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共剪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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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春天 2020》5

(2020-07-07 13:09:25) 下一个

中秋节耿逸飞说服了自己,要对家里未来的新成员辛夷改变态度。

可命运的剧本却是另一种写法。

12月初,耿嘉伟训练的时候出事了。

那天下午,爸爸的秘书谢家琪打电话通知的他,怕耿逸飞出事,谢家琪破天荒派了爸爸的司机史宝柱去接他。

回到家,爸爸和大哥的领导们在书房里说事情的细节,几个人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耿逸飞感觉爸爸好似老了十岁。

之后,爸爸独自一人在书房待了整夜。

第二天清早,爸爸佝偻着腰,一步一颤地走出书房,原本斑白的头发竟全白了,他声音沙哑地对一直守在书房外的耿逸飞说,“小飞,你看,辛夷那里怎么办?”

从前,妈妈最爱叫他们兄弟,“大伟,小飞”,听爸爸这么叫,耿逸飞眼圈立刻红了。

大哥的事什么人可以知道,什么人不可以知道,该知道多少,都有严格规定,这道理耿逸飞自小就懂。对于辛夷,若完全按规定,她连被通知的资格都没有,可看爸爸对大哥和辛夷的态度,她不但可以知道,甚至不是不可以参加大哥的追悼会。

然而,对着青年丧寡母,中年丧爱妻,老来丧长子的爸爸,怎么可能让他再面对辛夷,把大哥的事情再重新说一遍?

“爸爸,您在家吧,有人找您也方便,我去和辛夷说。”不论于公于私,耿逸飞都觉得自己更合适,万一辛夷不知分寸的追问,他起码比爸爸更容易拒绝回答:作为老百姓的他,根据规定,同样所知有限。

天阴沉沉的,一路上,耿逸飞都在考虑和辛夷在哪里谈合适。

回爸爸这里肯定不行,若辛夷当场哭出来,这样状态的爸爸能不能参加后天的追悼会都说不好,出门前谢家琪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

办公室也不合适,毕竟是不易公开的私事。

快开到辛夷办公室,耿逸飞决定就在他车里说。

辛夷接到耿逸飞电话的时候,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耿总,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辛夷很爱嘉伟,但对他亲弟弟耿逸飞,既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虽然中秋节两人知道了彼此的存在,可公事场合,他们都很默契地只字不提。辛夷也从没觉得耿逸飞对她的态度和从前有啥区别,耿总依旧是该挑剔挑剔,该傲慢傲慢…不过…好像…对她比从前礼貌些,比如,若是她给耿总倒杯水,耿总会稍微欠欠身,不像从前,没啥表示,拿起来就喝。

辛夷一直记得耿逸飞中秋节对她说的那句话,“除了你们结婚那天,平时我可不会叫你…呃…”

学法律的辛夷当然明白,她和耿逸飞之间只是附属于婚姻关系才成立的姻亲,彼此间连基本的权利和义务都没有。

“哦,是这样,辛夷,如果你现在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我有事想和你谈谈,现在。”电话里耿逸飞没称呼她辛律师,话也说得很客气。

“现在?”年末了,辛夷最近挺忙,也挺累,特别不想动。

“对,现在,我已经到你办公室楼下,你认识我的车,对吧?”耿逸飞话虽说的客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辛夷看了看桌上堆得满满的文件,犹豫了下,“好吧,我十分钟以后下楼。”

“那我在车里等你,对了,我要谈的是私事,你明白的我的意思吧,辛夷?”私事两个字,耿逸飞咬的特别重,让辛夷觉得有点奇怪,私事?耿逸飞找她谈私事?难怪这么客气!

辛夷找借口跟前台打了个招呼,只拿了手机,大衣都没穿就下楼了,和耿逸飞在楼下车里谈私事,估计最多十分钟,不然完全可以约她在顶楼咖啡厅,坐下来谈私事。

楼下大堂里响着欢快的圣诞音乐,到处红红绿绿的,满是圣诞气氛,辛夷每天经过,也被感染了,想想嘉伟新年也许会有几天假,她心情更好。上次嘉伟回来,把妈妈的金戒指给了她,许诺等他下次休假回来,两人就去给她挑结婚戒指,记得嘉伟还认真地提醒她,他薪水有限,别挑太贵的…每每想到当时嘉伟认真的脸上带着的认真的笑,辛夷就想笑,忍不住摸了摸嘉伟挂在她脖子上的金戒指,笑得如身旁的圣诞花般灿烂。

站在玻璃门里向外看,浓重的灰云已开始在天空堆积,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南方长大的辛夷,对下雪总有着说不出来的期盼,噢!生活多美好,曾经所有的期盼都要成真!

