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白居易〈长恨歌〉
兼答我为什么喜欢杜淳
跟朋友谈起我最近喜欢上一个电影演员,我说我找到了以往的爱的感觉。她知道我以前和我先生感情很好,曾问过我爱他什么,我当时也说不出。现在明白了我所迷恋的是他身上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难怪这么多年我阅人无数,中国人外国人都有,就是找不到感觉,总以为是自己经历太多,世事都看淡了,没有初恋时的单纯和热情。如今才明白是没有碰到让我心动的人。
从淳剧里我看到了太多我先生的影子。初次相见,他不到24岁,就像江南雨的单薄和清纯,又有孙翌伟的儒雅和深沉。他有着钧山的善良和隐忍,又有着浩然的深情和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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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大学最后一学期才进实验室做论文的。我开始主要在单独一个小实验室做实验,时间长了也会到五楼的主实验室,因为那里有几台计算机。开始与大家聊天,发现谈论最多的是我们实验室的大师兄,也就是这个实验室的第一个研究生。我从来没见过他,因为据说他经常夜里来做实验。有人说他很傲气,不好说话,整天像二老板一样,找他签字用经费领点东西都不通融。还有就是他常常把实验室的收录机拿到他自己办公桌上,很多说他如何自私,就因为他是老板的红人,没人敢惹他等等。我最烦这种仗势欺人的人了,当时就想这个人我见了一定要好好治治他。
有一天晚上我走进实验室,看到很多人在那聊天,我也没在意,就跑去打游戏。忽然听到一个人高声说,“我最烦党员了,太虚伪。”我回头看了一下是谁在这里大放厥词,此人没见过。我当时气不过,就说你这人太绝对了。他好像没听见,继续他的高谈阔论。我心里很气,想想这大概就是那个无礼的大师兄了。我继续打我的游戏,不想再理他。他具体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时间长了,我经常打游戏到11点实验楼关门才回宿舍。有一天我刚走出实验室,一个人骑自行车停在我身边,问我要不要上车带我回宿舍。我一看是那个大师兄,我说不用,我自己走就行了。他说那他先走了。过几天碰到他,他又问我要不要上车,我觉得他不怀好意,就很不客气地拒绝了他。他没说什么就自己骑自行车走了。过了没两天,没想到他又问我同样的问题,这次我才好好打量了他一下,他微笑着很诚恳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企图,我说好吧。上了他的车,他骑起来很平稳,我根本不用扶任何东西,突然觉得他是个很靠得住的人。一路上我大部分时间也没说什么话,很快到了女生宿舍,我道了谢就离开了。
后来在实验室也碰到几次,我们谁也没说什么,我总觉得他一方面很和蔼,另一方面又很让人讨厌。他天天穿个西装,配个牛仔裤。个子不高,但比例很好,宽宽的肩,窄窄的臀,戴个眼镜,倒也是一介书生的模样。每当实验室有人来参观,他总是侃侃而谈,跟人家吹得头头是道。我挺不喜欢吹牛的人。有一天实验室只剩下我们两人,他问我为什么不理他,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我了。我说没有啊,只是我觉得他是个自私的人。他很惊讶,问我何出此言,我当时就忍不住质问他录音机的事。他说那录音机是他自己的科研经费买的,是为学英语用的。他平时不在时大家可以用,但他要用就拿过去用了。这有什么过分吗?我从没想到研究生会有自己的经费,他说他大学三年级就进实验室了,已发表了十多篇论文,自己申请到科研经费,可以自己支配。我又跟他核实了其他议论,结果发现都是误解。我问他为什么不跟大家解释清楚,他说他不在乎,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只是因为我什么都挂在脸上,天天对他没好气,所以他才想问一下。我呆在那里,才发现自己是个多么武断的人,仅凭几个人的一面之词就妄下结论。突然之间对他心生敬意。
