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才知道,这世博会,从前也叫个万国博览会,郁闷中,,,而对这万国俩字儿,我是另有心得,联想。
老老年里,在省城城中的正街上,有间老字号,三层楼的饭馆儿,叫万国饭店。那时候,城里的餐饮食肆寥寥无几,屈指可数,更无一家的菜肴能与万国饭店媲美。能上那儿吃一顿,简直是登峰造极的感觉,非常难得的最高享受。尤其万国饭店里的扣肉,哇噻!芋头夹肥猪肉。我只吃过一次,之后便一直神往。每回经过,都难免要回头张望。
想吃,又知道是没可能的事儿。只好在牵手走过之后,一边回头张望,一边装出很好学的样子向老爸发问:爸爸爸爸,万国是什么意思啊?老爸当然知道我那是对扣肉难以忘怀,在给他提个醒儿。嘿,又来了,这问题,你已经问过无数遍了。今天不是说好了,带你出来,不许乱要东西吃的吗?即便每次都进不了万国饭店吃饭,可下次再要走过此地,我还会是那么的执着:爸爸爸爸,万国,是很多国家的意思吗?
忽然就革命了。老爸出身不好还站错队,被打成反革命,下放。我们全家跟随着,去了五七干校。
在干校的时候,我念书的学校叫干校小学。校舍是一排三间的平房,黄泥掺稻杆舂成的墙壁,油毡卷竹篾搭成的屋顶。一、二年级一间教室,三、四年级一间教室,还剩一间,给五年级,加老师备课改作业。校舍廊前开一三合土的场子,左边立着篮球板;右边角儿上,挖个坑,摁进去一半大的水缸,上搭两块木板,外边茅草一围,便是公厕,标准的茅房。学校只得两位女教师,管着六十来学生,分别来自原先的劳改农场,如今的五七干校,以及附近的两个村庄。
俩老师,上午教课,下午要参加干校的政治学习。所以孩子们中午下午的,经常得放风。当时玩藏猫儿打仗,都是往甘蔗地玉米地里钻。摸鱼捞虾钓蛤蟆,跟着一跑几里地,回来灰头土脸泥腿子。再不就,江边游泳,坡上烤红薯。农村孩子们的玩的东西,跟城里不一样,很泥土,很农民。当时想过传播引进点儿高层次的吧,反遭打击嘲讽。才明白这里不是省城,在此地,人家村娃子是主流,需要融入的,是我。
烤红薯,挖坑点火烧把草,再把红薯连火草一块儿埋了,留它冒烟。玩过一个时辰掀开来,就是喷香的烤红薯。记得跟他们边吃红薯边斗嘴,从红薯说到芋头,从芋头说到扣肉。我吃饱了撑的,以为机会来了,从扣肉说到万国饭店。
骗人吧,你就!咋会叫个万国饭店?一万个国家,有吗?一百个?吹牛!数!我硬着头皮:中国,越南,美帝,苏修,阿尔巴尼亚,,,朝鲜,日本,古巴。
古巴?没听说过。
古巴是一个国家。还唱歌呢:要古巴呀要古巴,不要美国佬!还有柬埔寨,还有,,,数不上来了,我告说是我老爸说的: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国家,有一百多国家。
得,就这,丫们报告给老师,老师报告给干校,干校把老爸找了去。老爸回来,扯着我就开扇。啪!叫你乱说话。可这是你说的,世界上有,,,啪!我说的,就更不许到外面去说。啪,啪,啪,我打你个多嘴多舌,打你个不识好歹,,,
很长时间里,我一直搞不懂挨这顿抽背后的真正原因。
数年之后,再回到省城,我又来到正街,看到大马路上扯着横幅:胸怀祖国,放眼世界。而万国饭店却摘了牌子,改换门庭成了工农兵饮食店。就连楼前的民生路也早已更名为灭资路。我呆立在这里,已不再渴望蒸扣肉,也没有怀念烤红薯,心中念念:这万国,果然不是什么好词儿啊。
又过了许多年,工农兵饮食店又还原成了万国酒家,灭资路又改回叫民生路,我也才读到了除成分不好站错队之外,还有个说错话写错字,文字狱,舆论言论等等问题。
再又过了几十年,有了网络,有了论坛,有了博客。我把这篇东东顺手贴到论坛上,不曾想因出现敏感字词,被禁止发表。呵呵,查过了,万国俩字儿没事儿,不是敏感词儿。
现在的敏感词是政府。要变化成go-vern-ment,才能在论坛里上贴。就觉得忒讽刺。
阿猪
一零年七月
新西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