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华坐在椅子上正聚精会神的聆听王大发老板说的每一句话,突然就见马前途风风火火的向着他们跑过来。马前途眼睛红肿着像是刚刚哭过,他冲着国华很生气的说到:
“我妈刚刚去世,你就趁我不在的功夫背地里和别人拉关系,给自己找路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咱俩还是不是哥们?”
“这恁么叫背地里呢?人家王老板是特意来看你的,见你不在,就顺便和我聊了一会儿。我没有背着你给自己找路子,我从来就没想过嘛路子不路子的。你太冤枉我了马哥。”国华感到很委屈。
“一点儿不冤枉。你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一天到晚假惺惺的装腔作势给谁看?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还以为自己是个圣人君子吗?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混蛋。以为别人都上赶着你。呸。你先照照镜子看清了你是谁吧。别人好心好意的对你,你却一点情也不领,你还是人吗?你就不是个人。郭国华,我骂你一点也不冤枉你,这都是你自找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是个东西。”悦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指着国华的鼻子一通数落。
“有你这样对人好的吗?我忙了一天回家就想睡个觉,你却死气白咧非让我吃饭,不吃还不行。我问你,谁半夜三更的不睡觉没事吃饭玩儿?谁想吃你就让谁吃去,反正我就是不吃。我装?我有必要跟你装吗?你说你是好心?对,你本意可能是不坏,但是你那种好心给别人的感觉就是被威逼被强迫。不照你的意思办你就立马翻脸。我真是无福消受你的那种好。行啊,既然你看不上我,我也无所谓。你也千万别以为你一耍横,我就要服软儿,那种情况已经不可能再有了。我还光明正大的告诉你一声,我回家那就是因为我妈、我女儿。我在外面住的挺舒服,要不是看在我妈、我女儿的面子上,就你?想都别想了。”国华实在忍不住了,和悦子打起了嘴仗。
听罢国华的一席话,悦子更加的气不打一处来。她蹬着眼睛直冲着国华快步疾走过来,一只胳膊高高的举起好像要打人似得。国华不想和悦子正面冲突,他立刻举起手想挡住来势汹汹的悦子,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哎呦”一声,国华被疼醒了。
悦子翻了个身,把身子转向了国华这边,换了睡姿的她感觉更舒服了,也睡得更香了。突然,她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叫唤了一声,而且那声音好像就在她身边。她在黑暗中睁开了半醒不醒的眼睛,下意识的用手在枕头边摸索着找到了那只常年被她放在枕边的手电筒。悦子打开手电筒,光柱里,只见国华早已经起身坐在了床沿边,从背影里看,他好像把两只胳膊交叉着捧在了胸前。见此情况,悦子赶紧起身从床里挪到了床边,她一只手拿着手电筒,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国华的肩膀小声问道:
“睡得好好的,恁么突然喊起来了?是不是做恶梦了?”
国华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呼吸还有些急促。他没有吭声,就那样无声的坐着。
“你是不是睡觉不小心碰着手腕子了?唉,真是的,爱折腾的人睡着了也不消停。要不要紧?疼得厉害吗?”悦子还没彻底醒盹,嘴里含混不清的问着。
“没事。我坐会儿就好了。你赶紧睡你的吧。”国华在黑暗中低声的说了一句。
“那你别坐时间太长了,待会儿一醒醒(清醒的意思)就睡不着了。”悦子见国华没什么大事就又躺到床上睡了。
国华闭着眼睛坐在黑暗中,同时感觉着手腕子上一阵阵隐隐的疼痛。他努力回想着刚才的梦境,好像要重新找回被打断了的梦的结尾。
他是被悦子翻身弄醒了的。起先,他一直保持着仰面朝天的睡觉姿势,为的是让受伤的手腕能安安稳稳的平放在自己的身体上过夜。谁知,熟睡中的他在不知不觉中把原先一直平放在肚子上的左手挪到了身边,又在不知不觉中被翻了个身的悦子的膝盖砸了一下。他闭着眼睛继续想着自己的梦,隐隐记起在梦里的他好像是要用手挡住悦子,结果就碰上了坚硬的悦子的骨头。
此时的他并没有像悦子说的那样醒醒过来,睡意始终笼罩着他的全身。他不敢再上床去睡了,他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的坐在床边,身体偶尔就突然摇晃一下,那是因为他在不自觉中睡着了之后又突然自己把自己惊醒了的原因。
早上,悦子一起床就看见了背靠床帮、头靠桌子坐在水泥地上的国华。她的心顿时就又气、又急、又心疼的被说不清的滋味全占满了。她赶紧下地用手推了推仍然睡着的国华:
“赶紧上床睡去吧。你坐地上睡,不嫌凉啊?说你嘛好。”悦子一边说一边就伸过手去想扶住国华帮他站起来。国华没等她扶却自己用右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然后就顺势坐在了床边。
