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国华的询问，雅芳微微的低下了头，嘴唇紧抿着没有吭声。

国华没有再催促，就那样站在雅芳的身边等待着。

“郭哥，我真的是不好意思麻烦你，要不咱回去把车退了吧？”片刻，雅芳终于抬起了头，满脸歉疚的对国华说到。

“太见外了啊。咱们不说好了互相帮助吗，对吗？！再说了，都订好了的事儿，咱恁么能跟人家食言呢，那不是等着挨骂吗。要我说，你就别犹豫了，再犹豫银行都关门儿了，那可就真的崴（事情不好办的意思）了。要不这样，我先取50你看恁么样？”国华的口气是严肃的，没有一丝的调侃。

“那。。。好吧，郭哥，我就借30吧，你千万不要取那么多钱，30就够了，真的。”雅芳连连向国华摆手，示意用不了那么多的钱。

“那行，那我这就回去取钱了。还有，咱俩恁么才能把钱凑到一块儿呢？”国华提出了问题。

“嗯。。。那只有明天早晨再在这里会合了，你说呢郭哥？”雅芳回答到。

“那就按你说的办。还有，你明天是十点上班对吗？那我买完了车得把它送你家去吧，你和你母亲说过买车的事儿吗？别到时候吓她一跳。”国华想得很具体，他得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

“我要买车是征求了我妈意见的，她完全同意，还说现在的女孩子几乎个个儿都会骑自行车，不会骑车那就是落武了。你放心郭哥，我会提前跟我妈说好的。”雅芳如实说来。

“那要不这样儿：明天早晨咱俩九点半还在这里碰头儿，把钱凑齐了以后，我去买车，你上你的班儿，然后，我就带着新车去你们家，我觉着应该把新车放在你妈妈屋里，她不是正好住一楼吗？那样安全些，也不会被别人碰掉漆嘛的，你觉得这样儿行吗？”国华用征求意见的口吻对雅芳说到。

“我觉得挺好的。郭哥，你想的比我细致多了。”雅芳觉得国华想事情十分的周到和实际。

“那要不就这样儿？说实话啊，本来觉得大中午的出来，恁么地也得吃顿饭吧，现在没时间了，取钱是第一的，那咱这就各自分头办事儿去吧。赶明儿见吧。”国华对雅芳说着，还把手伸进裤兜儿拿出了车钥匙，做好了立即开拔的姿势，雅芳点了点头：

“那好，郭哥，明天早上九点半见，准时啊。我也走了。”说罢，俩个人互相点了点头，各自都转过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国华用力的蹬着车，快速朝自己家的方向骑着，一边骑一边还不时的把手伸到背后去触摸夹在后座上的那个长方型的纸包儿，以确保它不会因为颠簸而丢失，那是他取车之前去劝业场旁边的烟酒店专门买的两条儿带锡纸的恒大牌儿香烟，是留着明天早晨取车时送给卖车的售货员的，国华从姓靳的售货员身上闻到了不小的烟油子味儿，因此，他断定，对于靳售货员来说烟是一种能使他高兴的东西。此外，他还去了稻香村，给女儿买了他保证过要带回家的核桃酥和山楂片儿，核桃酥一买就是两大斤，山楂片儿一要就是二十小包，这会儿，这一兜子东西也在他的车把上晃里晃荡的随车震颤着，由此可知，国华蹬车的力度可是不小，他是着急赶回家拿存折儿去银行取钱呢。

进了单元的门，连人影儿还没看见呢，国华就大着嗓门儿喊了一声：“妈，我回来拿点儿东西。”算是和妈妈打了招呼，紧接着就径直走进了他和悦子住的小屋并直奔大衣柜而去，打开柜门儿，拉开放钱和存折儿的小抽屉，国华顿时愣在了那里，早晨还在里面的那个活期存折儿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本定期存折儿孤伶伶的躺在小抽屉里面。国华这一惊非同小可，没有了存折儿那就意味着没办法到银行取钱，不去银行取钱，那雅芳的自行车怎么买呢。

“妈，妈，您干嘛呢？”国华只短暂的想了几秒钟就转身迈出了小屋，四下里寻找着母亲的踪影。

“唉呀，这催人劲儿的，你喊嘛呀，我在厕所呢，马上就出来了。”国华妈闷声闷气的声音从厕所里传了出来。

“哦，没事儿，我就是想知道您在哪儿了。”国华边说边走进大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少顷，国华听见厕所里的冲水声，然后是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关门的声音，过后又是厨房水笼头哗啦哗啦响的声音，待一切都安静下来，国华妈出现在了大屋的门口。

