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华妈领着刚刚放学的孙女儿穿大街过小巷的往自己家的方向走着。当这一老一少路过街头那家新开不多久的饭馆儿时，看见有不少人在排队买东西。国华妈心里顿生好奇：“这是卖嘛好东西了？不行，我得瞅瞅去，兴许还能买点儿回家呢。”这样想着，她就对孙女说道：

“蕊蕊，走，跟奶奶过去看看，看那里卖嘛好吃的了，要是有好吃的，奶奶就给你买，好不好？”

见蕊蕊一个劲儿的点着头，国华妈就拉着她紧赶慢赶的倒着小碎步向饭馆儿走去。到了跟前儿一打听，原来人家已经开始了卖馒头、包子、花卷儿、馅饼、葱油饼等晚餐主食的业务，东西都是现做现卖，而且价格很经济实惠，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人排队等着买，销量好极了。国华妈一寻思，这可太好了，以后晚饭就用不着抓瞎了，主食最起码先不用愁了，接孙女儿时顺便就可以买些包子、馒头嘛的，然后回家再简单弄个菜，弄点儿稀的喝喝，多省事儿。这样想着，她就站在了队尾，一边耐心的排着队，一边又低头对孙女说道：

“好宝贝儿，晚上想吃点儿嘛？他们这里有包子、馒头，还有葱油饼，你喜欢吃哪样儿，告诉奶奶，咱今天晚上就吃你想吃的。”

“我想吃包子。嗯。。。不，我想吃葱油饼。奶奶，给我买葱油饼行吗？”蕊蕊问到。

“行，奶奶就听蕊蕊的，今天就给咱蕊蕊买葱油饼吃。那有嘛不行的。你等着，一会儿就到咱了。”

不一会儿，国华妈就排到了卖东西的窗口。她手里攥着几张毛票儿（小额纸钱币的意思），开口就让售货员给她拿五张饼，因为她寻思着，明儿早起把饼嘘热乎了（重新烤热的意思），国华也可以吃：“同志，你了受累，给我拿五张葱油饼。”

那个卖食物的中年售货员看了看国华妈，紧接着就用夹子夹了一张饼给国华妈看：

“大娘，我们这儿的饼烙得有点儿大，您家里有几口儿人？我估计您买五张饼可能吃不了。我们的饼好吃着呢，您要是爱吃可以每天都来买。我建议您今天还是少买点儿吧，天气不凉快儿呀。”

听了人家的话，国华妈一寻思也对，天气热，要是买多了吃不了，回来再坏了也是不好办。于是，她就将五张饼改成了三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手里捧着刚买的热乎乎的、油脂麻花的葱油饼，领着蕊蕊乐呵呵儿的回家了。

悦子进门的时候，国华妈刚刚把煮好的一锅绿豆粥从炉子上端下来，正在厨房里张罗着洗黄瓜，瞥见悦子从门外进来，手里好像还拿着东西，她装作没看见，也没有吭声儿。

悦子换了鞋，就径直进了自己的小屋。她今天逛了半天的街，早就有些累了，可是，为了不露出任何破绽，她坚持着没有早回家，而是一直等到快下班的钟点儿才往回返。

悦子很长时间都没有逛街了，今天逛了这大半天，她看见了不少自己喜欢的东西。像那双综红色的、尖头的半高跟儿皮鞋，她试了又试，穿了又穿，真的是爱不释手，可一看那价钱，她就舍不得从自己的钱包里往外掏钱了。还有，那件乔其纱的短袖花衬衫她也喜欢得不得了，往身上量了量还真是挺合适，大小、长短、肥瘦都好像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就再没有比那件更合适的了。她有心想买，一瞅那张薄薄的写着价格的小纸牌儿，好家伙，就这么件又轻又薄的玩意儿还要半双皮鞋的价钱呢，值吗？这样想着，悦子就又放下了那件衣服，悄默声儿的离开了柜台。没办法，她是个过惯了为一块钱都要精打细算日子的人，想从她兜儿里往外拿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到末了儿，她只是买了块和那件衣服有些相像的布料儿，决定自己动手，回去找时间用缝纫机给自己扎一件短袖衫得了。

悦子舍不得给自己花钱，可对女儿就另当别论了。她东转西转，左看右看，花了不少功夫，费了许多心思，终于看上了一件女孩子穿的花花儿连衣裙，价钱和她看上的那件女式短袖衬衣不相上下，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把那件裙子买了。再后来，临回家的时候，她又买了火腿肠、香肠，总觉着要是不给女儿买点儿吃的就说不过去。当然了，买回去也不只是女儿一个人吃，但要是没有女儿，她才不会买这些东西呢。

