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对于第一次婚姻始终稀里糊涂。她只记得自己是不同意的,但外婆与大姨在屋里商量她的婚事, 没有问她一句。 性格有时显得懦弱的母亲始终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大声说出来,于是自己稀里糊涂的嫁了人,两年后仓惶逃到山东。加上她年幼时做过童养媳,又被点名照顾病重的外婆一年而误了她一生。而这一切又都与自己的哥哥姐姐直接有关。到了最后,母亲都不知道该恨谁了:国家?社会?你连对手的面都看不见就已经落败;母亲,姐姐,又都是深爱自己的人,而且若一倾诉,总有埋怨自己姐姐的嫌疑。据我所知我大姨也极不乐意母亲提这些,在 05 年的时候,姐俩聊天,母亲刚开头,大姨就责备她不知满足,说姐仨个母亲命最好:儿女双全,在沿海发达省份安家,等等等等。 后来小姨跟我学这些话的时候,我都在电话里苦笑 ------- 当一个人经历那么多得磨难之后,你跟她讲她的命运最好,尤其是你当年有意无意地把那些磨难帮着搁在自己妹妹身上的时候,以心换心, 搁我的脾气,早把话给扔回去了, 也就是母亲自己硬生生吞下那不平,强作欢颜,转移话题。那些话虽然是大姨开导母亲,也是她自己深信不疑的 -------- 但同样的话,小姨说和大姨说是完全不一样的。只可怜我的母亲连个诉苦的机会都没有。
今年我在给大姨打电话的时候, 大姨自己又提起她和母亲 05 年的争论, 说我母亲想不开,明明她命最好(因为在经济发达省份), 却总是绕在以前的圈子里出不来, 所以才短命。我终于找到机会替母亲反问:什么原因造成的?为什么母亲一直根我说她自己是逃难过去的?!大姨没有觉察我的反击,倒是给我讲了当时的背景:她当时任教的学校头头看上了母亲,想把母亲说给自己在新疆的弟弟做媳妇,于是找大姨, 而我的外婆对新疆极不待见,所以才急急的把母亲送进了火坑,导致母亲才在两年后背个包袱投奔到了姨姥姥的翅膀底下,做了姨姥姥的第六个女儿, 表姨的小保姆,并由姨姥姥作主,与父亲成家, 开始了大姨心目中的幸福生活。而可怜的大姨在自己的工作单位被穿了无数的小鞋。这是大姨给我的版本。
小姨的版本更中立:家里女儿漂亮,又是反革命家属,没有男孩子,女儿的安全实在成问题,大姨是有工作的,用不着那么早结婚,而母亲在家务农,很多人都打她的坏主意,所以才有妹妹比姐姐先出嫁的事情。就连小姨自己,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背井离乡, 辗辗转转,历经内蒙,济南, 淄博, 南京,武汉等等。而且当年商讨是由哪个孩子照顾母亲的时候,族人们也是参与了决定的。
所以真没法埋怨外婆和大姨,最后还得归罪于那个时代, 也怪母亲太孺弱 -------- 说个关于我自己的事情:母亲不喜欢我在北京自己定的婚事, 她希望女婿是公务员,而非一个自由业者,于是极力阻挠,当时 90 高龄外婆得知后,不问青红皂白,让母亲转告我务必听妈妈的话,做个了断。 只是我的个性与母亲截然不同:又不是你们和女婿过一辈子,我的事情我作主。但 12 年后回头再看,母亲也没错:外企的是灰领, 而公务员是金领。但我实在没有做金领官太太的命, 还是在国外和那只还没变成王子的青蛙自自在在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没有解不开的恩怨, 只望还原一个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