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宝》,你让“文坛”情何以堪
从上个世纪50年代以来,“高玉宝”、“半夜鸡叫”“周扒皮”以正反两个敌我对立文学形象深入大陆几代人心目中:说起来,如雷贯耳,想起来,如影随形。我们还记忆犹新:当年浩然的《金光大道》独霸文坛不过在70‘年代而已。而高玉宝的《高玉宝》却主流了半个世界,你说牛不牛?!
正如该文作者,“周扒皮”(被用于作品中的真名原型为周春富)的外曾孙女孟令騫所说:“眾所周知,在過去的60多年中,影視、文學作品與似史非史的各種敘述,將“周扒皮”與“南霸天”、“黃世仁”、“劉文彩”並列為“四大惡霸地主”,是舊社會剝削階級的典型代表,在樹立“新舊社會”好惡觀念中,可謂標誌性符號。”
因为这部作品的特色是:从作者,到书名,从正面人物到反面人物,都是真人真事。作者:高玉宝,树名:《高玉宝》;正面人物:高玉宝;反面人物:周春富---被强加的绰号:"周扒皮"。
高玉宝除了一大堆头衔职称奖励等光环外,“曾受到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等老一代党和国家领导人23次接见,曾受到国家主席江泽民、国务院总理朱镕基3次接见,曾作传统教育报告3300余场(也有4000余场和5000万人次一说)340余万人次,是关心下一代先进工作者、中国少年儿童校外教育先进工作者、全国劳动模范、全军优秀共产党员、沈阳军区学雷锋标兵(获金质奖章)。1955年开始发表作品。1956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引自网上高玉宝词条)
“他仅上过一个月的学,却先后写出了总计200多万字的几部长篇小说。短篇小说《我要读书》和《半夜鸡叫》曾被选入小学语文课本;《半夜鸡叫》被拍成木偶电影,1995年被选入《共和国文学作品经典丛书》。其自传体小说《高玉宝》。小说的第九章,叫做《半夜鸡叫》。在这个故事里,绰号“周扒皮”的地主,为了让长工早起干活,半夜钻进鸡笼学鸡叫,最后反被长工们戏弄。”(引自同上)
还是看看周家后人孟令騫是怎么说的:{“因《高玉寶》一書,我的曾外祖父周春富後人大受牽連。改革開放之前,與“四類分子”(地富反壞)的後人一樣,曆次政治運動中,均成為被運動對象,備受歧視和冷遇。”“半夜雞到底叫沒叫?”“周扒皮何許人也?”“《高玉寶》一書如何成書?”連續有五年時間,我為此到處奔波,收集資料,逐一進行了考證。”}“作者这一段话,足以反映出《高玉宝》所产生的恶劣的社会影响,甚至散发出株连九族的味道。
且再往下看:“‘周扒皮’和‘半夜雞叫’,都是根據需要製造出來的。具體過程,簡單地說,‘周扒皮’的製造經過是這樣的:1950年代初期全軍全國範圍大掃盲。文盲戰士高玉寶表現積極,用畫字的方式寫自傳。被部隊推為典型上報。窮苦出身的戰士不僅學文化還能寫書,批判舊世界歌頌新世界。為了把這個典型放大,部隊派專業人士幫助高玉寶。要體現舊世界之黑暗,地主階級之罪惡,為了使書更能教育人,就要移花接木、改頭換麵進行深加工。為了表現真實,書中一切都采用真名真姓真地點,自然發生的‘故事’就是真實的。至於壞地主半夜學雞叫,純屬靈感來襲。郭永江其子女介紹,其父荒草晚年講過,‘半夜雞叫’是根據民間傳說加在周春富身上的。本文摘自孟令騫個人博客,原題為《我的曾外祖父周扒皮》。”(引自《周扒皮後人:“半夜雞叫”謊言是如此炮製的》