“你这是干嘛呀，一进门儿就嚷嚷，吓人劲儿的，这还没到中午呢，你遇见嘛了这是？”国华妈一见国华就开口说到。

“妈，我抽屉里的活期存折儿是不是让悦子拿走了？”国华急急的问着。

“瞧你这孩子问的，我恁么会知道呢，她从你们自己屋里拿东西恁么会告诉我呢。恁么地了？你现在要用吗？”国华妈看着儿子那焦急的样子很是不解。

“是呀，要不我恁么着急呢。她什么时候走的？”国华继续追问到。

“大概其是十点来钟吧，因为我遛早儿回来的时候她带着蕊蕊正要出门吗，当时我还问了一句，好像是快十点了。恁么了？”国华妈始终对儿子的问题有些迷糊。

“没嘛，我得去蕊蕊姥爷家找她一趟。”国华打定了主意，边说边站了起来。

“等等，说了半天你这到底是为了嘛啊？啊？快说，到底发生嘛事儿了？你为嘛非要现在去蕊蕊姥爷家找她呢？你急等着钱用是恁么地？”国华妈也有些着急了。

“嗨，先前我没跟您说清楚，我就是想取点儿现钱，可是她把存折儿给拿走了，我估计是她拿的，要不然存折好摸眼儿（平白无故、好端端的意思）的恁么会没了呢，没有存折儿我没法儿取钱呀，所以说，我得先找她要存折儿去，然后再上银行取钱，今天就得把这事儿办完，晚了人家银行就该关门儿了。”国华努力解释着。

“你为嘛非要现在取钱呢？你干嘛用啊？要不这么着，你说说你打算要多少钱？我这儿还有点儿，要不先给你拿去应应急？”国华妈为儿子出了个主意，她不想让国华大老远的为了几块钱就骑车去亲家那里找悦子，那万一要是不小心两个人锵锵起来怎么办，当着亲家那得多栽面儿（丢脸的意思）啊。

“您这儿有钱？有多少？我恁么也得要个三十来块吧。”听到妈妈的提议国华觉得那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好吗，一张嘴儿就要三十来块，你干嘛呀？买驴去？等等，我看看啊，估计可能还真差不多。”国华妈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边，把手伸到褥子底下摸索着，随即就从褥子下面掏出个四四方方的小布包儿，打开布包儿，里面是七七八八的一叠人民币，有一块的，有两块的，最大面额是五块一张的，她把那些钱一把抄起，然后就开始一张张的数了起来。

“一块，两块，三块。。。你看恁么样，我还真估计得不错，一共是三十三块，你先拿走用去吧，可有一样儿，你回来得还我知道吗？这是我的体己钱，我用它买个针头儿线脑儿嘛的方便。”国华妈叮嘱着儿子。

“瞧您说的，我不会不还您的，等悦子把存折儿一拿回家我就给您取钱去行吗？”国华斩钉截铁地说着，随手从妈妈手里把那堆零钱接过来自己又数了一遍，然后又从裤兜儿里掏出了早晨买东西剩下的零钱，两堆凑一块儿，他手里就有了四十块多一点儿的钱。

“你这孩子这是鼓捣嘛呀，这么半天了，你到了儿也没说出个子丑寅末来，你可别出去瞎惹惹（跟着别人起哄，闹事的意思）事儿啊，那么大人了你得知道好歹懂吗。”国华妈觉得儿子的举动有些神秘，禁不住又啰嗦起来。

“嗨，您别瞎操心了，我上哪儿惹惹去，您还真说的挺对，我就是要去买‘铁驴’去，我这是帮我们同事，人家要买辆自行车，就还差那么点儿钱，我这是把钱借她买车用的，她很快就会还咱的。”国华轻描淡写的说着。

“好嘛，还‘就差那么点儿钱’，你说的跟没事儿人似得，这哪儿是一点儿点儿啊，要是把自行车儿分八瓣儿的话，这钱就够买几瓣儿的了，你说是不是。你这位同事是谁呀？面子够大的，这多亏你是干个体的，这要是按点儿上下班儿的，谁能一下子就借出去三十啊，还恁么过日子。别又是那个唱歌儿的小闺女儿吧？”国华妈唠叨着。

“妈，您恁么还唠叨起来没完了呢。您说的没错儿，是那个叫雅芳的，人家可不是小闺女儿，人家是二十好几的大姑娘。她们家孤儿寡母好些年了，日子过得不太宽裕，这回是我建议她应该学学骑车的，也是我帮她去看的车，正赶上她要的车就剩几辆了，明天要是不买兴许就没货了。人家可没找我借钱啊，人家还想再等等呢，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有嘛了，帮人帮到底吗，您说呢？”国华跟妈妈说了实话。

“你还嫌我叨叨？多亏我多嘴问问你，我要是没问呢？你要是去蕊蕊姥爷那儿当着你老丈人的面儿找悦子要存折儿呢？悦子要是问你为嘛要存折儿呢？你恁么说？嘁！我告诉你啊，今儿还真是多亏了我了！你可千万别找悦子要存折儿取钱给我了听见没有，别没事儿惹事儿懂吗。”国华妈对儿子一通数落。

“您刚才不还说记着还您钱吗，恁么这会儿又改词儿了？不行，那是您的私房钱我得还给您。您放心，我没那么二百五，等她把存折儿拿回家我再给您取钱不就行了吗。”国华说到。

“刚才我不是不知道你拿钱干嘛用吗，嗨，你不用管了，我就当我这钱丢了行吗，总比让悦子知道强吧。”国华妈就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儿子和媳妇为了这事儿再闹别扭。

