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逃亡 --——《叔本华的眼泪》读后感 吴和鸣这是一本……书,我不能给这本书一个恰当的形容,它很特别,不完全是小说,也不完全是治疗实录,它就是它自己。它的容量很大,异常丰富,它最真实地展示了存在的主题,如死亡、孤独等,那是些惊心动魄的生存体验;它检视了人本—存在主义的思想传承,书中点缀了许多思想家们的语录,那些珍珠般的只言片语承接了一个个不朽生命的思想和情感,好像具有了独立而强大的生命力,不断地撞击读者;它还是一本团体心理治疗的教科书,生动、具体而又体贴地教导如何开展团体心理治疗,我就是受这本书的鼓舞开始涉足团体治疗的。这是一本每个心理治疗师都要看的书。当你打开它之后,在你内心最深处的无以名状的生命之痛之爱便流动起来。当然,这首先是一本让人焦灼不安的书,无法平静地阅读,心总处在激荡的状态。它让你面对现实,无处可逃,它让我发现自己缺乏存在的勇气。书中的小组成员没有病人的诊断标签,没有所谓心理障碍的临床表现,病人和治疗师的界限也很模糊,所有这些非人性化的成分都淡化了,所有虚幻苍白的泡沫都被抹去,只剩下赤裸裸而又鲜活的存在本身,一切都自然而然,书中呈现的只是我们非常熟识的生命的现实,那些无奈、痛苦和绝望,“每一份病历都是曾在这间办公室演出的辛酸人性剧作”。你我都在其中。狭路相逢,你感受到团体治疗中的刀光剑影了吗?团体是此时此地的微型社会,团体中的关系反映了当事人的心理现实,一边是剑拔弩张的激烈对峙,一边是峰回路转而至柳暗花明,你可以看到在团体抱持的氛围中各各独立绽放的生命花朵。我为这些美丽的心灵而感动。阅读过程中,很多时候我强忍着泪水。当我看到下面这一节时,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与菲利浦一样流泪了:“‘真正的你是什么人呢?’朱利斯坚持问下去。菲利浦直直地看著朱利斯的眼睛说:‘怪物,掠食者,孤独的昆虫杀手。’他的眼睛充满泪水:‘内心充满盲目的愤怒,我是一个别人无法接触的人。了解我的,没有一个人会爱我。从来没有,没有人可能爱我。’”在真正的你的外边,有一个坚硬的壳。我们龟缩在壳中,并不是在逃避外在的危险,我们一直无法去平伏的,是内心的不安。“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司马迁《报任少卿书》),魂归何方?无数乏味的床上运动,带给菲利浦片刻的安宁,“只有在性交之后的短暂期间,我才能充分、和谐地活著”;“面对强迫性思想的庞大力量,所有治疗武器就好像用玩具枪对抗迎面而来的犀牛”,潘蜜成为她愤怒情绪的奴仆;还有一直“隐藏、隐藏、隐藏”自己的吉尔……“无聊为什么这么可怕呢?我们为什么会急著排遣无聊?因为这是一种没有琐事可以分心的状态,很快就会显露潜在而令人讨厌的存在真相:我们的渺小、无意义的存在、注定渐渐走向衰弱和死亡。”是的,我们一路在逃亡,逃无可逃。人本—存在主义始终关注逃避的主题,逃避选择,逃避自由,逃避死亡……所有这些拚命要逃脱的主题,根植于个体内在,如影相随,如果选择偷安一时,付出的代价极为惨重:那将是疲惫不堪死寂一片了无生气的人生,菲利浦说:“我的居处却像北极一样寒冷。”如果选择不再逃亡,反身而诚,真正当家作主,那么,“我的喜悦就在于自己盛开的生命。”就像癌症患者卡罗斯在过世前几个小时告诉朱利斯的:“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在每一个当事人走向心理治疗室的途中,他与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流,似乎有着全然不同的方向,似乎他与现代社会匆忙的流向背道而驰,他是一个落伍者或失意者吗,心理治疗师修补他的装备,再度把他推入到滚滚红尘,让他成为治疗师幻想的承载工具?抑或,他是一个觉悟者,已然厌倦慌张的逃亡,他从中抽身而出,不再自欺欺人,从而逼迫治疗师也直视存在的疆域?造物弄人,人的一生中无时不存在逆向运动,伟大的佛陀从王宫出逃,悲观主义者叔本华终结了家族的商业活动,然而,“他不曾想要肉欲,他要的是自由;他想逃离所有欲望的枷锁,”当菲利浦当年惊惶地从潘蜜身边逃开,他获得了真正的自由吗?究竟,菩提树下发生了什么,给我们带来彻底解脱的曙光?那时的佛陀是祥和、喜乐的,不再虚妄,不再逃遁,就在此刻,只有在此刻的佛陀,才可能有祥和、喜乐的光芒,不生活于过去的纠缠,不幻想于未来的迷雾,当下才是安住之所。“如果调好焦距、全神贯注,再加上浩瀚的知识,就可以在日常生活看见永无止尽的惊奇。”如何才使我们回到当下,遗憾的是,“他们直到身体满是癌细胞时,才学会如何生活。”答案就在于直面死亡,作为存在主义心理学的大师,雅洛姆曾经写道,“虽然肉体的死亡可以摧毁我们,但是对于死亡的观念可能会拯救我们。”“治疗师无法忽略许多伟大思想家的结论:学会很好地生活就是学习如何能够很好地死去。”鲁迅也说过:“一个懂得死尸的沉重的民族才是有希望的。”希望正在于死亡。“透过每一个人共同的痛苦,我们得以彼此连结。”雅洛姆给我带来的慰藉便是:“我们治疗师所属的传统不但可以追溯到心理治疗的创始者弗洛伊德和荣格,追溯到他们的先辈尼采、叔本华和克尔凯郭尔,还可以追溯到基督、佛陀、柏拉图、苏格拉底、盖伦、希波克拉底,以及所有其他伟大的宗教领袖、哲学家和医生。所有这些人关注和救护着的是人类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