悦子原本也打算给国华买件衣服来着。她在男士服装柜台那里流连了不少时间，看见了一件浅蓝色带小白格子的男士短袖衬衫。她觉着，那件衣服穿在国华的身上一定很好看，会使国华看上去文绉绉的样子。可是，到了都要掏钱的档口，她突然就想到了在公园里看见的国华的那些不明不白的奇怪举止，她立刻就迟疑了起来。

“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都折腾些嘛玩意儿。有空儿也不说好好儿在家呆着，到处瞎溜达嘛，就想着没事儿和小姑娘们瞎搭个（没话找话的意思）玩儿了是吧？我干嘛还替他打扮，打扮好了让他去给别人献缱儿（讨好的意思）去？我吃饱了撑的我？！”

这样一想，悦子就立刻来了气，把衣服往售货员的手里一塞，还装作没看见人家的白眼儿，一扭脸，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会儿，悦子把给自己买的布料放进了大衣柜，稍稍定了定神，就拿着女儿的连衣裙和火腿肠、香肠出了屋子。

“忙活嘛呢？今儿个可是够热的。”悦子直接走向厨房，没话找话的向国华妈问到。

“哦，回来了。没忙嘛，就是准备吃晚饭的事儿呗。”国华妈淡淡的回了一句。

“您洗黄瓜准备恁么吃？”悦子又问道。

“拌黄瓜，这天儿还能恁么吃，却清淡越好呗。”

“咱家里有芝麻酱吗？咱拿芝麻酱拌行吗？”

“行啊，那有嘛不行的。”

“这是我今天买的火腿肠儿和香肠，一会儿咱切点儿吃吧。主食吃嘛？”悦子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

“我今天接蕊蕊的时候，看见离学校不远的街口开了个饭馆儿，好多人都在那儿买主食。他们晚半晌儿卖馒头、包子、馅儿饼、葱油饼、花卷儿嘛的，样儿还真不少。蕊蕊想吃葱油饼，我就买了三张，回家又熬了一锅稀饭，简简单单的，干的稀的都有，再拍点儿黄瓜，挺好的。”国华妈好像很有耐心，说得挺详细。

“行，挺好。再切点儿熟肉就齐活（彻底、全面完成的意思）了。还用我帮忙吗？要不我来拌黄瓜吧，您口儿太重，怕蕊蕊吃不了。”悦子自告奋勇的。

“嗨，你就甭沾手了。你切熟肉吧，我少搁点儿盐不就有了吗，蕊蕊也没少吃我弄的东西，没听她喊咸呀。”国华妈接茬儿道。

“您都做好了，人家还能说嘛。也行。等我把东西撂屋里的。蕊蕊，看妈给你买的新裙子好看吗？”悦子说着就进了大屋。

“呦嗬，电风扇买回来了。好用吗？蕊蕊，来过来，试试新裙子。恁么开那么大的风，别吹坏了啊。”悦子说着就走到电风扇前想要把风挡关小。

“好看，好看。妈妈，我一会儿再试，我马上就要把这篇生字写完了。等会儿啊。别关，吹不坏，这个是摇头的。”蕊蕊撒娇般的说着。

“去。小孩子不听话，还学着跟大人顶嘴。以前没有风扇，你不也挺好的吗。这一有了风扇，好嘛，你还就非吹不可了？我就不信了。我给你开小点儿。听话。”悦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电风扇给调到了最低档。

“哎呀。。。你没回来时我一直吹着，也没有吹坏呀。奶奶都没说我，怎么你回来就非得说呢。哎呀。。。。”蕊蕊不高兴的嘟囔着。悦子没有再理女儿，重新回到厨房，洗了手就开始准备切熟肉了。

“妈，以后不能听蕊蕊的，小孩子不懂事儿，不能惯着。这天儿也不算特别热，为嘛还把电风扇开那么大呀，要是吹坏了不就崴了吗。”悦子一边忙乎着切肉，一边对国华妈说道。

“嗨，不是我开的，是国华临走时开的，他说把屋里的热气吹走了，晚上睡觉就凉快了。大屋先吹吹，好让蕊蕊能早睡觉，回来你们小屋再吹，你就能睡觉了。他说他开的是第二档。我哪儿知道去。”国华妈回应道。

“您也是的，国华开的您就不能关上了？您也太顺着他了。您这个儿子，我告诉您吧，没法儿说。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都瞎折腾嘛了，神出鬼没的还不爱言声儿，谁知道他都搞嘛名堂啊，赶明儿在外头惹了祸您都不知道。您就宠着他吧。”悦子用劲儿的切着香肠，就好像那是国华一样，她剌（发la音，二声）几刀解解气。