过后的几天我有机会就跟大家解释,跟他说他好像并不在意。马上实验室要组织春游,去郊区的一个湖中岛,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可到了那天却不见他的踪影,发现自己一点兴致都没了。从来没有这么空荡荡的感觉,其他几个研究生跟我说笑,我却一直心不在焉。忍到下午终于忍不住去问实验员,大师兄为什么没来。她告我我他病了。我才发现竟然有一个人让我如此牵肠挂肚。那一天到底玩了些什么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心里只想着大师兄。
春游回来几天没见到他,我心急如焚却又不好意思向别人打听他的情况。他终于出现了,本来很消瘦的人又瘦了一圈,西服穿在他身上觉得他在里面打晃。他说他得了肺炎,烧了几天,今天才好些。当着很多人的面我也没敢对他说些安慰的话。有一天在下雨,我走进实验楼在一楼就听到他在五楼咳嗽。看到他脸色还是不好,大家劝他回去休息,他慢慢走下楼,我突然想起外面在下雨,就赶紧冲下楼把伞交给他,说你病没好,不要再淋雨。他没推辞,拿了伞消失在雨中。
后来他病好了,见过几次却只字不提还伞的事情。我终于恼了,拦住他质问他我的伞呢。他一脸惶恐,说对不起忘记这事了。我说我真看错人了,你怎么是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对别人的关心没有一点感激之情。他没有言语,只是愧疚地看着我。我心又软下来,说明天记着带来。他第二天还了伞,说要请我吃饭赔不是。我说好啊,不过要带上我朋友,他说可以。我们又恢复了原来的有说有笑的状态。
在实验室里做得久了,就常见到他,特别是在晚上。他很用功,他说他和老板从零做起,花了四年多才把实验室建成这样,他以前经常干通宵,现在都步入正轨了,熬夜少了许多。做实验经常有等的时间,我们常常比赛打游戏,记得那个警察抓小偷的游戏我们很快就打到底了,150集。还有一个挖金子的游戏我们也都很着迷。他打游戏的神情也很认真,我觉得很好笑,像个孩子。他还是经常骑自行车送我回宿舍,我们闲聊了很多,但我就是搞不清他到底对我敢不感兴趣。因为我觉得他总跟我保持距离,倒更像哥们。实验室还有一个代培的研究生,家庭背景和我差不多,都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我们在一起会谈些琴棋书画的话题,和那个研究生聊得多了,他好像就不高兴。我觉得和他的背景差太多,他父母都是工人,他很在乎哥们义气,可我最恨这种封建糟粕了。他从不关心政治,一次我跟另外的研究生去听了个哲学讲座,他居然阴阳怪气地评论。他谈起吃喝玩乐倒是很起劲,一次他说他们新年晚会跳舞跳得很带劲,我说好啊,马上就五一了,要不要一起去跳舞,他说可以呀。
五一学校有露天舞会,我自上大学起就基本上每次舞会都去,也算得上舞棍了。不过我跳舞就是纯粹的跳舞,从来没想过其他的,也没觉得有人骚扰过我。那天去了舞场,没有看到他的人影,我就开始跟别人跳了。跳舞时有时会闲聊,我突然发现很多人问我那个系的,那个年级的。我才明白原来很多人是在找感兴趣的人啊。我以前可能就完全没意识到,原来自己是个木头啊。后来碰到另一个低年级的舞棍,我们就在一起多跳了几曲。和会跳舞的跳实在是享受,特别是华尔兹。我旋转着,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他的影子,舞曲结束,我找到他说怎么才来。他说他来了很久了,一直在看我跳,还问我那是你男朋友吗。我笑了说不是,是舞友。我说我们跳吧,他很怯懦的说他不会跳。我说你不是说你会跳吗,他说他那完全是瞎跳。我说既然来了,就随便跳吧。他很害羞,看得出他确实不会跳。跳了几下,确实没劲,他说你接着跳吧,他先走了。我也没了兴致,说我也不跳了,我们去散散步吧。
