鱼，对王伯卿的话根本没上心。

“怎么不特殊。今年我们院子里这间厨房就跟我们家的一样，只有你一个人在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自在。”

王伯卿接住了话题，继续往下延伸着。

“这倒也是。往年这个时候，我都得跟唐老师挤在一起煎炒烹炸，今年她回老家了，这地方倒是显得有些冷清了。”

李依琳主动提起了唐雅。

“可不是吗，你今天成了我们院子里独一无二的女主角了。依琳，有个事情想和你讨论一下。你看啊，今天这个年，除了我们一家三口，院子里就剩小萧和顾向南两个人了。我们要不就把他们叫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顿饭？三个人是吃，五个人也是吃，多两个人，还多一份热闹呢。这样更能显现出你的高尚品格，显示出你是有无产阶级伟大胸怀的，是有团结友爱革命精神的，你觉得怎样？”

王伯卿终于言归正传。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快呢，原来早就憋了一肚子花花肠子。你说的轻巧，那两张嘴可是寡淡了一年的男人的嘴，能不能吃你还想不出来吗？咱家就这点东西，吃完了这年还怎么过？”

李依琳虽然没有强烈反对，却不怎么高兴。

“人家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不会那么不懂事体。我们请他们来，我们是客气，人家也不会不要面子的。而且今天他们要是来了，你就不用包饺子送给他们了，省了好多事情呢，你说是不是？我平日里虽然经常批评你，但我是真心对你好的。”

王伯卿笑嘻嘻的小声说着。见李依琳没有立即吭声，王伯卿觉得有门了。

“渴了吧？等着，我回屋给你拿杯茶来。”

王伯卿赶紧对李依琳献起了殷勤。

“其实吧，他们来也不是不可以。不就是吃几块肉吗。我还是有地方走点后门的，也不怕他们多吃那几块。行吧。你去叫他们去。不过我可提前跟你打好招呼：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别没完没了的跟他们客气，听见没有？你不死气白咧让人家，他们就不会吃起来没完没了。”

李依琳到底还算爽快，竟然答应了王伯卿让小萧和顾向南来家里吃年夜饭的主意。

见李依琳终于松了口，王伯卿心里十分的高兴。他先去敲了离厨房最近的小萧的房门，小萧听说晚上被请去王伯卿家做客，一边高兴地道着谢，一边满口答应了下来。紧接着，王伯卿又马不停蹄地去敲顾向南家的房门，连敲了三下却没有人答应。于是，王伯卿又在手上用了些力气，“当，当，当。” 狠敲了三下。门终于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不宽的缝，顾向南身穿棉袄站在门后边。

“老顾，你在家呢，我还以为你去找唐老师呢。是这样的，明天就要过新年了，这个年你是怎么打算的？还去找唐老师吗？”

王伯卿笑嘻嘻的站在顾家的门外。

“我本来都准备去看她了，还写了封信给她，想提前给她打个招呼，省得她到时候当着她家人不给我留情面。结果她不仅在信里把我大骂了一通，还说我如果敢去找她，她就离家出走。你看看，这实在是让我骑虎难下了。后来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让她安安静静的过个年吧，等心情好了，我再去把她接回来。”

顾向南没有笑，脸上依旧还是一副心情沉重的表情。

“是是，你说的也有道理，让唐老师好好把心情调整一下，她早晚会回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提一个小小的建议啊，你要是不准备出门的话，今天晚上就麻烦来我家吃个便饭吧，小萧也来，你们两个现在都是一个人，过年了，也别太孤单了，都到我家一起热闹热闹，你看可行吧？”王伯卿态度诚恳地向顾向南发出了邀请。

“不合适，不合适。好容易过个年，你们用那些定量的食物招待客人有些不妥啊。小萧是单身，情有可原，我不是单身，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顾向南的面部表情稍稍松弛了一下，对王伯卿一个劲儿的摆手表示不可以。

“老顾，你太客气了。我们做了好几年的邻居了，这点小事不足挂齿。你就不要推辞了，我和依琳都是真心实意请你们去的。”

王伯卿再一次做出了邀请的姿态。

“那、那就多谢你和小李的热情邀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那好，那好，那我今晚就去凑个热闹。”

顾向南拗不过王伯卿的盛情，终于松口了。

“好好好，太好了。下午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早一点过来吧，我们三个男人可以在一起吹吹牛嘛。”

王伯卿叮嘱了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李依琳家的除夕宴比往年都要热闹。其实菜还是那些菜，无非就是栗子鸡块，红烧肉，干烧带鱼，韭黄炒鸡蛋，海蜇皮拌白菜心，肉皮冻，鸡汤烧豆腐和一个什锦锅，但是在多了两个男人以后，气氛明显就比往年热闹了不少。