“有个事儿想提前跟你说一声,省得你回头说我不告诉你。我为嘛坐地上?那是因为昨儿夜里你的腿把我的腕子砸了一下,我就不敢接着睡了。当然了,首先怪我的手放的不是地方,挡了你的腿。这个床现有点儿折腾不开。没毛病恁么都行,一有毛病就显着地方窄点儿。我准备出去找个洗澡堂子住几天,等手好了再回来。估计你不会反对。因为你昨晚上还说了我不回来挺好。所以,先告诉你一声,主要是请你别在孩子面前嚷嚷,对孩子不好。蕊蕊要是万一问起来,就说我最近事儿多,住舞厅了。等忙过了这段儿就回家住。你看这样行不行?”国华平静的说着。
“我给你砸的?你拉倒去吧。你倒是挺能找替罪羊的。你不想回家就直说,用不着找借口拿我当垫背的。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嘛不懂。行,你不回就不回吧,可千万别说是我不让你回来。我也还是那句话,这世界上离了谁都能活。你就好自为之吧。”悦子虎着脸,一副“你别满嘴胡咧咧”的表情。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但是,我的手确实是被你翻身给砸了一下。我不是瞎掰。”国华说完就躺倒在了床再也不看悦子一眼。
“你爱恁么说就恁么说吧。你就是说出大天我也不信。还我给你碰坏的,你恁么不说是我给你弄折的呢。你那就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嘛叫折腾不开?你要恁么折腾?打滚儿还是劈叉?我还不是小看你,就你那德行,你有折腾的本钱吗?”悦子因气生恨,嘴里发着狠,顺手端起脸盆就蹬蹬蹬出了小屋。
那个早上,悦子没吃早饭就气鼓鼓的走了。国华照例要送女儿上学却让国华妈给拦住了,原因是他的手坏了。临出门前,国华和女儿说了再见,告诉她自己这些日子特别忙,可能得好多天才再见到她,要她一定好好听妈妈和奶奶的话。
“妈,有个小事儿跟您说一声。昨儿半夜睡觉,我的手没放对地界,被悦子在无意中用膝盖给砸了一下,还真挺疼的。倒霉就倒霉在我坏的是左手,一躺下手就挨着她,要是右手就没事儿了。手不坏还真感觉不到床其实并不大。没病恁么都行,一有点儿病就觉着哪哪儿地方都小,干嘛都碍事。所以我想着出去找个地方待两天,等手好了再回来。您放心,我已经跟悦子说了,她同意了,现在您也知道了。您可千万别以为我是因为和悦子闹别扭,这回还真不是。早上我不是也跟蕊蕊说了吗,您千万别瞎想。”
国华这回没有空着手,他早已经把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具塞进了一个黑色的手提包里。
“唉,你们俩个真真儿的就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我管不了你,更管不了她。腿长在你身上,我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你手都那样了还瞎跑嘛,真不让人省心。要说这事儿也邪了门儿了,我们家上辈子没缺德啊,你爸爸他们家也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没招谁没惹谁的,恁么好不眼儿的就遇上了你们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冤家。说一千道一万,你们两个爱咋办咋办吧,我们管不了,你只要别让孩子跟着遭罪就嘛都有了。那你打算住哪儿去?吃饭恁么办?衣裳脏了恁么弄?身上带钱了吗?”国华妈将信将疑的看着儿子消瘦的面庞,心里既心疼又无奈。
“不是跟您说了吗,嘛事儿没有,别瞎想那些个没影儿的事儿。这回真的是因为我的手。您想啊,老虎还有个打盹的时候呢,更别说我了。那床就那么大地方,两人睡一起,翻个身她碰我一下我碰她一下都是常事儿。但现在我的手腕子有毛病了,处处得小心,睡觉也一样。我是个正常人,不可能睡觉还睁着眼睛吧?真睡着了就嘛都不知道了,手就瞎伸了,再被碰一下子是很有可能的。悦子也是,睡着了嘛也不知道,恁么舒服恁么躺,碰着了我算我倒霉。可我是不是得小心点儿?要是您您也会这样想的。瞧您说的,就跟我要出远门似得。我骑车到处乱跑,还不是说回家就回家吗。吃饭哪哪儿都能凑合,衣服脏了我给您送回来行吗?我带着存折呢,一会儿去工地顺道就取点儿钱出来,然后我再把存折送回来。”国华一直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试图把事情说得很轻松。
“就你能说。矫不过你。行,你把衣服送回来我给你洗。”国华妈不想再刨根问底了。她知道她问了也没用,儿子的命运现在只把握在他自己的手里。
雅芳这么多年来几乎很少去副食店和卖菜的地方,家里有关吃的花费都是由母亲一手经办着,这都是从小就形成的习惯。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就母亲一个人在纺织厂上班,却要养活三口人,每一分钱都要计划着花。她和姐姐都是很懂事的孩子,从来没有主动跟母亲要过什么。家里的饭也都是简简单单的,母亲做什么她们就吃什么。后来她们姐俩渐渐长大了,学会了做一些简单的饭,也能让劳累了一天的母亲有机会喝一碗她们熬的大米粥、玉米面糊糊和烙棒子面饼子之类的。她记得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马婶在副食店上班,那是那时候人人都眼儿热的职业。马婶经常往家带碎肉头、大骨头棒子、窄条的带鱼、一色白的肥猪肉、混合青菜等等,经常弄的满院子香气扑鼻惹人流口水。而她们家每次都能有一碗和马婶家一模一样的荤菜,那是马婶让儿子马前途给送过来的。