走在静静的校园里,他跟我讲起他的童年,他在兄弟四人中排行老二,和家人格格不入。家境不好,他在大学期间也很少跟人交往,因为他没有钱跟同学出去一起吃饭。更从来不敢追女生了,虽然他知道有几个女同学对他有好感。只有在实验室他做研究才感到快乐。上了研究生有了津贴,他父亲现在搞推销,才稍微宽裕了点。读到研究生,才有钱买一本汉英大辞典。他说以前从来就没人关心过他,我对他的好他都明白,也很感激。我忍不住抱紧他,才发现他是那么单薄,他动情地说他要爱我一辈子。我们终于吻在一起,他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我第一次被一个人的真情打动,头一次感觉到吻是那么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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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初吻吗?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其实一年前我也尝试谈过一个朋友。我跟他是第一次上大学的火车上认识的。虽然在一个学校,但不在一个系,一直很少见面。只是偶尔来找我。他个子矮,但人很精神,皮肤很白,眼窝很深,有点像费翔,我宿舍的人就叫他小巧玲珑。记得大三后的暑假,我妈问我有没有对象了。我说您不是说我上大学期间不准谈恋爱吗,她说那不是怕耽误你学习吗。不过现在不小了,该考虑了。那次回校是跟小巧玲珑一起走的,他一直帮我拿行李,到学校后就约我出去。我对他并不反感,就跟他出去了,大家聊得海阔天空,很有意思。从此对一个从不去自习的我每天跑到教室去占座,其实是去接头,然后把书包留在教室,就出去溜马路,一直溜到教室关灯才拿书包回宿舍。以前从没跟男生单独谈过,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觉得很有趣。这样溜达了几个星期,有一天他带我到教学楼顶楼,那里没灯,我说这里太黑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他一把抱住我,他的唇压在我的唇上。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拼命挣脱了他。他对我的反应也很吃惊,呆在那里,我一溜烟跑回教室,拿了书包跑回宿舍。第二天我给他写了封很客气的信,说我不是他要找的女孩子。后来一个朋友问我怎么不见你和你的小巧玲珑在一起了,我说我们吹了,他是个流氓。朋友听完我的讲述哈哈大笑,说你难道真不知道谈朋友都是这样吗。我才觉得原来是我太傻,可我对他没这种感觉呀。几个月后他又来找过我,但都被我拒绝了。我那时常在实验室,他打电话到女生楼很少能找到我。一次他打电话来我不在,我的一个朋友恶作剧去接了电话,等他讲了半天才告诉他不是我。那个朋友跟我说,他说了很多深情地话,你还是接着跟他谈吧,我说我对他没感觉。最后一次我想我是真伤了他。我生日那天他约我出去,要给我庆生,我告诉他那天不是我生日。毕业前我们在路上遇到,他说他准备去北京了,我祝他顺利。二十年后我们在美国又一次见面,他已在一所大学做助理教授,也有了家庭,我对他的感觉始终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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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宿舍,辗转反侧,难道这就是爱情吗?他完全不符合我的择偶标准。我早就跟别人说过我是一定要找个浪漫的,会跳舞的,就像〈飘〉里的白瑞德, 或者普拉蒂尼那样健壮又稳重的。怎么会被他吸引?可是当时接吻的感觉真是很好。第二天他约我到食堂吃午饭,回实验室路上他牵着我的手,我有点难为情,可又不忍心甩开他。 这下很多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了。我心里忐忑不安,不知该承认呢,还是否认。我自己也弄不清我跟他到底算什么。我真爱他吗,还是同情?
