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北美读书的时候,每个学期都要搬家,本来两个皮箱简简单单的,经过两年后居然多了很多东西,已经到了懒得搬家的地步。
学校里有个女同学阿梅(我给她随便起一个名字),她嫁给一位香港厨师,在学校附近有一栋小房子,想出租一间给我,我随她回家看了。房子很简单,楼上两间睡房,带一个卫生间,楼下的客厅和饭厅连成一体与厨房隔开,在窄窄的楼梯边开了一道门,这个厅就是租给房客的。因为阿梅的先生晚上很晚回家,阿梅一个人很害怕,她想租给女客,于是我便答应了。我在客厅和饭厅间装了个布帘,客厅是书房,饭厅就成了我的睡房,我的卫生间在未完全装修的地下室,而阿梅和他先生则会到楼下来用厨房。
房子是木结构的,虽然我常关门埋头读书,阿梅和他先生在厨房的对话和在楼上走动的声响,慢慢地转成一幅他们生活的图画,印刻在我的脑子里。他们是恩爱的,是幸福的。
一年以后,阿梅有一次跟我说,她想离婚,因为经过医生检查,她的两条输卵管都堵塞,如果不做人工受孕恐怕这辈子不会有孩子。她告诉我的时候,其实已经求医一段时间了。之后我发现阿梅的先生阿坚(再随便起一个名字)很沉默,也偶然听见楼上两夫妇的争吵声。不久,阿梅告诉我她准备回国一段时间看顾父母,临走时她说:“我把老公交给你了。”我连忙纠正她说:“你的意思是叫我帮你看住老公吧”。
我本来以为阿梅去看看父母很快就会回来的,可是她竟然一去不复返了。说真的,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我应该早点搬出这幢房子,因为阿梅在家的日子,我很少见到晚归的阿坚,即使阿坚休息在家的时候,为不影响他们的私人生活,我也是避开和他们同时使用厨房。阿梅走后我虽然不常见阿坚,但是孤男寡女在同一栋房子里,我觉得非常尴尬。
那一年的冬天非常的冷,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雪后,街上的雪堆得如山似的高。有一天晚上我听到窗前有铲雪声,掀开窗帘一看,是阿坚在午夜下班回家后冒雪铲门前台阶上的雪。继而我听到他在楼上浴室里洗澡的水声,然后他又走进睡房。因为有考试,我当晚有点压力,没有能继续睡回去,便去厨房冰箱找东西吃。打开冰箱,里面有两个盒子,上面摆着一张条子“外面下大雪,你不方便买菜,这几天我从餐馆带饭菜给你吃。”不知道怎么啦,离家出国后从来没有哭泣过的我,竟然捂住嘴大哭起来。
第二天清晨我又被门口的铲雪声闹醒,掀开窗帘,雪停了但阿坚还是在铲雪,等他进门的时候,我拉开了自己的房门,楼梯下狭窄的走道上,我们的身体几乎贴到了一起。“对不起,我吵醒了你,我怕你等下出门不好走,所以又铲了一遍雪。”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或许是阿坚穿着厚厚的棉衣带着帽子,也或许是我穿着拖鞋身体卷缩在睡袍里,我感觉阿坚一反我对他的印象,是那么的高大!
“谢谢你为我准备饭菜”。我仰望着他通红的脸颊,我的心跳得异常的快。
有两个很现实的思想让我自控着和阿坚的关系。第一,他是我同学的老公,我不可以太接近他。第二,他是一位厨师,我坦白自己的学历与阿坚是不相称的。
从那天起,阿坚每天为我准备好晚餐,尽管我很多次对他说不必的,但是每天放学我饿到极点的时候,打开冰箱看见他为我准备好的饭,我总是禁不起饭菜的香味诱惑。而我吃着他为我亲手做的饭菜,我心里那种很复杂的感受,真的是无法用文字来形容的。
我和阿梅联系过很多次,我希望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因为我有点担心我们再这样孤男寡女地住下去,会失去对自己的控制。我也曾想过再另找一处房子搬出去,但是当时我距离毕业已经不远,离开学校我就不一定再住这地区,我懒得再搬家。
有一天我下午回家发现阿坚在家,再看他一个手臂被纱布从手心一直缠到肩膀,我惊吓得叫出声来,原来他是工作时被油锅烫伤了。阿坚的左手也有小面积的烫伤,我看到他强忍着痛对我说没事,我的心揪着痛。我打电话找到阿梅,正犹豫着怎么对她讲,阿梅居然告诉我,她已经写信告诉过阿坚,她决定离婚在国内照顾父母。
这一晚,我主动走上了二楼,这是我第一次勇敢地越过了两层楼之间的界限。他依在床上,侧着身体,止痛药让他迷迷糊糊。见了我,他说:“谢谢,我听到你和阿梅的对话了,你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猜,他烫伤是因为离婚让他性情恍惚。我想,这是我该照顾他的时候了。
我为他煮了两个月的饭,洗了两个月的衣衫,我喂过他吃东西,帮他换过衣服,直到他的手能照顾自己。
他给我讲述了他的故事。他去英国读书的时候,因为打工进了一家餐馆,从此爱上了烹调。他有英国大学的文凭,但他喜欢煮的是集中餐和西餐为一体的港式西餐。
半年后我毕业找到了工作,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他清楚我不留在大城市的缘由,我要找一个不伤害他的理由搬出他的家。
我承认,我们相爱过,但理智都让我们清楚我们不合适于一段婚姻。他后来又结婚了,开了一家港式餐厅,妻子是个贤惠的香港姑娘,他有一对儿女。
直到现在,我每逢路过他住的城市,都会去看他,他请我吃饭,有时候陪我聊一个晚上。我们无话不说,我当他是哥哥,有烦心的时候也常常打电话咨询他,他也一样会常打电话给我,我们是馊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