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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路军精锐的一次经典战术杰作--黄崖洞保卫战

(2015-05-24 22:55:23) 下一个

八路军精锐的一次经典战术杰作--黄崖洞保卫战

转自:西西河/史文恭

(一)解题

在毛泽东时代的宣传里,八路军的面貌很多时候不是突出军民鱼水之情,就是突出人民战争。在记忆里,留下的大多是地雷战、地道战和狼牙山五壮士,平原游击队等等,这种倾向在很大程度歪曲了作为当时中国首屈一指的精锐军队--八路军的军事素养和战斗水平。事实上,八路军虽然号称“土八路”,其核心却是一只非常正规,而且讲究军事技术,如饥似渴地追索最新科学技术的部队。本文,就是一个小例子,用一场较为著名的战斗背后的故事,说说八路军精锐部队在抗战中的战术水平。

这个战斗,就是第二次黄崖洞保卫战。确切地说,是第二次八路军兵工厂保卫战。这次战斗,八路军总部特务团抵抗日军两个联队近5,000人,激战5天后,获得战损比1:6的佳绩。要知道当时进攻的日军是步兵、炮兵、工兵混合编成的部队,不仅兵力大大占优,装备也远胜八路军守军。因此,获得这样的战果,是非常来之不易的。但这个结果,在半年之前,就有人向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下了断言,当时的原话是:

左权参谋长问:“敌人一个联队(团)进攻,守黄崖洞你要多少人?”我说:“150人。”左参谋长又问:“你能打保票?”我说:“我以人头担保,但必须让特务团警备连守,子弹炸药必须给够。”左参谋长说:“好!同志们,彭老总等的就是你们这一句话。你报告上所有条件彭老总全部同意。彭总给你300个人,出了问题,你们去彭老总那里说话。”

这人是谁呢?他又为何有此底气呢?且听下回分解。

(二)黄崖洞兵工厂:彭总的“掌上明珠”

要说黄崖洞保卫战,先要说说黄崖洞的八路军兵工厂。有一种宣传,好像工农红军、八路军、新四军乃至后来的人民解放军,他们的装备军械都是蒋中正同志劳苦功高地从美国送来的,这个印象其实是有所偏颇的。实际上,从红军时代以来,甚至从井冈山起,TG就一直张罗建造他们自己的兵工厂(修械所),在瑞金中央苏区时期,达到了一个小高峰;长征之后,丢失了一切重设备的红军到达陕北,后来,借着抗日的东风,又很快在全国各地的根据地搞起了他们或大或小的兵工厂,而其中最大最牛的,就是八路军总部搞得兵工厂,这个兵工厂有多牛呢?在1941年,彭总给他们的任务单是:

“1941年5月25日 彭总拟定50小炮分配计划:

① 50小炮装备34个团。其中,129师10个团、晋察冀区3个团、115师3个团、120师3个团、延安3个团、冀鲁豫区3个团、冀南3个团、冀中3个团、决死队及特务团各1个团、另补1个团;

② 第一期装备129师200门、晋察冀区及120师各100门、其他150门;

③ 每团36门,34个团共1,224门,每门配弹50发。要求军工部9月份完成,此后每月以产100门为宜,八一式马步枪200支,炮弹2万。”

5月份的计划,要求9月份完成1224门50迫击炮(掷弹筒),该兵工厂的产能和规模可见一斑,而且,此时TG手里,黄崖洞兵工厂是唯一可以生产迫击炮和炮弹的单位。因此,对于那时的TG而言,它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了。

值得补充的是,这所兵工厂的技术人员不仅有来自清华的高材生,它的顾问还是来自英国的冶金博士。至于它的领导,开国少将刘鹏,更是传奇人物,他是湘潭人,毛泽东的小老乡,1925年的时候,他曾经是毛泽东和杨开慧温馨的小家庭里的帮工。后来,他成为TG兵工史上的一个开拓者和领军人物。

而这所兵工厂选址勘探工作,是八路军参谋长左权亲自落实完成的。能找到黄崖洞这样鬼斧神工的险处,兵工厂的珍贵和左权工作的细致到位都尽在不言之中了。

所以,黄崖洞兵工厂确实是此时八路军彭德怀手里最贵重的一份家当,比之为“掌上明珠”,可以说毫不为过。但就是这颗藏在如此险要所在的明珠,之前却被日军攻击过。为此彭总大怒,为了歼灭这支600多人的日军队伍,他不惜发动了后来饱受争议的“关家垴之战”。而这次,为了防止黄崖洞再有什么闪失,他必须找到一个能干的将领为他守住这个重地。彭总的选择就是,TG历史上传奇的“兵工王”--王耀南。

(三)受命

先说说王耀南为啥会接到这个棘手的任务,因为他之前在“百团大战”破坏日军铁道线的战斗中发挥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具体的例子可见之前的帖子。

下面,为了偷懒,俺全文引用/节录王耀南的回忆录,并穿插相关点评。

“1941年2月底,我接到八路军总部开会的通知。因为开会地点不在总部驻地,所以就跟着通知我去开会的八路军总部特务团的通讯员出发了。我跟刘伯承师长打了个招呼。谁的指令,开什么会,在哪儿开,我也不知道,师里也不清楚,因为战时保密规定很严,我也没问,反正跟着通讯员走就是了。八路军总部在太行山区的根据地,地处山西、河北交界。有些驻地别说分不清是属山西还是属河北,就是属于哪个州府、哪个县区都说不清。我们自己都搞不清,敌人就更搞不清了。(史注:这个细节告诉我们,当时八路军保密工作的严密性,值得一看。)

到了一座寺院,通讯员和警备人员说了些什么后,便告诉我在寺院的东厢房开会。我看到东厢房门口站着两个战士,整个寺院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想不是开会嘛,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喊着:“人都到哪儿去了?”因为长期爆破作业,我的耳朵被震坏了,听别人说话很费力。因为我听不见就当别人也听不见,说话声音就越来越大。我刚说完门就开了,开门的是左权参谋长(八路军前线指挥部参谋长)。我一看屋子坐着的是八路军主管作战、保卫、装备的负责干部;再一看,背对着门的是彭德怀副总指挥,顿时感到有点太那个了。左参谋长招手让我进来,没等我敬礼喊报告,彭副总指挥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说:“坐吧。”左参谋长小声向我介绍会议的内容,彭副总指挥说:“别背地叨咕,他是个聋子,骂娘声音都得大一点,要不然他当你给他分羊呢。”彭总的幽默惹得与会干部哄堂大笑。(史注:这段告诉我们,当时八路军总部开会时的生活气息,非常生动。)

