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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虎的故事(五) 小鱼金金

(2011-03-04 13:55:04) 下一个
 

有一天黄莺从她的鞍前马后祝和平那里搬来一个圆形的鱼缸,里面有一条不昂贵的金鱼,她命名为金金。我建议加上她的姓,她采纳了。小祝是个阳光明媚的华裔小伙,长得高大粗犷,脸上永远挂着善意的微笑,让人看到他就心情愉快。我记不得他为什么要送黄金金给黄莺,或为什么黄莺要跟他要黄金金,总之那条鱼登堂入室了。

祝和平小时候也养过猫,说三虎应该喜欢吃活鱼,就帮着把鱼缸放到一个高的柜子上,那个地方三虎看不到也够不着。可是没过几天,我们赫然发现它骄傲地屹立在鱼缸身边,垂涎三尺地盯着黄金金,从侧面敲,从上面搅,把那条鱼吓得正在里头绕着圈狂奔。

我们赶紧想了一个办法,把鱼缸挪到客厅固定在墙上的书架上,层间距恰好就是鱼缸的高度,三虎的爪子再也伸不进去了。顶多它可以从外面吓唬吓唬,至少对黄金金不会有实质性的伤害。之后它开始每天趴在书架上,脸正对着鱼缸,眼巴巴地盯着,头随着金金的游动忽左忽右。尽管什么便宜都没沾到,它锲而不舍,倒是少了许多烦我们的时间。

这样坚持了两个多月吧,直到有一天,黄金金突然死了,还是被到访的朋友老马发现其浮尸水面的。那几天我忙着春季学期的考试,夏季学期的注册,又有一份工要打,对金金忽视了。平时我只管给猫弄吃的,黄莺负责喂鱼,她发誓说绝没渎职,不知黄金金究竟为何西去。老马的分析是长期被三虎虎视眈眈地盯着,备受精神摧残,才一命呜呼的。

关于如何处理黄金金的遗体,我和黄莺高度统一:喂猫。惦记那么长时间了,三虎也不容易,它毕竟是只猫,给它点腥,光明正大又不是偷的,何乐而不为呢。可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们瞠目结舌了,三虎闻了闻送到它眼前的金鱼,呜呜地哼了两声,竟然倒退几步,转身走了。它不吃!

奇怪。我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能要做熟了喂。黄莺却说弄你们东北的鱼肉炖粉条吗,它肯定不喜欢。我听了立刻火了:“你以为它像你们广东人一样,什么都吃生的!”老马有点糊涂:“你们两个怎么回事?黄金金尸骨未寒,快想辙啊,要不我处理了吧。”说完,他揪块手纸裹着死鱼出门了。

其实我和黄莺掐架事出有因。她不是广州的吗,总喜欢煲汤,这汤一炖上,没完没了,不咕嘟个一天半天的没完。光是骨头啊肉啊的就算了,她还加一堆大补小补的东西,满屋子怪味,熏得我头晕。这也不是问题,要命的是她总忘关火。有一次我回家发现门锁着,火点着,她人不在,锅里的汤就剩半指了,她回来还辩解就去图书馆借了本书。还有一次她人倒是在房间,汤底都烧焦了,她居然继续呼呼大睡。我真怕她哪天把房子点了,我就惨了,因为房约是我签的,所以严禁她再煲汤。

虽然知道错了,她还是不满地嘟囔说北方佬就不懂吃,连煲汤都不让,不讲理。我平时就烦她跟一帮港澳台东南亚有钱人家的孩子混在一起,瞧不起大陆来的穷学生,加上满屋子的狼烟,更让我那根神经极度敏感,跳起来冲她嚷道:“煲、煲、煲、煲你个头(这是我跟她学的,她成天这个头那个头挂在嘴上)!你们一天到晚补来补去,是长个了,还是长膘了?还不是那副饿死鬼样!”

没想到她的胆子那么小,被我骂哭了,一边哭,一边说:“你对我这么凶不公平,我妈就这么教我煲的,我妈的妈也是这么教她煲的,我们广东人祖祖辈辈都是这么煲的,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听了这番话我更干瞪眼,不知我俩谁是秀才谁是兵。说是这么说了,但她再也没煲过汤。也许她意识到,按她的煲法,煲到最后喝不上几口,还要防着个东北虎,得不偿失。

我们两个为生鱼还是活鱼争执一番,但是很快发现我们可能都错了。因为三虎还是喜欢跳到书架上,趴在老位置,面对空空如也的金鱼缸深情对望。有时还把脸凑上去,抽着鼻子嗅一嗅,伸出舌头吻一吻,还用爪子轻轻转一转。没有了水,鱼缸变得很轻,我们担心三虎早晚会把鱼缸拨下去砸了,就把鱼缸收到储藏间了。

结果三虎还是时不时跳到原来的地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黄莺和我终于难以置信地意识到,三虎肯定是在思念那条金鱼黄金金。一开始它应该是想抓它出来吃的,未得逞后日久天长,它对它的感情很可能发生了巨变,这可怎么办?

主意很快有了,再弄它几条回来,让三虎移情别恋。说是说了还没来得及实施,阳光小伙祝和平就又拎着一个塑料袋上门了,袋里有几条桔红的小鲤鱼。他不好意思地说这些本是用来喂食其它宠物的饲料鱼,但是好养,有吃有喝就可以长生不老,可以一劳永逸免去三虎的相思之痛。

我问过黄莺,祝和平对你很好啊,你什么想的。她不耐烦地回答,坏就坏在他对我太好了,好得我没理由相信他凭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我一下就没词了,这是什么理论呢,不知五年、十年或更多年之后,她会不会想起那个和气大方、善解人意的年轻人,后悔没能珍惜他的一片深情呢。

其实我自己又何尝没有体验过与某些人错过后留下的无限惋惜的心绪。人如果能遗传到智慧该多好。多亏我乐观,对七老八十满脸老褶的日子也是憧憬的。

小鲤鱼们长得快,圆鱼缸乌烟瘴气,迅速显小。有朋友感兴趣领养,我们就送了,留下两条觉得正好。一个很快不幸夭折,谢天谢地另一个还算活灵活现。开始鱼多顾不过来,成了唯一就不同了,名也有了,叫黄鲤鲤。再说三虎,有趣的是它对鱼满缸时表现得并不热情,可能看得它眼晕,招架不了。等剩黄鲤鲤老哥一个,三虎的温度上来了,跟它好得就像当初对黄金金。

半年多后,黄莺本科毕业时猫没带走,鱼也没带走。又过了半年,我硕士毕业在芝加哥找到工作,只带走了猫,鱼让老美新室友搬回父母家了。她后来还给我打过电话,说黄鲤鲤长得太大了,被她爸放生到离她家不远处的小河中去了。

所以三虎尽管吃过无数鱼罐头,但它从没尝过鲜鱼的味道,作为猫,不知是不是一种遗憾。当然三虎的遗憾可能还不止如此。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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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乐熊 回复 悄悄话 写得好,我一口气看完一到六,设身处地替你们把那些日子又过了一遍,不禁怀念那些日子的美好,感叹岁月如斯乎。不仅文字功夫了得,而且内容细腻、真实,所以才打动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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