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在北美复印机到处可见,复印篇东西就像打酱油。三十多年来一直这样。
可是当年在中国高校,复印机可是价值连城的贵重设备,只有学校图书馆才有一两台,由专人负责,别人想碰一下都不让。
故事发生在1982-83年北京的一所医学院。一天上午我正要去图书馆,导师把我叫住,让我顺便帮他复印一篇文献。
导师是位60多岁的留美博士,五十年代在美国大学里已经是拿到tenure的副教授了。可他响应党的召唤,毅然回来报效祖国。文化革命被诬为中央情报局特务,被投入大牢,一蹲就是十年。系里的人知道他的经历,乐于替他跑腿儿。
到图书馆办完我的事,拿着导师的文献去楼下复印。管复印的职员以前是个青工,一副长脸,从未见他笑过(谁把他派到这儿来啦)。像平常一样,我正要把原件交给他,他却先发话了,“申请单呢?”,“什么申请单?”,他不耐烦地往墙边一指。我才发现那边摆着一大摞空白表格,名曰《XX医学院静电复印申请单》,墙上还贴着新规定。要求复印必须先填写申请单,由导师签字后才能得到青工大人恩准。无奈,只好回来找导师签字。可这回导师执意要亲自出马。谁都知道这老头儿急脾气。看着他拿着文献颠颠地下楼走了,心里一阵轻松:或许老头儿给那小子一顿臭骂,一物降一物哈。不一会儿,导师两手空空,无功而返。申请递上去了,哪天能取回来就不得而知了。虽然老头儿气得满脸通红,可除了去系领导那儿反映情况,还能怎么着哇。那年头,谁领导谁呀。
没过多久我到了大洋彼岸的加拿大。最令我手心痒痒的就是摆在实验室外楼道里的两台复印机,谁想用就用,用不着申请批准。我赶紧从图书馆借来几本书,便一页一页地复印起来(太过瘾啦!)。大胡子师兄比尔见这位中国师弟一连好几天在印书,觉得不可思议。
我没告诉他那个故事,只是说这几本书也许很有用。比尔终于说:“我刚来的时候跟你一样,印了一本又一本,还钉得整整齐齐。然后我一本都不想读了。”
师兄说得没错。印完之后,我再也没兴趣去读那几本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