在彭总示意下,主管作战的干部宣读了彭总关于确保八路军总部黄崖洞(原称黄烟洞)兵工厂的要求。因为要求是确保,而且是死命令,各主管部门的领导都没有把握不敢吭气,会议已经冷场了好长时间,我进屋前里面静悄悄的就是这个缘故。彭总说:“王耀南你不是开会来了吗?你说呀!”我想了一下说,我们在驿前、石城修核心工事那么个搞法。彭总说:“那是李德指挥的,是错误的。”我说:“战略是错误的,但工程上是可靠的。只要有足够的弹药。”彭总反问了一句说:“你敢保证不出问题,丢了街亭老子处分你。”我想埋上千八百颗地雷,鬼子进兵工厂比登天还难,那日本鬼子除了插上翅膀,他要打下我特务团死守的用地雷加核心工事构成的防御体系是不可能的。我说:“我得去现场看看。”彭总说:“对嘛,不调查乱放炮要不得。你现在就去,怎么搞,打个报告给我。” (史注:此处可见王耀南受命时的难处了,而从他的回答可见“工兵王”的底气和魄力。)

彭总让左参谋长派个人带我去黄崖洞水腰村。左参谋长听说我连警备员都没带,狠狠地批了我一顿。彭总也发火了,说:“一点警惕性都没有,你呀,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当然是首长爱护部属的一片真情,可当时我哪顾得过来。”(史注:这段小细节可见彭总刀子嘴风范。)

(四)地形勘察和防御体系的构筑之一

继续贴王耀南的回忆。

“当夜我们就赶到了黄崖洞地区。

黄参谋向特务团的欧致富团长,郭林祥政委,刘鹏副部长说,彭总命令从现在开始你们听王主任的指挥。欧团长立即说:“老王是工兵专家,不听他的听谁的。我们都是老战友了。”大家边说边紧紧地握着手。这里还驻有新四旅工兵连,连长是崔萍;三八五旅和三八六旅的工兵连也在这里。

我对几位领导说,我要特务团连以上干部,工兵连班以上干部,工厂的生产干部和负责保卫的干部,跟我一齐勘察地形。欧团长说,没问题。大家一起陪同我去看地形。

去年初,总部炮兵团在团长武亭率领下,曾在黄崖洞做过工事。武团长是从炮兵角度考虑如何做工事的。他不懂工兵,缺乏防御的系统性。工事做的不规范,曾被日军冈崎大队攻破过。特务团欧团长看到这样的工事,觉得用它防守心里没底。当彭总提出要他死守黄崖洞时,他不敢答腔。我当时也不了解黄崖洞的情况,所以提出来到黄崖洞看看,看过之后觉得必须重新设计防御工程。

(史注:武亭乃朝鲜族老红军,是和彭总当年红三军团的老战友,红军打到岳阳,英国军舰挑衅,红军有炮但没人会用,只有彭总自己和武亭会打炮,两人亲自操作,发了十炮,终于击中敌舰,吓跑了英国人。此公后来回到朝鲜,他的资格远高于白头山大元帅,但不会玩政治,英年早逝了。)

从赤峪开始,先后看了槐树坪、桃花寨、水窑口等几处,然后又围绕黄崖洞看了一遍。第二天,我又让特务团排以上干部,工兵连全体指战员,分别看水窑口和桃花寨。这次没让工厂派人,他们生产任务太忙。看完地形后,我命令特务团作进攻桃花寨演习的准备。我的决心是:一个步兵团,在炮火掩护下,用一天时间拿下桃花寨。命工兵连班以上干部担任守备任务,交待崔萍注意事项,告诉他全连参演的目的是了解如何修筑防御工事。为了增加演习效果,同志们想了许多好办法,大家很会动脑筋,欧团长和郭政委与战士们一起研究演习预案。守备阵地设在桃花寨隘口上,用麻袋装黄土垒成防御墙。 

演习一开始我就站在那里,中午啃了点干粮,我一直用望远镜观察进攻部队迂回躲蔽的地点和防守部队“射击”的死角。这几次演习我还是比较满意的。我正在考虑下次演习怎么搞,黄参谋喊了一声首长,部队冲上去了。我一听不好,怎么搞的嘛,怎么没守住呢?我赶紧用望远镜看,只见崔萍组织工兵反冲锋。这次演习真有两个战士挂了彩,他们不慎从山坡滑滚下来,一个摔断腿骨,一个摔折了胳膊。据统计,有10多个战士磕破了膝盖和手臂。部队带回来休息了。

欧团长对我说:“你搞的什么名堂嘛!战士、干部意见大的不得了,你当首长的也不能开这个玩笑嘛。”我说:“你的任务是什么?”他说:“死守黄崖洞的工厂。”我说:“还是的,你搞防御,敌人怎么进攻,你应该知道吧?进攻过程,往哪里躲,你应该知道吧?敌人在哪儿打你,你应该知道吧?演习搞了一天多,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敌人在哪里集结,进攻过程中在哪里躲藏,你就把地雷埋到那里,炸不死他龟孙子才怪。”欧团长说:“唉呀!我的同志哥,你可真是我的活菩萨哟,明天怎么干?”我说:“休息。”他问,为什么休息?我说:“部队意见大,还有挂彩的,你的部队我指挥不动了。”他跳起来说:“胡闹,那是我扯乱谈。部队哪个敢有意见,首长命令不执行,还了得呀!”我说:“那好!明天打水窑口。”他喊到:“陈参谋长,马上制定演习计划。”陈雪莲参谋长应声走了。”

(史注:欧致富是广西来的穷孩子,红七军的老战士,打战的勇敢和机灵是不用说的,但军事技术方面,就不如有国民党工兵专家何迪宙带出来的“工兵王”王耀南了,所以上面我们看到了欧致富前倨后恭,范进岳父式的表演。)

(六)土八路的土地雷

“左参谋长走后,刘厂长抱怨:“我说主任你好大口气,这边埋1,000地雷,那边埋1,000地雷。左参谋长还添油加醋地说,我看埋它三五千地雷。首长,你知道5,000地雷要多少炸药,多少雷管?”我当然明白。我早就想好了,用黑色炸药替代黄色炸药。八路军短期内还没有足够的黄色炸药,不用黑色炸药是不行的。(史注:此处可见,王耀南考虑之周详。)

