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父母带我回到了常州的乡下,那个时候,乡下没有现在的柏油马路,只是一根根长长的石路铺出来的,整个农村给人的感觉都是静静的,没有车,连自行车都没有,想去什么地方就是走路,那时候,当然没有自来水,也不可能每天都洗澡,一个星期或更长的时间,我奶奶就会去一个棚子,也没有门上锁,只是一个简单的草连子,一只很大很大的锅放在那里,她会掂着小脚,悠悠的拎上几桶井水倒在锅里,锅的下面是空的,于是她会叫我脱掉衣服坐在锅里面,她用一个小凳坐在外面,用火点燃草,慢慢地坐在锅里的我就能感到水的温度了,于是我们孙女就这么不紧不慢的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地聊起来:水烫吗?嗯,不太烫,再加点草吧!奶奶,每个人都是如此洗澡吗?哦,水太烫了,我受不了了,不要再加草了,行了。就这样,水一会儿烫,一会儿冷,我总要待在里面一个多小时,再出来的时候,我奶奶已把干净的衣服挂在草连子上。脏水无法自动排除,她还要掂着小脚一点一点排出来,放在木桶里,再拎到外面,倒在任意你想倒的地方,一会儿的功夫,水就蒸干了,一切都是自然的。那时候,我很小,不懂事,一切都任有奶奶做,现在想起来,她真得不容易。那是三十年前的农村,自然的人,自然的乡村,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用一切自然的东西去清洗我的身体,我已忘了我是否用了香皂。
那已是很久很久的记忆了,再后来回到芜湖,家里同样没有洗澡间,也没有厨房,没有会客室,只有睡觉的地方,我和哥哥睡一个房间,还连带着吃饭的地方,地方小得连我现在想起来都会说:过去的日子如何会是这样?洗澡同样是个问题,当然当初单纯朴实的我们并不认为那是一个问题,每个人都是如此过来的:就是一个星期想办法洗澡!如此简单!我父母工作在纺织厂,厂里有很大很大的洗澡间,纺织厂的女工每天都可以免费洗澡,可我们是家属,只能每星期去一次,女工很多很多,所有她们的家属都挤在那天才可以进去洗,全厂有一万多工人,连上家属,我无法想象,有多少人进进出出那个洗澡间!外面很冷很冷,飘着雪花,里面很热,到处都是雾气,只看见许多赤裸的身躯不停地在晃动,在忙着穿衣服,到处都是湿的,我换上自带的拖鞋,急忙找到一个空着的柜子,实在没有柜子的时候,就找一块干净的地方脱下所有衣服,和大家一样,赤裸着身子,急急地跑进淋浴室,哇,好热好大,到处都是人影的晃动,到处都是噪杂的声音,有时候,也会见到我的同学,大家都是家属嘛,都会在同一天赶来洗澡,于是,大家边洗边聊天,也另有一番情趣。每次去,都是那么拥挤,都是那么多的人,好象一切都是自然的,生活就该是这样,并没有什么特别,去一次总是要带许多的换洗衣服,花二三个小时,出来的时候,湿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冰冷的风吹打在脸上,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包,很累,心里却是热热的。虽然每次都可以洗到澡,但几乎每次都会等很久,有时候,两人或三人伙用一个淋浴头。有时候,还会没有水,冷冷热热,总之,大家都这么过来的。那是二十多年前了。
再后来,我结婚了,头几年,同父辈们一样,租一间房,烧饭在外面,用煤球,用小炉子,再后来,厂里分配给了我们一套房,我们开始试用新产品:煤气罐,再后来,我们试用另一个新产品---在家安装淋浴器,当时当我淋浴的时候,就想,哇,这要浪费多少水啊,笼头开着,水就一直流着。当然这一切的成本已是很高的了。
后来,我先生和我去了上海,刚开始,我们同样要去公共淋浴间。
再后来,策划着来加拿大,7年前就来了,先住在地下室,无论怎样,淋浴间是独立的,我们可以每天洗澡了,也开始有了自已的隐私,不再当着许多人的面脱衣服了。后来,我们有了自已的公寓,浴室很明亮,洗澡的时候,就会感到那种快感,那一种自由和快乐,哼着小调,在全身涂上泡沫,总是热着的水不停地流淌,心情当然是不一样的。
三年前,我们又买了一套更大的独立屋,前后花园,三层楼有地下室,四间卫生间,三套淋浴室,这时候,女儿拥有了她更多的隐私,一人有一套浴室,我们夫妇住了主人套房,也就是我们一关门,卫生间和睡房都在里面了,这时候洗澡的感觉更是不一样了。也就是有一天洗澡的时候,突然感悟到什么是隐私的问题。将近四十多年的年华,洗澡就让我经历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