今天一早,雅芳趁着还没上班罕见的先去了趟自由市场,她是和母亲一起去的。平时,那种地方雅芳妈从来不去,因为东西虽好价钱却不便宜。但是,在听了雅芳诉说她的同事,那个来过她家的小伙子,那个帮雅芳买自行车,那个不辞劳苦耐心教雅芳学车的小郭手腕子摔坏了以后,她就应允了雅芳要买两条鲫鱼熬碗汤给小郭补补的请求。她答应女儿,等她回家时,鱼汤一准儿炖好。
国华没有去为民浴池找刘明。他觉得既然自己的手坏了那就应该找个相对安静稳定的地方住。浴池有规定,只能晚上留宿临时过夜的客人,到了早上一切闲杂人等就都得走人,那种方法不适合他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想每天都回家麻烦老妈,更不愿意听她没完没了的唠叨。于是,他在离舞厅不到一站地的地方找了个国营旅社住下来,这里相对于浴池要清静得多、舒服得多,也不远,他完全可以走着去舞厅。现在,有了住处的国华心里坦然了许多。
傍晚,舞厅开门之前的那段时间是国华感觉最清静和省心的时候。如果马前途在,那此时就是国华和他东拉西扯开闲篇的时候。现在,马前途不在,国华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却并不感觉无聊。国华喜欢看报纸和杂志,各种各样的报刊杂志他都喜欢看。他觉得看报纸和杂志也算是一种学习的机会,可以借机了解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国华手里拿着《今晚报》看得津津有味,手边还放着《天津日报》、《青年文摘》和《读者文摘》,那都是他路过邮局时买的。突然,他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进来。”他稍稍提高了嗓音说了一句。他疑惑着这个时候究竟会有什么事情等着他?自己不是刚刚检查了整个舞厅吗。
门悄然的开了,国华惊讶地发现门口站着的居然是雅芳,她手里还提着一只圆形的两层的饭盒。
“来来来,进来。你恁么来这么早?我还以为前面又出嘛事儿了。”国华放下手里的报纸,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雅芳默不作声地微微笑着。她绕过迎上来的国华直接向桌子走过去,把手里提着的双层饭盒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我妈让我给你送点鱼汤来。说是对恢复骨头有很大的帮助。”雅芳不紧不慢的说到。
“你妈恁么知道我手腕子裂的?我才知道,你的嘴也不老严实的。”国华跟到桌子边,一脸严肃的样子。
“你的手腕子受伤又不是军事秘密,为什么不能跟我妈说?其实吧,我真不是故意的郭哥,我就是和我妈聊天顺嘴说出去了。不过,我觉着也不是坏事。要不我妈怎么能熬鱼汤呢。她让我告诉你,这个鱼汤是用活鲫鱼熬好的,一点儿也不腥。鱼汤里有很丰富的钙,就是小孩子吃的钙片那种东西,对骨头补养很有好处。如果你觉得我不该多嘴,那我先向你道个歉要,以后一定注意保守秘密。你看,我都大老远的拿来了,要不你先尝尝再说?”雅芳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头,算作给国华道歉,一边说,一边小心的打开了饭盒盖。
“哦,这儿还有两个我妈蒸的葱油花卷和煎鸡蛋,你要喜欢就就着鱼汤吃两口吧。”雅芳说着又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把用崭新的手绢包裹着的汤勺递向了国华。
“我妈要我看着你喝,否则她会数落我的。郭哥,你要想我回家挨呲儿,你就一口也不要喝。”雅芳又补充了一句。
“收起你的道歉。我没说你多嘴。以后回家多念道点儿好听的,不好听的不用跟老人家说。要道歉也得我给你道歉,因为我不识好歹。”国华看了雅芳一眼,又把鼻子凑近饭盒使劲嗅了嗅。
“嗯,好闻。真是挺香的。你不喝两口?”
“我哪能喝。一会儿还要唱歌呢。你没听过‘饱吹饿唱’这句话吗?再说了,也不是我手腕子裂了。这是给手腕子裂了的人专门准备的。谁裂谁喝吧。”雅芳微微一笑。
“我不饿。你先放这儿吧,等回头我再喝行不行?”国华用商量的口吻问到。
“那也行。那你就把盖子盖好。等我唱完了再来看你喝吧。反正我一定要给我妈一个交待。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你说对不对郭哥?”雅芳没有勉强国华,一边说一边把手绢包着的汤勺放在桌子上。
“等你唱完了你就该回家了,晚了就赶不上车了,你哪有时间等我喝汤。要不这样儿吧,我现在就喝几口,为了让你能交差,我豁出去了,撑点儿就撑点儿吧,反正也撑不死人。”国华没有再坚持。事实上,他现在一点都不饿。但是,为了不让一片好心的雅芳为难,他坐在了桌子前慢慢的舀起了一勺汤。。。
作者:spot321
沫沫说的太对了。
问好点点并祝春天愉快!
谢谢点点的精彩分享,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