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看着新疆的地理图,回忆走过的西行路,谁知道,就算珠子还没黄呢,这记忆却已经泛黄成一片模糊,风景都隐约了,只剩下了风景中偶遇的那些人。
有一夜,坐长途车翻越天山,好像是从伊宁去阿克苏的路上。那时候的长途汽车,不是长途大巴喔,大概和现在北朝鮮的公汽差不多的软装修,硬座,冰冷的铁扶手,硬邦邦的靠椅。我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一个月的行程,自从在乌鲁木齐从火车上跳下来以后,此后的纵横几千里,全靠的是公汽了。
那种长途汽车,大部分是当地人的交通工具,像我这样的背包客好像一个也没有碰到。幸亏这次十几个小时的旅途中,多了几个可爱的小姑娘。她们好像是新疆某个建设兵团子弟学校的,因此大部分都是汉族女孩,说带著一点点新疆味道的普通话。这次是去另外一个地区参加篮球比赛。看得出来,这样的长途旅行对她们来说也不是常有的,几个女孩子唧唧喳喳很兴奋。大概我这样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女孩平时也不多见吧,其中比较外向的两个主动来和我打招呼,几句话下来,她们知道我是皇城根下来的大学生,我知道她们是我无比崇拜的运动员,彼此马上就多了好感,聊了起来。 汽车在天山山脉蜿蜒前行,窗外景色固然是美的,看了这么久,好像也无所谓了,不如车厢内的人有意思。 这样一来,无聊的旅途中,有这个几个比我小几岁的女孩陪伴,时间就过得快多了。
整个旅行其实就是在汽车上翻越天山。中途整个车上的人都要在一个汽车旅馆住宿一晚。旅馆建在群山中一个避风的峡谷内,紧挨着并不繁忙的公路边建造,是一栋木头结构的平房,房子后面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潺潺的是天山上流下来的雪水。女孩子们和我这时候已经混的很熟悉了,北京的风景大学的故事也已经被我吹嘘得差不多了。下了车吃过晚饭,我和她们一起嘻嘻哈哈着去河边洗漱。河水冰凉刺骨,河边鲜花盛开。旅馆里是那种十来张床一个房间的大屋子。单人床一张张紧紧挨著。我和姑娘们一个屋,倒是不觉得孤单了。聊了会天,她们都进入了梦乡。我听着她们的鼾声梦话,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前心后背都觉得冷,越躺越觉得头疼。听着屋外河水淙淙,干脆起身出了屋。 屋外是一地皎洁的月光。几步就走到了河边,河水在月光下,竟然也粼粼的闪着光。前后都是月光下清晰的山影,伴着水声的是风掠过树林的呜咽。夏天天山深处的月夜,空气清凉如冰,不知触动了心中哪个柔软的角落,我想起了外祖母家附近的那条小溪,也想起了家乡的大江大河,忍不住无声的掉下了眼泪。其实不是想家,也不是思念谁,20岁年轻的心,突然觉得沧桑起来,感叹人生的无常,这一个夜晚到了这样一个角落。那种心境,在此后的岁月中,偶尔也会在某个景色中不由自主的重现。 只是那一个晚上,抽身看自己,陌路上的一个陌生人,俨然有了汪洋中那条小船的自怨自怜,平白涌上心头的种种,合着景色一起,牢牢的印在了记忆中。
第二天上车前抑或是中途休息吧,我们几个女孩子采来了野花,留下了这张合影。后排正中的那个女孩,在我回到北京后,一直和我保持着联系,我把这张照片也洗印出来,给她们邮寄了几张。后来的通信中,知道她们毕业了,这个女孩好像是上了一所技工学校,好像是喜欢上了哪个男孩,好像感慨着多想离开小县城-- 可惜后来我毕业了,也慢慢断了联系。下次回家,一定要把这些信件找出来,回忆一下偶遇中的友谊。
照片前排最边上的男子,是她们的教练, 忘了是锡伯族还是塔吉克族了,肯定是少数民族。可以看出来,女孩子们对他很信赖,他是很随和的一个人,也许是体育老师的缘故吧,没有那种为人师表的假道学。 那时候的他应该比我现在年轻,当时没觉得,现在看照片,好酷的胡子好酷的分头好酷的笑啊!
篮球队的朋友们,你们还好吗?
后来知道,我们翻越的天山山口,海拔在三四千米,我那一个晚上的辗转难眠心绪不宁,其实不过是轻微的高山反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