小萧听从了王伯卿的建议，不到下午五点就敲开了李依琳家的房门，王伯卿沏了一壶香茶，和小萧一把瓜子一口茶的闲聊起来。顾向南好像能掐会算，他是踩着饭点迈进王伯卿家的，还给琳琳带了一纸兜的花生酥糖，作为来做客的答谢。

王伯卿特意买了一瓶43°的直沽高粱酒，自己虽然不会喝，却一个劲儿地劝小萧和顾向南喝酒。顾向南推说自己也不会喝酒，除了十分拘谨的吃饭吃菜以外，一顿饭几乎没说几句话。小萧对喝酒并不陌生，却也没有真正敞开肚皮喝起没完。一顿饭吃下来，几个人都是浑身发热，面泛红光。顾向南因为穿的比较厚实，更是从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李依琳把屋子里的那只带烟筒的煤球炉子烧得太旺了。

“顾工，你咋在屋子里还穿棉袄呢，你家不生炉子吗？”

喝了王伯卿家三小杯直沽高粱酒的小萧冲着顾向南笑嘻嘻的问到。

“我很禁冻的，从小就习惯了的，屋子里生了炉子我反倒容易上火。”

顾向南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块深色的男士手绢，轻轻地擦去了自己头上的细汗。

“你说笑话呢？顾工，你再怎么抗冻你还能有我们东北人抗冻啊？那我还在屋里生火炉子呢，你咋就那么不知道冷呢？”

小萧依旧乐呵呵地继续着火炉子的话题。

“你知道我们南方在冬天屋里屋外都是很冷的，这不是开玩笑。老王，你家好像是南京那边的吧？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顾向南转眼看了看王伯卿，似乎是想得到王伯卿的支持。

“小萧呀，这回我真得替老顾当个后盾了。你们东北冷不假，可是你们东北也有尽人皆知的大火炕啊。虽然外面冰天雪地的能把人的耳朵冻掉，可进了屋却是热气扑鼻，温暖如春。我们南方就不行了。虽然南方没有东北冷，可是我们的室内在冬天是没有取暖设备的，大人小孩，男女老少都得穿戴整齐，衣服越厚越好，否则就会冷得发抖的。你看我们这栋房子里的几间屋子，每间屋子都有暖气片，而且还是相通着的，原先那都是烧暖气的，只是因为现在工人师傅们都去闹革命了，暖气也就没人烧了，而我们南方的屋子里就从来都没有暖气片这种东西。”

王伯卿边说边站起身来，端起刚刚添了水的茶壶，准备给顾向南和小萧的茶杯里再倒些热的茶水。

“小萧，你看看，我不是瞎说吧，老王也证实了，事实就是如此。”顾向南也跟着王伯卿站了起来。

“谢谢老王和小李的年夜饭，特别是小李做的饭菜，比外面食堂的水平还要高很多。你们忙了一天了，我不能再打扰了，我先回去了。祝你们过一个愉快的革命化的春节。也祝小萧来年工作取得更大的成绩。”

顾向南的脸上浮现出难得露出来的笑容，有礼貌的向桌边坐着的每一个人都点了一下头。

“老顾，我们一会儿还得吃饺子呢，你干吗这么着急回去呢？再聊会儿吧，今天的饺子馅肉挺多的，保证好吃。”

王伯卿正要给顾向南的杯子里续些水。

“不客气，不客气，你们继续吧。唉，我这个人身上有不少的臭毛病，到点就想睡觉，我今后一定要更加努力地克服。今晚就抱歉了，实在是抱歉。”

顾向南毫不犹豫地推辞着，又向几个人点了一遍头，然后就径自先回了对门自己的屋子。

“老王，我跟你说，就因为你帮老顾说话，我刚才都不好意思跟他掰扯了。南方人抗冻咋地了？南方人再抗冻那也是在南方对不？咱现在在哪疙瘩呢？不是不在南方吗。咱这疙瘩又不是没有炉子又不是不发煤火费，咱有必要吃饱了撑的在自己屋里还冻着咱自己吗？他那就是不正常我跟你说吧，他不正常。”

 顾向南前脚刚走没一会儿，小萧后脚就说上了。

“你说的确实在理，咱单位又不是没有煤火费。再说了，今年春节来的早，现在才刚刚一月底，今年春寒好像比往年都冷不少呢，顾工在屋里穿棉袄就说明他也冷，估计他就是因为一个人才懒得生炉子吧。哎，你怎么看出他不正常了？哪里不正常？”

李依琳正在把桌子上的碗筷往一只大蒸锅里收拾，准备拿到厨房里清洗干净，听见小萧的议论，她连忙接过了话茬。

作者：spot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