制造5,000枚地雷对于八路军兵工厂来说,看似问题不大,但每个地雷装药1斤,就是5,000多斤黄色炸药。当时,黄色炸药主要用于做手榴弹和炮弹,用来做地雷,不是直接用于作战而且备战,这样就太不划算了。再说5,000斤黄色炸药,当时也不是个小数目。我提出用黑色炸药做装填药。技术员当即说:“不行,500克火药连雷壳都炸不开。”我说:“你们怎么是死脑筋呢,把雷壳作大一点,薄一点,不就可以了嘛。”我认为一个人带4个地雷能跑得动就行,每颗地雷不能超过8斤。太大实在带不动,太小威力不够。因为炸药炸开雷壳,要耗费很多能量,再让被炸的雷壳飞起来,力量就不够。一支步枪7斤半,地雷是不是也做成7斤半。厂长让车间主任、技术员回去试着做几个大小不同、厚薄不同的地雷。这事说着容易,做起来可费大劲了。做模具,翻沙,化铁水浇注,不同大小,不同厚薄做起来非常麻烦。黄色炸药的爆炸威力有计算公式可依,黑火药没有,要靠实验。虽然麻烦,但是我认为兵工厂能做出来。做黄色炸药,当时八路军兵工厂可没这本事。这时,八路军总部关于防守黄崖洞兵工厂的命令实施细则发下来了,我们马上依命令投入实地施工。几番周折,地雷总算做出来,我们把地雷拿到山里去炸了几颗制式雷,发现黑色药的地雷就是土地雷。尽管比制式雷重三四倍,但威力连制式雷的五分之一都没有。武器定型可不是小问题,一旦定下来,八路军所有兵工厂都得照此执行,责任重大。我反复考虑,认为地雷威力是一回事,杀伤又是一回事。部队行军,是一路纵队。一个人踩响土地雷,踩雷的人不死也是重伤。一般可以重伤前后2人。地雷爆炸像个顶朝下的斗笠,碎片按一定角度向上不是横着飞。制式雷也只能杀死杀伤3-5人,再远一点就在杀伤死角里。虽然我有权命令工厂须按我的想法执行,但我考虑重大问题及时汇报是我们部队的一条纪律。彭总也多次告诫我。我和刘厂长、车间主任商量了一下,把我们的试验结果,地雷的样式及我的想法让黄参谋报到彭总处。黄参谋把我的想法整理一番,为了慎重,我签上名字。黄参谋把这份重要的文件装好,带上警卫员骑马上报,很快彭总批复回来。黄参谋说:“彭总当时看完之后,嘱咐了一声,交给左参谋长。左参谋长批了照此执行,就把文件交到我手里。彭总把文件又要过来,写了一个八路军副总指挥彭。” 有首长的认可,任务马上布置到车间去了。我知道这种地雷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会是八路军对日作战的重要武器。”

(史注:这一段非常重要,既说明了“土地雷”的由来,还让后人见识了八路军在武器定型时的正规程序。谁能知道看似凑活的用古老的黑色火药搞的“土地雷”还是八路军副总司令亲自定型的呢?)

(七)小发明,大作用

“关于在桃花寨东南隘口守卫人员配备武器的问题,欧团长和团参谋长提出每点至少配5-10箱手榴弹。我算了一下,要125-250颗手榴弹,数目不大。但把这么多手榴弹丢出去,而且丢得很远,也不是件容易事。再说部队运动战、游击战很需要携带这种威力大、轻便的武器。我想能不能也用土地雷代替呢?当然,投是投不动的,但滚起来可比投手榴弹省力多了。而且滚雷,对,就叫滚雷。是在地面上不是在山坡上爆炸。那威力、杀伤力可大了。(史注:发明的灵感)

在土地雷上,为了装击发装置,专门浇注了一个圆台,多了这么个台台,滚起来就不顺,有时可能会卡在什么地方不滚了,那可就麻烦了。做成个圆的,在山坡上可以滚几十公尺远。团长和参谋长看我不说话,在那里沉思,就说首长你又搞什么花招。我还不知道滚雷的内部结构该怎么处理,就喊警卫员去把厂长叫来。团长说:“王主任你又搞什么名堂,不把人家厂长折腾死你不甘心。”我说:“把他折腾死了,你就活了。要可怜他,你去干。”欧团长说:“我可没这本事。”我们正说着话,厂长、车间主任、技术员、老师傅都来了。厂长认定我又有新花招了,而且我的招数都惊天动地,连彭总、左参谋长都惊动了,所以把有关人员都叫来了。我把我的想法一说,厂长说:“怎么样,我算的不错吧,王主任又搞新花招了吧。”说着,让通讯员去车间拿一个已装了药的大地雷来。我接过来,顺着山坡把雷滚下去,雷滚得很快,但突然遇到一块突起的石头,蹦起来老高,掉到地下就摔碎了。

地雷壳子是生铁铸造的,一摔就碎,看来这个材料不能用。一个老师傅说:“王主任,用洋铁桶怎么样?”我让通讯员去伙房拿一个水桶来,往山坡滚下来,叮叮当当噹礑滚了很远,有时碰到石头飞起来,掉下来接着滚。有时,虽然桶底着地,但因为桶往山下滚有很大惯性,根本不会停住,仍然会往下滚。这下,我有办法了。过去我们作“洋藠古”(土手榴弹),是用布包着炸药,废铁块,螺丝钉,螺丝帽,也打死了不少人。我们现在用洋铁桶装上炸药,生铁块威力也不小了。我把我的想法一说,让厂里去考虑怎么做。团长说:“这回要做就做大一点,十五六斤一个,炸起来过瘾。”厂长说:“提着滚雷在山路上走,要超过20斤就不好办了。”技术员说:“做这么个雷不费劲,首长们都别走,半个小时我保证做好。”我说:“做好,抱来试一下。”团参谋长马上命令布置警戒。一会工夫,滚雷提来了。我一看外皮是个油漆桶作的,有十几斤重。我们几个爬到沙包后面,厂长用香烟把导火索点着,顺着山坡把雷滚了下去。10秒钟后,滚雷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滚雷中的生铁块四处乱飞。爆炸声刚静下来,黑火药爆炸就形成了大朵黑烟。我们这一伙人就往滚雷炸点跑去。雷滚了100多公尺远,厂长让参谋长派一个连的战士找弹片,这样好算一下滚雷的威力。战士们听说又搞出新武器了,高高兴兴满山找碎片。很快,我们就估出了爆炸威力,真令人满意。(史注: 发明的实现)