这一段话,主要揭穿了“半夜鸡叫”是伪造的。但当我们将《周扒皮後人:“半夜雞叫”謊言是如此炮製的》这篇文章读完之后,才获得令人大为惊异的历史真相:整个《高玉宝》的这本处女作也是伪造的。请看作者——周后人多年不屈不挠追踪的真相:一直到2008年,通過四川資陽文藝網一篇文章,才有了重大突破。文章介紹說,《高玉寶》長篇自傳體小說,13章12萬字,為資陽的作家郭永江所著。在半信半疑之下,經當地作協主席唐俊高介紹,最終找到了當地從事史誌研究的作家王洪林,王與郭永江生前有密切的書信來往,有豐富的資料。我這才詳盡了解到關於“荒草”(即郭永江先生的笔名-笔者注)其人與《高玉寶》成書過程。
接着作者进一步揭示:“郭永江臨終前,在信中對王洪林說,當年《高玉寶》一書13章均為他所寫。當時全軍為配合掃盲,樹立典型,讓他幫助高玉寶修改自傳,他向組織表態要隨時付出生命代價來修改好這部書稿,做好幕後英雄……但高玉寶的原稿實在太差,他無法修改,最後在組織授意下幹脆代筆。他寫完一章,高玉寶照著抄寫一章,然後組織上拿到《人民日報》等報刊發表。總政文化部文藝處與出版社約定,以後每版書必附荒草《我怎樣幫助高玉寶同誌修改小說》,稿酬平分。不過在反右之後,郭永江的後記和名字逐漸退出再版的《高玉寶》,郭永江從“幫助修改”到“提供輔導”,最後到徹底退出的過程,均是出於組織上的要求和當時的政治需要。但在他臨終前,寫信給資陽文獻學會,鄭重聲明《高玉寶》是他的著作。”原来如此!幕后英雄“荒草”打破砂锅,终于突破幕后英雄底线。
这一段清清楚楚出自“荒草”,即郭永江之口道出《高玉宝》出笼的最后真相:但高玉寶的原稿實在太差,他無法修改,最後在組織授意下幹脆代筆。他寫完一章,高玉寶照著抄寫一章,然後組織上拿到《人民日報》等報刊發表。此时对大老粗高玉宝来说,面对这等好事,岂能敬酒不吃吃罚酒。
“周扒皮” (周春富)恶劣吗?且看在当年所雇长工眼中“周扒皮”:
“王義楨1942年開始,給周春富做過近兩年長工。‘我先後三次見過他,他能對我很清晰地回憶老東家’:‘我去那年,(周春富)老頭60歲。不閑著,鍘草他幫著續草,他續草鍘出的苞米秸長短勻齊,牲口愛吃。夏天上身不穿衣服,後背曬得黑紫黑紫的。人會打算,仔細。老頭有個特殊要求,夥計也好,兒女媳婦也好,不準穿紅掛綠,幹活怕沾灰就不能撒手幹。我20出頭,老媽給做件小白褂。老頭說,王夥計給你染染吧,不要你錢。都說老頭狠,那是對兒女狠,對夥計還行。沒說過我什麽,我單薄,但會幹。老頭說,會使鋤、能扛糧就行。老頭對兒女嚴,人家院子裏是不能有雞屎的,孩子回家了就拿起小鏟子往院坑裏拾掇。家裏不養牛養騾馬,腳力快也幹淨。我在他家早起是不假。人家養成了習慣,冬天天沒亮點了火油燈,家裏人做飯的做飯,喂牲口的喂牲口。人家都起來了,你夥計還能賴在被窩裏嗎?起來沒有事挎著筐揀狗糞。’”长工对周春福说的话不值得回味吗?原来“周扒皮”对自己儿女的刻薄比对长工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扒皮”后人文章说:“給曾外祖父家做過10年長工的劉德義,解放後做過大隊的貧協主席。在全國全麵開展階級教育,各地陸續有人來閻店鄉參觀取經的大背景下,也被上麵如此“開小會”耳提麵命。他1978年去世。他的兒子告訴我,那時候高玉寶回鄉做示範報告,說毛主席是他後台。他爹被安排同台做報告,因直說自己是如何幹活、很少說周家如何不好而被批。他也從來沒聽他爹說過周春富家半夜學雞叫。”
请看网上可作为旁证的一篇文章有关介绍:“当时陪同我一起采访的乡干事部还帮我找到了村里几位年纪大的老人,以满足我了解《高玉宝》这部小说创作过程中的一些愿望。结果当时交谈的结果大出我的预料,《高玉宝》中的周扒皮根本就是杜撰的,‘半夜鸡叫’根本就是连影都没有的事。 (这就是政治的夸张,半夜鸡叫穿透时空的不是他所谓的文学艺术,而是他的卑劣无耻)”(引自网上《半夜鸡叫一篇无耻的课文》
