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我感冒好了，想请老安到中餐馆吃顿饭，谢谢他。

    老安说，“小沈啊，要不这样，你想吃什么，咱俩买回来，我给你做，好不好？”

    我说那多不好意思，我是想谢谢你，怎么能让你辛苦呢？

    老安说不辛苦，不辛苦。

    在老安的坚持下，我们一起到中国店采购，又一起到他的公寓，一起做了顿饭。

    老安比我大三岁，是家里的老大，还有两个妹妹。

    老安比我早来两年，来的时候正赶上计算机热，就改了专业，毕业的时候，工作不那么好找了，这些年辗转了几家公司，不论是专业还是薪水，都不是很如意，我安慰老安，“慢慢来，老安，我毕业的时候也没想过能进G公司。”

    老安喝了口白酒，“小沈啊，我们大家都说，你和韩灿是海外女性的楷模，专业一流，头脑一流，工作一流”。

    我觉得还是谦虚点好，“照你这么说，加起来就三流了！”

    老安被我逗笑了，“小沈，你再加上相貌一流！”

    好话谁都爱听，我也笑了，“老安，你这西芹百合做得真好吃，比外面饭店里做得都好！”

    老安把西芹百合推到我面前，“这个菜最简单，你喜欢吃，我教你做！”

    我说好！

    我跟着老安学会了做西芹百合、炖豆腐、蚂蚁上树、素什锦、炒青菜。

    我们的公寓离得近，周末，常约着一起买菜，再一起做顿饭吃，聊聊天，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老安成长在普通的教师之家，从小家教虽严，却也快乐多多，和我说起小时候淘气的事情，的确比我这种科研大院里长大的孩子乐趣多多了！我常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天好的时候，我们约着一起去爬山，老安总是提前准备不少好吃的，我们一边吃一边玩，天很快就黑了！

    我看的出来，老安虽然总是找些不那么可笑的事故意让我笑，但他是真心的！

    春节，大家又聚在韩灿的公寓，老安让我给他打下手，做了满满一桌菜，吃得宾主尽欢！

    我帮韩灿收拾厨房，韩灿问我，“老安的菜做得好吃吗？”

  “好吃啊！”

  “他教你几样菜了？”

  “有几样了。”

  “你学的咋样？”

  “挺好啊！”

  “真的挺好？”

    我想了想，“还行！”

    一颗珍珠，离开自幼生长的大海，最好的结局应该是被收进首饰盒，得到应有的呵护，而不是历经磨难，折尽光华后成为齑粉。

    老安是个温暖可靠的男人，应该还行！

    又是玩到半夜，我坐老安的车回公寓。

    深宵的街上，车流稀少，我们闲聊着，很快就到了。

    我拉开门要下车，老安咳嗽了一声，“小沈，我有事想跟你说！”

    我坐回车里，微微侧身看着老安。

    老安低头看着方向盘，深深吸了口气，侧过头看我，“小沈，我们也认识不少年了，彼此挺了解的，我真心喜欢你，想和你…和你结婚。”昏暗的灯光下，我能看见老安的脸微微有点红。

    我没说话，老安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松了紧，紧了松，“小沈，和你相比，我的条件不是那么好，今天我…我就是忍不住想和你说。”

    我还是没说话，老安看着我的眼神里全是紧张，“小沈，我知道…我知道…”老安说不下去了。

    我笑笑，“老安，我抽支烟，你不介意吧？”

    老安明显愣了愣，“你抽烟啊，小沈？没关系，你抽，你抽！”

    我打开包，拿出烟，点了一支，把身侧的车窗放下一半，“老安，我抽烟很多年了，嗯…从大学二年级开始。”我看见老安的嘴唇紧紧地抿了抿，“不过，我平时很少抽，就是上班累了抽两支。”我看见老安笑了笑。“你也知道，实验室里，不顺的时候多，这么多年，都成习惯了，你介意吗？”

    老安赶紧表态，“不介意，不介意，能理解，能理解。嗨！其实我也是，累的时候也爱喝两口！”

    我把烟灰掸在窗外，“老安，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刚才，你提到想和我结婚…我觉得还是先把有些事情和你说清楚…”