我担心特务团的战士能否在战时埋设和使用地雷,建议欧团长对全团战士进行训练。欧致富团长说:“这不用你操心,我们团这些机灵鬼,兵工厂里所有宝贝都会使,你想不让他们学都办不到。你教他们这个滚雷,过两天你随便问哪个战士,如果有不会的,我下个月的菜金你拿去喝酒。”第二天,下午我们去一营二连检查工作。我问指导员,昨天实验滚雷你知道不知道。二连指导员把滚雷的情况,如何制造、如何使用,威力多大说得头头是道。又补充说道:“王主任,你太偏心眼了,布置警戒实验都是二营,怎么不派我们一营的差?”我说下次一定把你们考虑上。(史注:这个细节,可见八路军总部特务团兵员素质之高。总部特务团其实就是总部警卫团,它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朱德警卫团”。)

欧团长说:“酒你可喝不成了。你那点宝贝,现在特务团连马夫、伙夫都会搞。也不看看我们特务团是干什么的。”吃晚饭的时候,我看加了一个菜,刚想问,郭林祥政委说:“菜是我让加的,算我交的学费,前几天我去总部开会,除了滚雷外,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法宝。我先交足学费,你给我开个小灶。”我说:“我算服你们特务团了,我肚子里的蛔虫都让你们给数过多少遍了。”郭政委说:“跟你学上3年才出得了徒。说正经的,你那一身伤,现在换季了,要注意别发了。你要出点事,彭总说了,要剥我和欧致富的皮。你要是挺不住,早点吭气。你休养身体,增加营养,是我们团党委定的,也是彭副总指挥交待的。这也是我们团党委对你一个党员的要求,你一定要遵守。”彭老总对部属的严厉和爱护是出名的,雷公脸、婆婆心,确实不好让我再说什么。

(史注:这段细节,既反应了当时TG中层指挥员聚餐的风采和情谊,又可见彭总爱护部下豆腐心的细致,让人看了心头一热。)

(八)要塞的筑垒工程

“黄崖洞兵工厂防护工程中,水窑口中心工事的工程量最大。我看了好几次,还没定下来。虽然左参谋长没催,但我知道彭总的焦急心态。

水窑口是两山中间一个山口。由于雨水风化作用,伸出山口,形成近千公尺的坡。由上到下越来越宽,下部是30度的坡,上部一两百公尺是45度的坡。山口最上部宽几公尺,似乎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在此修工事,敌人集中炮火,一旦打塌,山门洞开。往下二十几公尺山口已有十几公尺宽。在此构筑核心工事,工程开挖量,木材用量,用工量比山口顶部大几十倍,起码要十几个人守,以防止工事左、中、右三个方向的敌人进攻。

我决定在坡的顶部挖一条底宽40-50公分宽的壕沟,一直打通到崖口两边。顶部用圆木和土盖上。平时,用来排从山上下来的雨水;战时,当掩体和监视左右两边敌人的了望哨和子堡。中部大开膛,把土挖出来砌上石块盖上圆木覆上土,做核心工事;在坡和两边山崖交汇处,各挖一个掩体,也盖以木料和土,当下部子堡。工事前挡墙底部,留出六个孔用来施放滚雷,并且在墙内修出滚道,因为底墙厚两公尺多,雷放不出去。此口亦可以监视远方敌人动静。齐胸高处做射孔,仍采用外孔小内孔大的做法,以达到掩蔽自己的目的。工事顶部为了防止敌人炮击,用三到四层圆木加土。施工量、用料计划,我让黄参谋和工兵连长详细列表,并把我的防御计划草拟整理之后,一并派通信员送彭副总指挥审示。因为朱总司令很忙,许多具体工作都是彭副总指挥去指导实施,左参谋长亲临一线督办。此次黄崖洞兵工厂的防护工程亦如此,这个兵工厂是八路军最重要的兵工厂。它为太行地区提供了军火保障。所以,八路军的精锐之师特务团,为黄崖洞兵工厂守备。

(史注:这段细节是王耀南工兵王的专业风采。实际上,他对坑道顶部防炮击的措施来自于第五次反围剿的实战,当时红军以堡垒对堡垒和蒋军硬拼,王耀南督造的工事是最牢固的。)

我的报告送上去不久,左参谋长再次视察黄崖洞。我把各工事尤其核心工事的位置,都一一向左参谋长做了介绍。总部炮兵武亭团长、炮兵团参谋长(由于他的被俘和叛变才使黄崖洞防御体系被敌攻破)、欧致富团长、郭林祥政委和工厂厂长也都陪同左参谋长视察。视察后,左参谋长问我:“王耀南,敌人一个联队(团)进攻,守黄崖洞你要多少人?”我说:“150人。”左参谋长又问:“你能打保票?”我说:“我以人头担保,但必须让特务团警备连守,子弹炸药必须给够。”左参谋长说:“这个玩笑可开不得。”他转身问欧致富和郭林祥说:“有把握吗?”郭林祥说:“杀王耀南,我们俩陪绑。”左参谋长说:“好!同志们,彭老总等的就是你们这一句话。你报告上所有条件彭老总全部同意。欧致富,彭总给你300个人,出了问题,你们俩去彭老总那里说话。”我和欧致富立正答:“是!”(史注:至此,大事谐矣。)

(九)余波

“工程依计划开工。为确保工期,彭总调八路军总部武亭指挥的炮兵团参加施工。厂长、欧团长、武团长、郭政委在各点坐镇指挥。我到各点检查,其间左参谋长多次亲自视察工程进度。