“我说悦子，咱不是准备吃晚饭吗，你好眉眼儿的提他干嘛。我今儿还真不是想跟你矫情啊，我就说这个理儿。你听听你说的那叫嘛话？嘛叫瞎折腾呀？他一天到晚的去舞厅你不是不知道啊，恁么到现在就成了神出鬼没了呢？他神嘛了？鬼嘛了？他惹嘛祸了？你恁么就不能说他点儿好呢？他惹祸对你有嘛好儿？你还盼着他惹祸、倒霉是恁么地？他不言声恁么了？不言声就是搞鬼？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国华一天到晚的不失闲儿，挺累的，他对这个家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你恁么就不能替他想想呢？再说回来，不就是开电风扇这点儿事儿吗，蕊蕊她也会关呀，她要是嫌冷，她自己就关上了，你说是不是啊。”国华妈实在是听不下去，一边调着准备拌黄瓜的芝麻酱，一边压着火儿，故意慢条斯理的说着。

“蕊蕊是孩子，孩子都喜欢贪凉，等着她自己关，那得猴儿年马月去了。您是大人，是老的儿，您就应该多做点儿主，不能听孩子的。这点儿我没说错吧？还有，当初他干舞厅是跟我说了，可天天半夜三更才回家，白天也没时间交流，他在外面都干嘛了我哪儿知道去。不过，您的儿子您还不了解？油嘴滑舌的，满脑子坏点子，他要想干点儿嘛，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吗。”悦子端着切好的火腿肠和香肠去了大屋。

“这话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跟真的似得。我儿子嘛样儿我知道，好人一个。这么多年我还真没听说他干嘛坏事儿了。他干嘛坏事儿了？让你这么记恨？”国华妈也端着拌好的黄瓜进了大屋。

“干嘛坏事儿了？我哪儿知道去。他要是没有点儿猫儿腻，为嘛大老远的蹿人民公园儿去？还不止一回。放着家门口儿现成的公园儿不进，专门往远处跑，为嘛？不就是怕碰见熟人儿吗。我说的没错儿吧？可是啊，他瞒天瞒地，就是瞒不了人。跑那么老远也没用。自己以为挺聪明的，结果恁么样？还是让人给看见了。您说这事儿闹的，多窝心。”悦子说着，又转身回厨房端稀饭锅去了。

“嗨，看见就看见吧。他一没偷，二没抢的，一个半大老爷们儿有嘛可怕人看的。再说回来了，去人民公园儿就是有猫腻了？不一定吧？我告诉你，要真想干出点儿猫腻来，搁屋里就能干得出来。你信吗？嘁，还用去人民公园儿？用不着。这点儿你还不清楚？”国华妈撂下了黄瓜盘子，也跟着悦子进厨房拿葱油饼去了。

“您这说的是嘛话？嘛叫我最清楚？您嘛意思？”悦子把拿着的碗筷重重的往大屋的折叠桌子上一放，气鼓鼓的反问道。

“我没嘛意思。我就是说，要真想干点儿嘛见不得人的事儿，去公园儿还真不合适。你想啊，大庭广众之下能干嘛？嘛也不能干。屋子里就方便多了，关上门儿，想干嘛就干嘛。”国华妈也进了大屋，径自搬了把折叠椅坐了下去。

“蕊蕊，好宝贝儿，等会儿再写，先吃葱油饼吧。”她若无其事的说到。

“蕊蕊，吃饭。快点儿。”悦子有些没好气的叫到。她隐隐约约的觉着国华妈的话里似乎有所指，可又不能自找屎盆子往头上扣，更不能当着女儿的面纠缠下去。如果真的把国华妈惹急了，到时候口无遮拦的乱说一通，那样很可能会对她不利。悦子此时恨透了国华妈，可又不能发作，她心里那个气呀，就别提了。

傍晚的时候，国华又接到了马前途的电话。在电话里，马前途告诉国华，他明天就能正式上班了。

“阿姨的身体都好利索了吧？恁么样，这阵子你还那么忙吧？我猜你肯定是够累的。叔叔一天到晚的忙工作，家里肯定全靠你了。”国华在电话里询问道。

“嗨，别提了。我妈的病好不了了。大夫跟我爸和我私下里都说了，说我妈的瘤子长得不是地方儿，没法儿去根儿。你看，我妈都动了两次手术了，每次大夫都说手术很成功，把瘤子彻底给剌走了。狗屁。这不，这是第三次看了，我们去的肿瘤医院，大夫给彻底检查后说了，前两次手术根本就没剌净，没去根儿。倒也不能怪大夫，是瘤子长得地方不好，可你到是说啊，不仅不说实话，还骗人说全剌干净了，结果人肿瘤医院的大夫说了，根本就没法儿剌干净。”电话那头，马前途有些沮丧的声音。