“行了，您就别操心了，我一准儿把钱给您还上。今天您可是帮了我大忙了，要不我还得来回来去跑两趟呢，多累啊。哎我就纳了闷儿了，悦子为嘛去姥爷家还带着存折儿呢？”国华像是自己跟自己说话。

“行了，你就别瞎琢磨了，让她去去（就这样，别较真的意思）吧。华子，你这是给蕊蕊买的点心吧，你这爸爸当的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这包是嘛呀？你赶快搁好了，别一会儿给你弄坏了。”国华妈拿起桌上的纸包好奇的说到。

“那是两条儿烟，准备明天给售货员的。”国华淡淡地说道。

“嘛玩儿？没听说买自行车还带送烟的，你这是搞的嘛名堂啊，你有钱没处花了？”国华妈吃惊不小。

“您又来了，我不是找人帮忙给存着车吗，要不这大过节的那车还不得一会儿就没啊，找人帮忙不得谢谢人家吗。再说了，这也算交个朋友吧，以后去商场买东西的机会多着呢，兴许还能再帮上忙，而且还是劝业场的。这回要是不谢人家那还能有下次吗？！对不对。”国华解释着。

早上一睁眼，国华干的头一件事就是去大衣柜那里看看存折儿回来了没有。当他再一次拉开小抽屉时，那本黄色封皮的活期存折已经原封不动的躺在了原处。国华拿起它打开看了看，只见印有一条条细格子的存折内页上记录了有二十块钱的存款，是昨天存进去的，国华知道悦子每个月都要从工资里往外拿出十块钱存进银行，这次一下存了二十，估计是把两个月的钱凑在一起存了。

自从结婚那天起，他们两个人的钱就是共同管理的，谁也没管着谁，谁也没压着谁，因为存折儿上只能写一个人的名字，国华还高姿态的让悦子当了折子的主人，不过，他们两个人的图章就放在小抽屉里，国华想取钱时拿悦子的图章去就行了，但事实上国华取钱的次数几乎为零，因为他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平时兜儿里的零花钱几乎都是为女儿买吃食花的，倒是悦子，时时惦记着和弟弟、弟媳一起生活的老爸，截长补短的往老爸那里捎东西不说，还每月给老爸一些生活费，虽然她老爸有自己的退休工资，可悦子总觉得如今老爸和弟媳妇一起生活，她这个做大姑姐的不出力还情有可原，要是再不出钱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自从国华下了海，他挣的钱明显的比悦子多了不少，但对于悦子的做法他还是和先前一样，从不阻拦也很少过问。这会儿，国华把存折和小小的一枚图章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想着等买完了车就直接去银行取出三十块钱还给自己的妈妈。

虽然国华和雅芳说好了是九点半在劝业场门口见面，可当国华在九点一刻到达时雅芳却已经像昨天一样站在那里等候他了。

“我没来晚啊，恁么还是比你慢呢。”还没等站稳脚国华就忍不住对雅芳说到，又让雅芳先到了，他很有些不好意思。

“你本来就没晚郭哥，我也是刚刚才到的。”雅芳并不在意谁早到谁晚到，一脸灿烂的冲国华微笑着。

“哎，我带了四十块多点儿，你呢？”国华一开口就直奔主题而去。

听了国华的问话，雅芳连忙低头从随身背着的挎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国华，国华打开一看，里面是不薄的一沓子钱。

“这里有九十块，你点一下吧。”雅芳紧接着说到。

“你点过了吗？啊，你点过就行了，不用再点了，我相信你。”国华也微笑着对雅芳说。

“郭哥，你手上拿的东西是要送给那个售货员的吗？”雅芳这才发现国华一只手里拿着的纸包。

“那当然，说话得算话呀。”国华回答道。

“既然这样，那这钱就应该我出！”雅芳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行行行，你出就你出，咱不用急，以后再说这事儿行吗？”国华不想和雅芳矫情，顺着雅芳的话茬儿说到。

“那好，以后就以后。郭哥，我跟我妈说了，说你大概中午前后会去我家送自行车，还说你是我晚上唱歌的舞厅的同事，你不会生我的气吧？”雅芳盯着国华的脸说到。

“瞧你说的，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为嘛要生气。”国华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才九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商场才能开门。

“雅芳，你不用在这儿待着了，这地界儿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我看你要不就上班去吧，到了店里最起码还可以坐坐，你说呢？”国华四处环顾着建议到。

“不着急，我们店不就在那边吗，几分钟就走到了。再说了，你这是为我买车，你都没地方坐，我为什么非要坐呢，我再陪陪你。”雅芳坚持着。

国华一咧嘴，笑了，笑得是那样的开心：“呵呵，行，那咱俩就都在这儿傻站着吧，大早晨的，别人还以为咱们是给劝业场看大门儿的呢。”国华笑着说到。

“那怎么了，能跟你一起看大门的人肯定有福。”雅芳没有玩笑，眼睛看着别处挺认真的说到。

作者：spot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