对内大外小的射口,欧致富很不满意,他说:“射手一会屁股向左扭,一会儿屁股向右扭,一会欠脚尖。你太折腾人了吧?”我说:“要想打枪舒服,外口开大了,敌人炮火打来就彻底舒服了。”武亭团长说有道理。欧致富团长说:“墙都那么厚,要打都能打。”我说:“你到山下去看看,给你个铳子,我站在射口后面不动,让你打。” 欧致富说:“我不相信这个邪!”说着,他拿起土铳下山去了。过了一会儿,他跑上来说:“根本看不见嘛,打什么打。”我说:“你站到射孔看。”他一看,乐了说:“真不错。”我说:“我们的子弹是有限的,不能乱打,要灵活一些,打一枪动一动,活动活动筋骨,省得你的兵长懒筋。”工事修筑完毕,左参谋长再次视察,对整个工程非常满意。我告他,我们在每个射孔前还准备了一些沙土,用衣服一包堵住射孔,可以防止敌人用毒气弹。

(史注:上例再一次反映了此时的欧致富和王耀南在军事素养上的差距。)

我们又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实弹演习,左参谋长非常满意。”

(十)实战的检验

以下引自欧致富的回忆录 《虎踞黄崖》(节录)(史注:虽然欧致富的回忆录一口也没提王耀南,估计是写作时有什么特殊原因,但这篇回忆录已经很细致地说明了王耀南设计的这个要塞的防御效果了。虽然有点长,如果大家有时间的话,不妨细读一遍,有很多细节既感人,又动人。在抗战的艰苦岁月,这是一次难得的八路军对优势敌军以逸待劳的大胜仗。)

“11月8日拂晓,我和郭参谋长到各营守备区检查战备落实情况。天下着小雪,整个山野笼罩着凛然肃穆的气氛。工厂在忙着“空室清野”,掩埋机器;一队队群众,在民兵的掩护下,从山口有秩序地撤出来,向后山转移,虽苦于风餐露宿,却是同仇敌忾。各个连队都按时进入了阵地,在工事里储备了足够的粮食、饮水和弹药,个个谈笑风生,充满信心,只等决战时刻的到来。

敌人先从哪个方向进攻呢?我正思考着,侦察员跑来报告:敌军先头部队已迫近南口外一两公里的赤峪村了。显然,日军直接目标是黄崖洞,主攻方向是南口。看来,此次敌人决不是飞行“扫荡”,抓一把就走,而是妄图一口吃掉我们。我立即命令前沿连队布雷封锁通道,撤走吊桥,准备战斗,同时向左副参谋长作了报告。左权同志幽默地说:“欢迎敌人碰碰南口的硬钉子,但要警惕敌人声东击西,西口1营不要轻易使用”又说:“据侦察,这股敌人号称‘钢铁大队’,配备有11门重炮,还调来了几架飞机,要通知部队防备敌人的炮击,暗火力点万不可过早暴露。”

“是!”我斩钉截铁地表示。随即用电话将首长意图通报各营,并告诫一线的连队,务必密切注视敌人的动向。一场激战就要爆发了。

10日下午,敌人开始向我打炮。但这炮打得出奇,不打阵地,不打我纵深,专打通道和南口两侧的空地半天,我才悟出:敌人想用炮弹扫雷!我将自己的判断通知前沿的7连,没想到他们已看穿敌人的企图,主动加强了设雷组,待敌炮击后,众即突击抢埋地雷。

打了一阵炮,敌人没有贸然进攻,我们也没有出击。这一天,山上显出紧张的沉寂。敌人在揣摩试探,苦心寻找突破之计。

11日2时,敌先头部队出动了。日军利用夜色,接近我南口阵地前的槐树坪,企图偷袭南口,遭我警戒分队打击后,被迫展开队形。我警戒分队机警地撤回南口工事,以逸待劳。日军偷袭不成,便转人强攻。拂晓时分,敌人的重炮、山炮、迫击炮一齐开火,炮弹由远而近,按头天的炮击目标一线轰来,先两侧,继而轰阵地前沿,仍想引爆地雷。接着,敌步兵开始进攻了,他们驱赶着100多只羊在前面踏雷,300多步兵紧跟在羊群后头,端着枪,哇呀哇呀地向前拥来,步兵后面是100多个骑兵,提刀勒马怪叫着。我真担心,羊群会破坏前沿的地雷区,就叫7连注意集中火力打雷区。7连连长冀如明却边笑边说:“团长,你也被蒙住了!那一路埋的都是大踏雷,人踏马踩才响,羊才多重呀?”我再细观察,果然,羊群只碰响几个绊雷,其余的安然无恙。 

这下,日军似乎放了心,大胆地跟了上来,由一路队形变成两路,两路又分成四路,企图一举突进南口。敌人正得意地前行,哪知数不清的“飞雷”突然从天而降,无数个地雷在脚下炸响。我7连给敌人来了个“地雷会餐”。前沿各机枪阵地也向敌人开了火。敌人顿时乱成一团,躲得了头顶的“飞雷”,又踩响脚底的地雷;工兵要起地雷,又被我两侧地堡里的机枪打倒;马惊得竖起前蹄,人慌得趴在地上,不出半个小时,敌人已七横八竖地丢下200多具尸体,我竟无一伤亡。

敌指挥官见强攻不奏效,便下令撤退。骑兵驱马在前面踏雷逃命,步兵只好老老实实地学乌龟爬,一步两挪,如履薄冰,赫赫的“皇军”成了土猴群。

12时许,敌人集中炮火向我7连阵地进行报复性轰击。有2门炮推到距我1,000米的槐树坪两侧突出部,对我南口工事直接瞄准射击,对我构成严重威胁。为干掉这2门山炮,我当即电话请示左副参谋长准我动用火炮。那时,全团只有2门炮,12发炮弹,打1发弹还得总部批准。没想到,左副参谋长回答得干脆:12发全打完,3、4发打敌炮阵地,其余的打敌集团目标。

我们的炮“发言”了!只用2发炮弹,就把敌人的1个山炮阵地连人带炮给掀翻了。余下10发炮弹,也都准确地落到了发起进攻的敌群里,炸倒了一片。   

然而,在敌人炮火轰击下,我南口左侧的工事被削去一角,机枪手被压在石头底下,昏迷过去。敌人趁机推进了几百米,向我7连阵地发起猛烈的冲击,近百个敌人冲进了瓮坛廊,南口出现混战的局面,口内外都激战不止。