“那你来干嘛呀？恁么了，你还不放心哥们儿我？你在家里照顾着点儿吧，这里有我呢，你就一百个放心。”国华安慰着他的老同学。

“嗨，你想哪儿去了。我还能不放心你吗。我妈现在肿瘤医院住着呢，我农村的表姨天天在医院陪着她，我大姑经常给做点儿吃的送去。我在家也没用，帮不上嘛忙。再说了，我晚上出来，白天还有时间去看我妈。实话跟你说吧，我你妈都快熬出病了。天天跟有病的人在一起真是受不了啊，精神上受的刺激太大了。天天上医院，看见的病人嘛样儿的都有。我跟你这么说吧，只有你想不出来的病，没有你看不见的病。时间长了我都怀疑我自己得嘛病了。所以呀，我一定得出来换换气儿，否则我就快疯了。”马前途感叹着。

“哦，那倒也是。要是这样的话，你就赶快来吧。咱这儿天天都是歌舞升平，欢乐得很。”国华说道。

“那肯定的。哎，咱说点儿开心的吧。我刚买了辆摩托车，不大，但是日本进口的，那就是跟国产的不一样，开起来舒服极了，噪音还小。你想不想要一辆？你要是想要，我就跟进出口公司的朋友说一声儿，给你留一辆。”马前途的生音这会儿变得有些兴奋了。

“谢谢前途哥关心。不过，我觉着我本人不太适合骑摩托车。摩托车太激烈了，太奔放了，得有能力的人才能控制它。适合你的性格，不适合我。我倒是想着以后有了钱买辆汽车开开。就是不知有没有那个命。”国华婉转的说着。

“有，恁么会没有呢。要想买汽车也行，以后准有机会。海关经常扣住走私车，只要有人就行。我认识一个搞个体的，人家认识海关的人，通过关系就买了一辆日本原装的小汽车儿，你猜恁么地？那车的方向盘在右边儿，他开车时也只能坐在右边儿，上路和别人都拧着劲儿，看路都不好看，可人家就楞是敢开，你说牛不牛？”马前途在电话里说着。

“好嘞，就借你的吉言，赶明儿我存够了钱也买一辆方向盘在右边儿的日本车开开。”国华应承着。

“雅芳恁么样了？你们俩还好吧？说实话给我。哈哈哈。”马前途突然就转移了话题。

“没恁么样，还那样儿。雅芳现在又加了几首歌，反响挺好。”国华回答道。

“你就给我打马虎眼吧。没关系，我自己有眼，等我去了，一看就知道你们俩到底是恁么回事儿了。哈哈。”马前途笑道。

“前途哥，你真有意思。好了吧，咱就聊到这儿吧。他们已经来了，准备准备就该开始了。咱明天见吧。”国华认真的说道。

“好了，你忙去吧，我不耽误你了，咱明天就见了，到时咱有的是时间聊。再见！”马前途把电话撂了。

国华放下电话听筒，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杯喝了几口水，正准备放下水杯出门去后台的化妆间看一眼，“铃铃铃。”桌子上的电话竟然又响了起来。

“喂，这里是XXX歌舞厅，你找谁？”国华拿起电话习惯性的问道。

“喂，是小郭经理吗？我是雅芳的妈妈，我打了半天也没打进来，你那里总是占线。”听筒里的声音滋滋拉拉不太清晰。

“喂，你是雅芳妈妈吗？伯母，你有嘛事儿？是不是要找雅芳啊？我这就给你叫去。”国华大声问道。

“啊呀，不是的，雅芳还没到你那里呢，她正在等车，要比平常晚一点儿去。不过，据她说，她就是晚去一会儿也不会耽误她的演出的。所以我就给你打了这个电话，先告诉你一声儿。”雅芳妈的声音也不小，估计是因为周围有噪音。

“哦，没事儿，我们可以调一下演出。雅芳她恁么了？”国华再次问道。

“没嘛事儿，就是今天把脚歪了一下儿，有点儿瘸。要是按点儿去就得挤车，恐怕她的脚不行，挤不上去，所以就晚一点儿出门了。郭经理，您多担待吧。她就要上车了，那我就挂了。再见。”雅芳妈把电话挂断了。

国华心里突然就有些乱，他被雅芳妈的话弄得有些糊涂。不过，他立即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马上出门去到化妆间，把雅芳要晚来的消息告诉了大家，让大家都有个准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很快，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国华转身离开了化妆间，迈着步子向舞厅的大门走去。

作者：spot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