“一位姓阎的老人对我说:“半夜鸡叫?我这一辈都没离开过阎店,我怎么就没听说过?从古到今,谁听说过农民深更半夜去种庄稼的?人有长猫眼睛的吗?那不是去祸害庄稼去了吗?”一位老大娘则说:“高家那小子,真是造孽,本来Ⅹ姓人家(周扒皮原型)在村里还呆得住,他那个书一出,Ⅹ姓人家算是出了名,每次搞运动,上面都安排人斗他一回。人硬是窝囊死的。现在他家的儿子孙子还动不动给人打,给人骂。”(引自同上)
当今养尊处优的年轻一代,看到这里你们不感到触目惊心吗?一部文学作品,竟能起到一部分群众大骂凌辱另一部分群众的作用,而且被视为天经地义达半个多世纪。
我们还可以从网上有关高玉宝词条中得到这样的旁证:黄店屯村的孔庆祥回忆,“有一年我在到黑龙江的火车上,正好遇见高玉宝,我问,大舅,有半夜鸡叫这回事吗他没吭声,说是这是文学创作的艺术性问题。然后又说,咱们这儿没有,不代表全国其它地方就没有。”
但真实与否已不重要,这个“周扒皮”的绰号,以及“半夜鸡叫”的荒唐举动,最终成为了中国千千万万地主的代名词。高玉宝自己概括16个字:“似我非我,他中有我;所见所闻,集中概括。”(先预警:网上的东西,今天在,明天可能屏蔽了)
读到这里,令我们惊异的发现:可以将想像和真实糅合到一块,可以将现实嫁接虚构,可以将严肃和荒唐合二而一,可以给作品中反面真实人物强加莫须有的污点或罪名,这一“创举”是不是有点空前绝后?
“长篇小说《高玉宝》在国内用7种民族文字出版,并被10多个国家和地区用15种外文翻译出版,仅汉文出版的就达450多万册,并被改编为24种连环画。他,就是被周恩来总理称为“战士作家”的高玉宝。” 而且“人民日报曾以《英雄的文艺战士高玉宝》(1947年参军,内战中立过六次大功——笔者注)为题,对他的事迹进行报道。”(引自高玉宝词条)。
我们不禁要请教作家协会:在文坛上,《高玉宝》到底算个什么东西?是“自传”?是"报告文学”还是“小说"创作? 是“自传”,为什么在自传中对真实的反面人物进行无中生有的杜撰?是“报告文学”为什么对真名实姓的反面人物形象进行丑化式的虚构?是“小说”创作,为什么对虚构的丑化反面人物形象冠以真实姓名?而且让其大行其道半个多世纪之久?
文坛啊,文坛,你太不幸了!竟让一个 四不像的"玩意儿"主旋律了文坛半个多世纪,不以为耻,还引以为荣,难道不可悲吗?
不幸中的万幸是, 忍辱了半个世纪“周扒皮”的后人,终于站出来从文海中钩沉出 “半夜鸡叫”的真相,“周扒皮”的真相,和《高玉宝》的真相。”如果没有“周扒皮”的后人站出来纠错,文坛能自己纠错码?
“我因此展開了一項行動,追溯並考證家族的曆史。自打那時起,我幾乎所有的雙休日和節假日都用於出入於各大圖書館、檔案館、舊書市場,采訪親屬、朋友和當事人,請教史誌專家,刻苦閱讀曆史、政治、軍事著作,甚至還學習與“雞叫”有關的動物學、氣象學以及農學知識。”作者孟令騫接着说:“這種考證對我而言是異常吃力的。首先要了解時代大環境大背景,然後是具體事件和具體人物。家鄉曆史涉及民國、偽滿、內戰、土改、社會主義改造、人民公社、改革開放新時期等階段,需要在此背景依托上,細看遼南鄉村的種種生活細節,土改前後的變故、掃盲運動中典型的誕生以及工農兵的時代印記等等。”
不难看出,此文作者孟令騫,为了给 “半夜鸡叫”正本清源,为了给“周扒皮”正本清源,为了给《高玉宝》正本清源,所付出的努力、艰辛和牺牲精神远超高玉宝对《高玉宝》的创作所付出的代价。前者,令人肃然起敬,后者。只能令人感到历史性的遗憾。(精神绿洲 2015年10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