在这紧要关头,我7连17岁的司号员崔振芳,为阻击进入瓮圪廊的敌兵,一个人据守陡崖上的投弹所,一气掷出马尾弹120枚,炸死敌兵20多名。当马尾弹打光后,他回掩蔽部扛手榴弹时,被敌炮弹炸开的飞石崩断喉管,光荣地牺牲了。1班长王兴国,身负重伤,双目失明,躺在地上仍鼓舞战友杀敌,高呼:“为国牺牲最光荣!一定要把敌人消灭在阵地前!" 瓮圪廊内的战斗更为激烈。冲“百梯栈”的日军,见桥被撤,眼前是深崖绝路,却又不甘心退回去,犹豫了一会,便抖起“武士道精神”,竟想顺着10米高的绝壁爬上我这边的断壁。守卫在断崖顶上和断桥头工事里的8连连长彭志海和12名战士,警惕地监视着敌人的每一举动。等到最后1 名敌兵下沟后,他们突然向敌开火。顿时,山沟里铁蛋飞滚,炸声如雷;步枪、机枪、地雷、手榴弹响成一团,成百的敌人,死的死,伤的伤。那面作前导的太阳旗,被污血溅成了“血花旗”。然而,受了伤的敌指挥官还想孤注一掷,他挥着指挥刀,强令没有受伤和受轻伤的士兵,拖着尸体搭起“尸梯”, 尸体垫得不够高,又硬拖重伤员垫,那些重伤员象屠案上待宰的猪一样嚎叫不止。眼看残敌就要踩尸攀登,我们的战士急中生智,骨碌碌滚下几颗大地雷,把敌“尸梯”炸毁了。 

敌人几次进攻失利,便用炮火报复。曲射炮对我工事基本不起威胁作用,但是却把团指挥所到3营电话线炸断了,使我们无法掌握前沿的情况。于是,我带着警卫员冒着敌人的炮火来到3营指挥所,此时3营营长钟玉山正对着话筒直喊我的代号,我不禁笑出声来:“面谈就行了,别那么大声。”他回头一看是我,高兴得嘿嘿直笑。

我们走出掩蔽部,往前沿阵地仔细观察,发现从上赤峪到槐树坪之间,敌人在重新集结兵力,约有六七百人。我提醒3营长:“通知各连,马上调整前沿兵力,补充弹药,准备对付敌人再次进攻。”我话还未讲完,突然1发炮弹落在离我七八米远的地方,我刚猫腰隐蔽,一团黄烟顺风卷来,怪味直呛鼻子。“毒气 !”我马上命令3营长:“通知前沿各连,立即戴防毒面具,没有的,撒泡尿浸湿毛巾,捂住鼻子!”话没说完,我便昏了过去。等我苏醒过来,部队已顽强地打退了敌人2次冲锋。3营长中毒较轻,一直戴着防毒面具指挥战斗。见我苏醒过来,他舒口了气说:“天哪,我还真怕你‘那个’了。”他兴奋地向我汇报刚才的战况:敌人以为放了几十发毒气弹,就没事了,便大摇大摆地扑上来。哪知我防毒及时,中毒人少,照样给它以沉重打击。

总部首长十分关心黄崖洞战斗。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左副参谋长直接挂电话到3营,询问我的情况,要我到后方医院去。我急忙争辩说:“根本不存在不行的问题,冲锋不行,指挥还行!”他安慰了我几句后,表扬了前沿几个连队,说指战员们打出了八路军的威风。又提醒我,天快黑了,敌人还会打一阵子,好掩护他们的“殡仪队”收尸。

左副参谋长的判断非常正确。刚过17时,日军的炮火又闹腾起来,一大群步兵拚命向南口山垭上拥,没秩序地各自散开,从地上拿了点什么东西,就猫着腰往回拱着爬着。我正纳闷:这是什么鬼战术?不一会儿明白了,原来日军个个揣了几条套马绳,见到尸体就甩出圈套,套住腿拖腿,套住头拖头,拖着就跑。奇怪的是,有的“尸体”竟然嗷嗷叫,还直扑腾,原来还没有断气。我前沿崖上的战士,冒着敌人炮火的轰击,把滚雷、手榴弹推到崖下,炸得拖尸者鬼哭狼嚎,血肉横飞。幸存残敌抱头鼠窜,争相逃命。

激战跑马站和桃花寨

12日上午9时许,团的2个观察所同时报告:敌指挥官在上赤峪、赵姑村一带向南口东面的桃花寨方向反复观察,可能是选择新的进攻道路。不一会,派出的侦察人员也回来报告:敌人头天失利的部队已撤下来,换上所谓善于山地作战的部队。他们还拣到几张写着“皇军是钢,八路是铁,钢比铁硬”的壮心丸式的标语。接着,前沿连队报告情况:敌指挥官从几个角度观察我南口东侧的跑马站。我将这些情况报告左副参谋长。他说:“彭总估计敌人会选桃花寨一带最险要的地方作突破口,你们要充分准备,待机行动,以变应变。”

13日拂晓,敌人所有火炮几乎都集中朝南口东侧跑马站西南垭口及桃花寨东南长形的大断崖上我4连阵地轰击。看来,敌人企图从跑马站突破。

这次炮击时间很长,跑马站垭口一块不满100平方米的高地上,落弹300余发,工事、地雷大都被摧毁。 

炮火刚停,4连阵地前沿便枪声大作。我问怎么回事,回答是:夜里几十个敌人用登山钩偷偷攀上了大断崖,前沿阵地被突破,连队正组织反击。我不禁暗暗叫苦。这跑马站上下的地形,我与左副参谋长勘察过数次,原想在这里构筑一组地堡群,以控制阳坡下的赤峪村和槐树坪。这样,敌人想接近南口正面,就比登天还难。可是,这一带全是“送脚石”。若在这里修上地堡,敌人炮火一轰,没准也要滚下山去。所以,那时只好把工事筑在靠后一点的“亲嘴坡”,想着敌人大部队无法运动,小股敌人来,侧射火力也可以消灭它。当时,左副参谋长曾提醒我们:这里虽是敌人进攻的难点,亦是我们防御的弱点。果然不出所料,敌人从这里突破了。敌步兵从跑马站的反斜面登上无名高地,与4连1排和团侦察排交上了火。由于我方居高临下的优势已失去,敌方的山炮、重机枪又拖上山来发挥作用,反击战打得异常艰苦。副排长陈启富,率领2个班反击攀上崖头的敌人时,身上3处负伤;守在自然洞内的机枪手孙连奎,被敌炮轰塌的石墙压昏了过去,2个班18名勇士,只剩下7人未负伤;原控制崖边的2座地堡,也先后被炮火轰垮,我方火力已难以控制崖边。尽管如此,战士们仍坚持战斗,表现出“誓与阵地共存亡”的英雄气概。陈副排长忍着伤痛,带领7名勇士,披挂满身手榴弹,避过敌炮火,猛往崖沿甩、往崖下扔。孙连奎醒过来,拱掉身上石块,操起机枪,对准敌人的山炮和重机枪阵地猛烈射击,把敌人拖上来的山炮机枪给打哑了。双方遂成对峙局面。

