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言醉语杂谈 西塘镇隶属浙江省嘉善县，乃江南古镇、鱼米之乡。那是我的外婆家乡，至今还有我的舅舅和表亲们在镇上居住着。 外婆家留给我儿时最深刻的印象，是那夜里的黑暗，和在黑暗中上楼梯的时候。吃好晚饭，我缠着阿姨讲故事，舅舅在一边摇蒲扇赶蚊子，终于要上楼睡觉了，大人手拿“洋灯”（煤油灯）在前走，昏暗的光线投下忽大忽小的身影，也在壁板上无声地移动，我躲在外婆的身后，睁大眼睛看着头上方的房梁，好像故事里的坏人会从阴暗里跳出来。陈旧的木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我怕得要命。 从前，上海去西塘乘的是“直接班”，下午四点钟在十六铺码头上船，往浦江上游航行，两岸景色慢慢就变成一片漆黑，等人有了迷糊困意，猛听见“西塘到了，西塘啦”，这已经是将近十点钟光景了。 只见河滩边小码头上，条条手电灯光乱晃，在夜空中如同探照灯般明亮。亲朋好友大呼小叫，一派喧闹。外婆也是迈着小脚来接我们的，一路上问长问短的，我走在宁静的廊棚石板街上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难得看到有盏站在巷口、弄堂、拐角的路灯，也困倦地眨着昏花的眼睛，懒得搭理夜半来的客人。迎面来的过路人，往往停下来为你照着路，招呼你先走，“那是啥人来了？”“伲上海外甥”“大了海外了（长了这么大了）!”“快叫娘舅啊”，我怯怯叫了一声，“哈哈，娘舅明天买包八珍糕给你吃嗷”，爽朗的笑声在小街上回响，拖得很长。 要过桥了，外婆说：关了手电，不然眼睛要看花的。二舅舅笑弯了腰“真是乡下人笑死上海人，那是要节省电池吧!”。抬头看一弯明月当空，此地万籁无声，静怡的银光泄在河面上，恰如千万烛光闪烁，把桥身耀得通亮。河里的廊棚、老屋的倒影被风吹得一掀一伏，古镇沉睡在梦乡中。多年以后，我才领悟到外婆说得不错，西塘的夜色真美，会看花你的眼。 从前西塘和周边的乡镇差不大多，即使有了电灯电话自来水，即使“水乡”早在“农业学大寨”之前就不存在，“直接班”也早已取消了，即使镇上的小河浜已非活水，要靠定期疏浚和人工灌水、换水才不至于发臭。即使......西塘人也安安静静地守着自己一方水土。古镇千年就这样走了过来。 曾几何，西塘被赋予“东方威尼斯”“上海后花园”之美名。一时全国名模佳丽云集，总决赛在水上拉开帷幕。世界巨星汤姆克鲁斯飞身在廊棚屋檐下，把江南古镇推上了全球银幕。 现在，当夜色降临，小镇一点不减白天的喧嚣，沿河两街纷纷亮起大红灯笼，蔚然一片“红灯区”将河面映得血红，红得很诡秘，红得不安分，红得让人看了怦然心跳。 从前的西塘，街上挂红灯笼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