辛夷很容易就看见了耿逸飞,电话里他说在车里等她,也许是怕她找不到,他人已经站在车前,光着头,穿得挺单薄。他们哥俩面目不很像,可远远看去,那挺拔的身姿非常像,当然,嘉伟更好看。

一出门,风就吹透了薄薄的外套,辛夷立时感到刺骨的冰冷。

耿逸飞把车停在大厦最偏僻的角落里,见辛夷走出大门,冲她挥挥手,看她顶着风朝自己快步走来。

到此刻,耿逸飞其实有点怵怎么跟辛夷开口,这种事,这辈子他第二次遇到。

妈妈出事的时候,冯阿姨在路上什么都没说,因为他们还小,因为妈妈当时…

昨天谢家琪在电话里通知他的时候,开门见山,半句废话都没有,完全军人作风,他是男人,承受得住。

可辛夷是…大哥的未婚妻…他的…

耿逸飞打开车门,示意辛夷上车。

辛夷冲耿逸飞点点头,坐上副驾,看耿逸飞慢慢关上她这边的门,慢慢绕过车头,打开车门,向后调整了座位,才慢慢坐进来,关上车门。

辛夷认识耿逸飞的车,却是第一次坐,坐下就闻到耿逸飞身上的古龙水混杂着好闻的皮革味,可不知为什么,多闻几次,尤其是耿逸飞坐进来之后,那加重的古龙水味道让她觉得有点不舒服。

耿逸飞坐进来就调大了暖风,搓了搓手,“天还真挺冷!”

辛夷闻着越来越重的古龙水味,觉得自己最多能坚持10分钟,于是开门见山,却也含糊了称谓,“是挺冷,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雪了…那个,你刚才说是私事,到底是什么事?”

耿逸飞一坐下就侧过身,仔细观察辛夷,现代职业女性人人淡妆,很难根据面色是否苍白,脸色是否疲倦之类的来判断她们的身体状况,能参考的最多就是眼神,看辛夷的眼神,应该一切正常。

“年底了,最近挺忙吧?”耿逸飞只能这么开口。

辛夷有点纳闷,耿逸飞今天是怎么了,居然和她寒暄起来?难道他说的私事就是年底前缓和两人的关系,他俩的关系也没到需要缓和的地步吧? 辛夷端正地坐着,微微扭过脸,“嗯,还好!”

“你身体还好吧?”耿逸飞知道女性赶上特殊时期,情绪波动大,这种情况也要尽力避免。

辛夷其实想说,你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在你车里这么坐着,我还真的越来越难受,都有点想吐了,于是扭过脸,面对耿逸飞,“还好,跟平时差不多。”

耿逸飞暗暗运了口气,“快过年了,你有什么计划吗?”

辛夷这才意识到,不会是因为过了个愉快的中秋节,想要让她去耿家过新年吧?可这种邀请该是嘉伟来说才合适,难道是耿伯伯特意邀请她去?若是耿伯伯想让她去,也该是嘉伟开口啊?耿逸飞说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嘉伟新年可能会休假,我问问他再告诉你吧!”

“哦…”耿逸飞咬紧了牙关,“是这样,辛夷,有件事…有件事我…我要跟你说…大前天下午,我哥他们常规训练,不过训练科目是新的…我哥是最后一个,不知道为什么…飞机…飞机最后…摔了…”不过几十个字,不过重复谢家琪的原话,耿逸飞仍然觉得浑身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和听到谢家琪跟他说的时候一模一样。

辛夷就那么看着耿逸飞,下一刻,她右手捂住了嘴,整个头和前胸不停地耸动,再一刻,她左手覆上了右手,头和前胸更剧烈地耸动。

耿逸飞立刻探手扶住她肩膀,问,“辛夷,辛夷,你没事吧?”

回答他的是辛夷喷射过来的呕吐物,黄白相间,全部洒在耿逸飞深蓝色外套的前襟,袖子和车上,酸臭味立时在车里弥散。

耿逸飞本能地低声说了句,“我*,你…”

辛夷的眼泪随着呕吐如开闸的水般流了出来,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发不出声,整个人在座位上抽搐着。

耿逸飞立刻打开自己这边车门,下了车,脱下外套扔在地上,他有点恶心,没见过伤心的人居然会呕吐。

车停在大厦一角,正是风口,冷风一吹,耿逸飞哆嗦下,立时明白,无论如何,他得先安慰辛夷,不然,接下来追悼会的事就没法讲了。

耿逸飞打开后座门,拿出大衣穿上,又绕到辛夷这侧,打开车门,车里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辛夷吐了耿逸飞一身,她自己身上却很干净,只是整个人依旧在不停地抽搐。

耿逸飞弯下腰,拍拍她肩膀,“辛夷,你没事吧?”

辛夷转过脸看他,眼泪还在不停地流着,下巴上挂了块黄色液体,她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可再张嘴,竟然又吐了,这次差不多全是水,一股脑又吐在耿逸飞的黑色羊绒大衣上,又顺着大衣滴落在地上。

耿逸飞没生气,但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说出的话难免生硬,“怎么回事,你还有完没完?”说完,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以防辛夷再吐到他身上。

辛夷想说话,但就是说不出来,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就被抽空了,如铁般的东西就卡在她喉间,她吐了两次都没用,可她听见耿逸飞说的,“你有完没完?”她压根不想吐,更不想吐在他身上,两次。

辛夷两手扶住车框,颤抖着,先挪出一条腿到车外,又挪出另一条腿,她想站起来,到车外,不能再吐在人家身上了,可她双腿完全没有力气,根本使不上劲,双手推的力量让她整个人向地面栽去。

原本已经后退一步的耿逸飞只来得及拉住辛夷一条胳膊,她整个人面朝下,半个身子趴在地上,疼痛彻彻底底地袭来,她这才放声大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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