此时,我冒着炮火到2营指挥所仔细观察敌人的意图。原来,敌人要争夺跑马站山下与桃花寨之间的深沟,想借此路攻进我核心阵地--水窑口。经请示左副参谋长同意,我当即指示8连配合4连,从桃花寨到水窑一路都埋上地雷,先放敌进沟,然后再歼灭。

这一着大奏其效。敌人打了一个上午,推进了200多米地段,有点得意忘形。他们一面催促后续部队跟着攀崖,巩固已占地段;一面从右侧攻下沟来,企图从瓮圪廊后侧的金盏坪、羊角崖攻占水窑口。敌人的山炮复活后,猛向4连阵地打燃烧弹。顿时,我阵地前一片火海,4连副连长和几名战士受了重伤,排长也牺牲了。但是,我们叫下到沟里的敌人偿还了这笔血债。4连在左侧无名高地上,狠打敌人屁股;8连在右侧山口,痛击迎头来敌。整整一个下午,突进到沟里的200多名敌人在沟底抱头鼠窜,不时踩响地雷,一个个到阎王殿报到去了。

敌人吃了我侧射火力的大亏后,14日改变战术。8时许,对我桃花寨西南无名高地再次发起攻击,企图消除向水窑口进攻的侧翼威胁。我4连1排战士,一会儿用手榴弹炸敌人,一会儿与敌展开白刃格斗,整个上午,战斗都处于胶着状态。我见1排已伤亡过半,即令4连连长将1排撤至1568高地的连主阵地上来。

敌占领无名高地后,企图攻占1568高地,未能得逞。接着,又按老战法,向我水窑口方向作试探性进攻。但因连日伤亡过大,士气动摇,连攻2次,均未奏效,在伤亡数十人后,不得不狼狈撤回。

血染水窑口

日军连续进攻4天,伤亡近千,才突进几百米,恼羞成怒之际,赌注越下越大。15日,敌人加强了兵力、火力,还使用了火焰喷射器。战局出现了4天以来最激烈的场面。

在猛烈炮火掩护下,日军兵分两路,从东和东南侧夹攻我1568高地,经4次冲击,付出惨重代价后,至9时许攻占了该高地,把我南口至水窑口阵地分割为二。然后,又分3路攻击水窑口,一路从桃花寨的四沟顶南压水窑口,并企图从背后打通南口;一路从正面强攻南口,企图越过断桥上金盏坪攻击水窑口;一路经南口左侧搭人梯爬断崖,沿山路直取水窑口我核心阵地。这一手很毒辣,迫使我断桥、水窑口阵地均处于腹背受敌,或3面作战的境地。

此时,我7 、8连战士,沉着应战,以一当十,越战越勇,接连打退敌人多次冲击。南口断桥阵地在敌人两面夹击中,战士们凭借天险,分兵抵抗,使沟内之敌越不过断桥,两侧之敌无法接近沟西口,有力地钳制了进攻水窑口之敌。战士刘发启,头部、脖子、腿部4 处负伤,仍然拖着伤腿来回打枪、甩手榴弹,坚守断桥。战士晁成在连长彭志海、指导员玛庭芳相继负伤后,1个人守住断桥头阵地。敌人的燃烧弹把他的衣服燃着了,他扒下衣服,光着膀子在风雪中继续与敌战斗。几番拚打后,敌人的尸体快要填满断桥下的深沟了。

守卫水窑口阵地的战士,与3面进攻之敌展开了地雷战、肉搏战。激战竟日,击退敌人11次冲击。山石上,污血斑斑,阵地前,遗尸累累,敌人始终未能前进一步。16日敌向我前沿阵地喷射火焰。顿时,我阵地烈火熊熊,烟雾腾腾。我8连战士明白,这是通往工厂区的必经之地,绝不能退缩,8班的工事燃烧起火,敌人乘机拥来,班长王振喜带领战士刘玉溪,韩立会、李为坤跃出工事,带着满身烈焰向敌群射击、投弹、肉搏,毙敌六七十人、直至壮烈牺牲。战士温德胜,举起最后一颗冒着烟的手榴弹冲向狂叫的敌群,与敌同归于尽。团部派到8连的政治干事宋德海,在前沿阵地即将被突破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率领9名战士,坚守1个碉堡,将敌拒于水窑口外。

这时,敌情又变,攻上1568高地的敌人转兵向南压下,形成对水窑口第4路的进攻。战斗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每一阵地都在反复争夺着,对峙着。空中弹若飞蝗,炮似连珠。连续不断的炮弹、手榴弹、滚雷的爆炸声,震撼山谷,许多人的耳朵被震聋了,说话得打手势。面对这复杂的情况,我命令2营和团直属分队,用火力全力支援8连,不让敌人再向前扩展。水窑口前沿阵地被敌占领后,彭总给在左会(1营阵地)的政委郭林祥打电话说:“你们坚守5天的期限已到,工厂机器也安全转移,就让敌人爬进去参观好了,晚上所有部队可退到二线,既要诱敌深入,又要顽强防守。”郭政委根据彭总的指示,要求部队坚持到最后,争取机动的时间,以扭转战局。

天一黑,我们即按总部指示调整部署,决定7连坚守水窑工厂区,防敌挖掘掩埋的部分机器;入夜,7 、8连派出布雷组,在水窑口主阵地和通往工厂区的路上、崖边埋上地雷;处于二线的部队,坚守到17日拂晓,依次撤出南口和水窑口各阵地,退入纵深固守。

让敌一步,战局又活起来。我们依托纵深工事,又可以居高临下地制敌于死地了。17日上午,敌兵分两路经水窑口向工厂区攻击,我们遵照总部掌握“稳”的要求,战法上,紧一阵松一阵,有节奏地进行。敌人往前攻2营,就从1650高地打他屁股;敌要回头打2营,水窑山上的3营及团直则予以追击,使其首尾难顾。时近中午,我们暂停射击,诱使敌人摸着7连埋雷的路线,会了一顿“地雷餐”。

