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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师傅(下)

(2011-11-20 17:49:24) 下一个

花天酒地的日子照样过,只是多长个心眼。有一次我去桂林办点私事,刚好师傅回柳州探亲,便去看望她。我因为在拥挤的小吃街上贪吃而走丢了,她竟然叫来了警察。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说:

 

“这下惨了,我父母家里就这么条多余的被子,和师傅凑合凑合吧。”

 

在柳州的地下溶洞里钻了一天,我也累了就将就将就吧。

 

师傅没有让我好睡,硬是要问我早上送我来的那个副行长和我是什么关系。我说有点关系,但是还没有上床。她开始起劲起来,盘问起我和他的情况,这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我实在不愿多说,就说:

 

“都是一个银行的,你自己去查。”

 

她讨了个没趣,板着个脸说:

 

两地分居的夫妻长不了,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她问我:

 

“那个谁谁,在你们那里的,人品怎么样?”

 

我不喜欢那个人,前段日子信托和证券业务分割,他从下面的证券营业部回调到了我们的信贷部,每天就是喝茶,看报,上厕所。我说:

 

“师傅,你可以找个更好的。”

 

“介绍人说他在病床前服侍他的老婆直到她死去,现在这样的男人不多。”师傅感慨地说。

 

“他老婆年纪轻轻就走上了黄泉之路,还留给他一个10岁的女儿,师傅你不要趟这个晦气。再说他开会的时候老是上厕所,连泡尿都憋不住,还能指望他床上功夫好?”

 

师傅使劲地在我的腿上蹬了一脚,钻心的疼,想必大饼就是这样被她蹬跑的。

 

“虽然你比我只小几岁,怎么就像是两代人。浮躁,是浮躁在作怪。”她叹了口气,转身睡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师傅已经在煮粥了,她过来问我要吃什么,我说:

 

“大饼没有了,就吃油条吧。”她笑得前仰后合,看来大饼造成的伤口已经复愈了。

 

“快起来吧,”她说,“昨晚上粘着我睡了一整个晚上,把我当谁呢?”

 

我心头一阵惊慌:“师傅,我的手脚昨晚上有没有不规矩?”

 

她停顿了几秒钟,说:“开什么玩笑啊,起来,起来吃早饭。”

 

回去没有多久,我和那个副行长断了。

 

在中资银行里,一个行长下台总是要划去很多坏账。我的手中渐渐地出现了些逾期不还的贷款,我给自己壮胆,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放的款,科长,行长,一层层的上去,应该轮不到我这个小喽罗。

 

 说是这么说,我还是跳了槽,去了一家新近在上海开的商业银行,对那些过去的贷款坏账“轻轻地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师傅并不知道我换工作的事,直到有一天,我的大学同学,师傅的老同事琦在师傅面前炫耀她怎样有能耐,帮我换了工作。师傅打电话过来请我吃饭,以往的经历,师傅请吃饭一定不是好事。

 

师傅开了个包房请我吃饭,她的咂吧咂吧声音又开始了。我闷头吃饭,几句客套的话之后,她开口了:

 

“别和琦混在一起,她在我们分行里是出了事才离开的,分行可能要追究她的责任。”

 

师傅也管得太多了,限制起我的交友来了。我不高兴地说:

 

“人家都离开了,还追究个什么?再说这贷款也不是她一个人能贷出去的,要经过层层的审批。”

 

“你这徒弟怎么这么笨,出了事上面是要找替罪羊的,她那么神气活现,目空一切的,不找她找谁?”

 

“官场上的人就是卑鄙!”我愤愤地说。

 

“你少跟她来往,没准哪一天把你也纠缠进去,到时候你吃不了兜着走。”

 

“师傅你不用担心,徒弟我一直都听着你的话,长着心眼,悠着做人。”

 

“你哪里长心眼了?你哪里悠着做人了?”她的手指都快要指到了我的鼻尖,“你自以为聪明,其实你那些事我都知道。”

 

我迷惑地看了她一眼,她接着说:

 

“和你们的那个副总经理的事,当心他老婆在你的脸上泼硫酸。”

 

“啊呀,师傅,那是捕风捉影的事,你也当真?”我开始有点发怒了。

 

“那你说说你在金色年代夜总会干的丑事?”她提高了声音。

 

“我干什么了?不就是喝醉了,搂着那里的一个小姐唱了几首歌而已。”我心里恨死了那些客户,没有拿到贷款,就翻脸不认人,什么事都抖了出来。

 

“没那么简单吧?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东西?赶时髦啊?这种事没有结果的,赶紧好好地找个人嫁了。”她的眼神咄咄逼人,我心虚,赶紧低头吃饭。

 

师傅继续数落我,我嗯嗯地应着不再敢吱声。末了,她说:

 

“你的父母亲在乡下不知道你在城里干些什么事,只有我这个师傅站出来教训你了。

 

那顿饭我吃得胃里阵阵发痛,我想以后再也不和师傅一起吃饭了。半年后,当我那个老同学琦在一个深夜里穿着睡衣被警察带走后,我又想起了我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的师傅,就是我的父母亲。她带我跳过了1994年的汇率并轨的陷阱;她提醒我要收敛起年轻气盛的嚣张,谦虚谨慎地为人;她教育我在诱惑前要廉洁自律,洁身自好。

 

现实和理想总是有一定的差距,我觉得在上海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于是就办理了加拿大移民。拿到签证后,我向师傅告别,她说:

 

过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出国一切重新开始?是浮躁和颓废在作怪。”

 

我不得不承认师傅是那种能够一针见血的人。临走之前,她对我说:

 

“不管你去哪个国家,浮躁和颓废还是跟着你,除非你把他们从你的心底里彻底地驱除出去。”

 

师傅是对的,我走的时候她已经升为正科级干部。2003春节,我回去过年,和她见了一次面。我们约在和平饭店门口见面。她特意打扮了一下,还戴了顶礼帽。我一见到她就说:

 

“师傅,你站在饭店门口,我还以为是礼仪小姐呢。”

 

她推我一把,说:“你这些年在加拿大务农啊?穿得像个刚进城的打工妹。”

 

我们谈了些各自的近况,师傅说她在网上谈了个男朋友,几个月后,他们到了要上床的阶段,结果那男的硬不起来,她说她不介意,看中的是人。又是几个月后,那男的可以硬起来了,可是师傅已经不再喜欢他。我说师傅你要努力啊,没有男人宠爱女人容易老。师傅反过来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说:

 

“没有。”

 

“那女朋友呢?”她接着问。

 

我迟疑了一下,问她:

 

“你什么意思?”

 

她看了我一眼,说:

 

“女的朋友。”

 

“哦,有一些。”我松了口气。

 

她轻声地嘀咕了一句:

 

“心里有鬼,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们相视一笑,多年的秘密,师傅还是记着。

 

2004年的时候,师傅与一个海归的研究生结了婚,至今还是相濡以沫。

 

在这2010 年的新年钟声里,祝福我的师傅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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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弟五哥 回复 悄悄话 有这样的师傅真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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