    我看着老安紧张的眼神，抽了口烟，艰难地开口，“老安，你肯定知道，我原来有个男朋友，后来分手了…我们两家是邻居，认识很多年了,我们两个人曾经…曾经很好，很好…”我看着老安的眼睛，“我们分手是因为…是因为我想留在美国，他想回去…”老安的眼神闪了闪，我把烟蒂扔到窗外，吸了口气，“还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曾经…曾经怀过孕…但是…流产了，这也是我们分手的主要原因！”我松了口气，“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说要和我结婚。我觉得结婚是件很严肃的事，是说我们两个人要在一起生活很长时间。这些事我告诉你，是我想你知道真相，而不是将来有一天被流言所困而影响我们两个人的关系！”

    我轻松地吐出口气，推开车门，“老安，我们都三十岁了，不可能是一张白纸，如果你觉得我刚才和你说的事能接受，我们就好好相处下去，走到我们两个人都期待的那一步也许不是什么难事，如果…我也能理解，最多我搬家就是了！”我下车，呼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弯腰看着车里的老安，“老安，天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谢谢你送我回来！”

    回到公寓，我洗了澡，做面膜，喝酒，还是睡不着。

    老安和我提到结婚我一点都不惊讶，一个孤身在外三十多岁的男人一心一意对我好，哄我笑，如果只是哄我笑，我真会害怕，而他的目的不过是结婚。

    身边的朋友和同事差不多都安定下来了，我看着他们彼此关心着，商量着，依靠着，从前尝过的甜蜜味道时时翻涌出来，咀嚼之后在心里变成了苦涩。

    老安温和善良，体贴周到，这些都是我需要的。老安喜欢我的聪明和美丽。我们彼此熟悉，有共同的朋友，目前还没有大的冲突，假如我们在一起，应该能够平平静静地过下去，像身边的大多数朋友一样。

    今天，我可以选择不告诉老安我和他的事。隐瞒或者之后再说，从前我不是没做过，那种时时刻刻提心掉胆，夙夜难眠的滋味我尝过了，味道一点都不好。我和老安的朋友圈子里，见过他的大有人在，我能瞒老安多久？就算没有人说，老安永远不知道，婚姻意味着时时刻刻、日夜相处，老安怎么可能一点不察觉，与其我们未来捕风捉影地互相猜忌，何不在事前把事情讲清楚。就像在实验室里，我们每次开始工作前，都会开会讨论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一旦明了了，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按计划好的方案一步步地解决问题，哪怕出了谁都料不到的意外，我们也能冷静面对！

    我和老安说了之后，如果老安能接受，也许我真的可以如韩灿期望的那样，放下过去，开始新生活。假如老安不能接受，也没什么，我既然已经一个人过了两年，再这样过个二十年，三十年又能怎样？收在首饰盒里的珍珠，即使悉心呵护，一样会老，会黄，宿命罢了！

    外面还在下雨，说是雨也不完全是，和下雨一样，能见度不高，伸出手去，觉得空气中极度的潮湿，却感觉不出沉重的雨点，西雅图冬季常常这样，空气里的湿度太大，却终究不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雨！

    我迷迷糊糊睡着了，被电话铃声吵醒，“小沈吗？我是老安，在你楼下，我炖了锅汤，你起来尝尝吧！”

    周日早晨六点，老安就炖好了一锅汤，应该是一夜没睡吧！

    我起床穿好衣服，打开窗户，老安到了。

    我摆好餐桌，拿了两个小碗，“老安，你炖的什么汤？真香！”

    老安打开砂锅盖，汤的香味更浓郁了，“小沈，我冰箱里还有只乌鸡，昨天晚上睡不着觉，就想着给你炖锅汤，你的脸色一直不好，都说乌鸡最补了，我放了红枣和枸杞，你尝尝！”

    我笑着端起汤碗，浅浅地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我放下汤碗，看着老安，“老安，汤很好喝，谢谢你了！”

    老安也喝了口汤，“小沈，你说好喝就行！”老安看着我，“小沈，你昨天和我说的事，我回去想了。就像你说的，我们都三十岁了，不可能是一张白纸。其实我出国前也有个很谈得来的女朋友，可她家里的条件不可能让她出国。后来在这里，我也交过两个女朋友，种种原因，都没成。”老安叹了口气，“你跟我说完，我是有点…有点不舒服。可你们俩毕竟不可能了，以后，以后…我还是想和你结婚的！”老安说完，也松了口气。

    我端起汤碗，慢慢喝了一口，“老安，这个汤我很喜欢，你炖这个汤肯定花了不少时间，以后我也想学，你教我，行吗？”

    老安举起碗，咧开嘴，露出满口的牙，“小沈，你这么聪明，我保证教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