敌人见攻不进工厂区,下午改攻2营5连防守的1650高地,企图迂回控制整个水窑工厂区。排长王万年,带领6名战士坚守在一个山洞改造的工事里,甩出了6箱手榴弹,把从三面冲来的敌人炸得血肉横飞。敌人火烧山洞,他们就冒着烟火与敌肉搏,战士李天光,专门对付攀崖偷袭的敌人,他先后用刺刀把十几名敌人挑下山崖。战后,荣获“刺杀好手”的英雄称号。这一天,敌人付出较大伤亡代价后,才突破我5连的1650高地,进入工厂区。但他们搜了半天,什么也没捞着。而此时,我军仍控制左右两厢,掌握着战局的主动权。进入厂区的小股敌人,就象是走进了坟墓。我们的机器撤了,埋了,留给他们的只有一碰就炸的诱雷绊雷、淌雷和吊雷。敌人白天被动挨打,一无所获;夜里,胆战心惊地贴着崖壁站着、蹲着,连咳嗽也不敢出声,一个个被呼啸的风雪冻得似冰棍。

胜利的第八天

17日晚,我们是在欣赏工厂雷区的爆炸声和小分队夜袭敌人的呐喊声中度过的。

当晚,总部通报我们说:你们已打垮敌1个联队的攻击,从前天开始,敌人已换上另一个联队进攻了。但敌电台却在吹嘘,说他们已捣毁我兵工厂,消灭欧团千人等等。据此分析,敌人还不会罢手,可能要挖几部机器作战利品,也可能攻击左会山口1营阵地,以显示他们的“胜利”。你们必须提高警惕,应付敌变。总部还告诉我们:我外围部队从14日开始,在民兵的配合下,已收复了东崖底、赵姑村、高家庄等10多个村庄,夺得“扫荡”之敌的右翼阵地;129师的部队已进入埋伏地区,等待歼敌的时机。总部首长要求我们,保卫物资,扩大战果,拖往敌人,最后歼灭。为此,团里决定:团指挥所和团直属机关,当晚分别转至南山、大井和1822高地;2营仍坚守1580高地及其以北地区,咬往敌人;3营坚守水窑口地区,阻挠敌人搜挖机器,灵活地敲打敌人;1营坚守阵地,作好迎击敌人的准备。18日清晨,我和郭参谋长到l1营部署战斗。刚到营指挥所,2营5连方向就响起激烈的枪声,200多名敌人不顾2营两侧火力截击,从黄崖峰左会山口攻击。这时,3营方向也响起枪声。我打电话问3营,原来又有200多名敌人摸进工厂区,正沿水窑山向西北进犯,7 、8连正设法将敌人拖回工厂区,再用滚雷杀伤他们。

敌人的企图很清楚:妄想两路夹击1营防区的200无名高地,打开左会山娅口。然而,我们岂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7天以来,1营基本未参加作战,杀敌的劲头早已憋足了,一经接敌,就以强大的火力压向敌人。1营机枪连班长李昌标,一口气射出子弹480多发,杀伤敌人五、六十名。机枪手帅保打得非常英勇,敌人曾组织3门炮对付这挺机枪,可谓“一枪对三炮”,但他凭借有利地形,灵活变动射击方位,反复与敌人周旋,机动作战,毙敌60余人。

战斗中,我沿着交通壕走到2连阵地,只见连长梁天发挽着衣袖指挥1挺机枪,亮着大嗓门喊着:“狠狠打!狠狠打!”那神态仿佛两只眼睛也要喷出仇恨的子弹。我猛然想到,彭总和左副参谋长“要猛中求稳,不急不躁”的指示,当即走过去对他说:“稳住打!1营是团的预备队,要留足力量反击。”梁连长明白我的意图,传令各阵地:对敌人要一个个地点名,不许过枪瘾。部队是很听话的,一经纠正急躁情绪,整个战斗就打得沉着而有章法。从黄崖山突过驴驮岩想突进左会山口的敌人,被我3 、5 、8连采用“猎熊”的三角形打法,打得团团转,攻不能进,退不能回。只有被动挨子弹,呜呼哀哉呼苍天! 

然而,日军并不认输。午后,他们发了疯,撂下机器不找,集中全力向我2008高地猛攻。我2连与敌在这主峰上反复争夺。部分敌人曾一度突入阵地。但我2连战士临危不乱,趁其立足未稳,一阵火力急袭,很快夺回了阵地。战士边全功,在日军冲到身边时,毫不犹豫地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敌群同归于尽。他的这一壮举,为战友组织反击赢得了时机。激战一下午,我们先后打退敌人8次冲锋,由于我军稳扎稳打、顽强阻击,敌人进攻的势头被滞缓下来,会师左会山后班师回营的企图遂成泡影。

入夜,我1、3 连一鼓作气将敌人赶出了水窑山和黄崖山,7、8连也乘夜黑反击出水窑口,扼住了断桥。

深夜,左副参谋长打来电话,告诉我外围部队已袭击西井,迫敌抽出兵力增援,以保退路;现敌人已发现山外有重兵埋伏,可能要连夜逃遁。于是,我命令各连在夜间继续战斗,咬住敌人不让后撤。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大部分进入黄崖洞之敌,由于怕遭覆灭命运,已在半小时前偷偷逃走了,只有在桃花寨担负掩护的敌人还未来得及撤退,被我4连1排12名勇士粘住了。这12名同志,在大部分阵地被敌占领后,于山谷孤立点与敌人苦战6昼夜,饿了啃雪泥,既战胜了恶劣的处境,又战胜了敌人,最后和反击部队汇合,一举歼灭桃花寨敌人,胜利地收复了黄崖洞全部防区。

在这次保卫战中,我团以1,500人的兵力,英勇地抗击了5,000多装备精良的日军的疯狂进攻,鏖战8个昼夜,歼敌700余人,我方伤亡140余人,以6: 1的战绩创中日战争中敌我伤亡对比之最新纪录,彻底粉碎了华北日军妄图摧毁黄崖洞兵工厂,破坏我军工生产的阴谋。中央军委在1941年《战役综合研究》 一书中,高度评价这次战斗为“1941年以来反‘扫荡’的模范战斗”,八路军总部授予我团一面“保卫水窑立战功”的锦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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