大师兄姓孙,大家都叫他小孙。我一个朋友的老板和小孙的老板是夫妻。听说他们常请大师兄去他们家,待他像亲儿子似的。所以我跑到她那里想了解更多大师兄的情况,我旁敲侧击地问,“你们对小孙很好吧?”,没想到她说我们对谁都很好。什么也没打听到,唉。
从那以后,他就经常带我出去吃饭,还经常请我的朋友一起吃,从来不让我付钱。我也没坚持,我以前是从来不占人家的便宜的。对他我无法拒绝,他总是那么诚恳。他也经常带我去他的合作单位,发现他跟那些教授老板都很熟,谈起科研来总是眉飞色舞。男人自信的样子是很有魅力的。他负责实验室的相机,用来拍晶体的。周末他约我出去,我们拍了很多照。我从没觉得自己长得好或不好,是那种掉在人群里看不见的那类。不过他拍得很好,也许恋爱中的女孩就是不一样吧。可是他总是缺点男子汉的气概。有一次我们想去看电影,到了影院看到很多人在挤着买票,他说算了,今天不看了吧。我说既然来了,还是看吧,他面露难色。我说好吧,我去买票。我看到有个挤在前面的熟人,让他帮我买了两张票。
学期快结束了,我的论文还缺一些数据,可仪器紧张,看来我只能熬夜了。他留下来陪我,我们干了一个通宵,终于一切搞定,数据都拿到了。天蒙蒙亮了,实验楼大门还没开。我们就跑到楼顶上去看日出。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我不禁给了他一个拥抱。他身上沉浸着汗味,那是他昨夜帮我弄仪器时流的,现在已经干了。那就是男人的味道吗?在他怀里,我无比幸福。回到宿舍,大家都很兴奋,说你一夜未归呀。我说在做实验,她们怎么都不相信。随她们怎么想吧。
我终于决定留在本校读研究生了。他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不过他告诉我老板早已决定让他留校。对未来我没想那么多,我想这样我们至少有三年可以在一起了。放假了,我一溜烟跑回了家,有朋友家人在一起,好像也没怎么想他。我母亲在我上大学后摆了个冷饮摊,所以我每个暑假都是在卖冰糕,这样我每学期的钱就宽裕点了,我也很开心花自己挣的钱。辛苦忙碌的暑假很快就过去了。我也晒得像非洲人了。
回到学校,这一届研究生都搬到新校区,离主校区有几里地,要穿过农田鱼塘。我们要上课,所以去实验室的时候不多了,跟大师兄见面的时间就少了。他见到我很兴奋,我好像没觉得什么。实验室需要一个人出差去北京安装调试仪器。大概要半个月。实验室的一个师弟想去北京找工作,可老板一定要大师兄去。他很不愿意,可最终还是拗不过他老板。他走的那半个月正好赶上校庆,中秋节,和国庆节。学校里很热闹,有很多舞会。他不在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跳舞了。有很多新的研究生,碰上一个刚从外校考来的。他的舞带得真好,跟他一起跳真让人陶醉。他有一个音乐家的名字,一付有磁性的声音,很英俊的五官,优雅的谈吐。不能不说他很吸引人。同时我又有些内疚,想起送大师兄走的日子他那不舍的眼神,他说他不愿离开我,他总觉得会失去我。大师兄十月二日赶回来了,他说他没等到在北京看焰火就连夜坐火车回来了,就想早点见到我。看着他疲惫的容颜,我心里很感动。
他大概察觉到什么,他每天都来看我。终于有一天我对他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聪明能干,老实可靠,会是个好丈夫。可我还需要一个情人。”他很坚定地说,“如果我做不了你的情人,我就不做你的丈夫。”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所以印象太深刻了。我说你身体太弱了,怎么保护我。他笑了说你这么强势的女人还用的着我保护呀。他说的也是,我从来就没觉得自己哪点比男人差,从中学到大学一直是班长,做事总是很有主见,所以同班的男生都很怕我。我说我喜欢强壮的男人,他说他会锻炼。从此之后,他每天早晨跑步来找我吃早饭,再用我的自行车带我回主校区。自此别人就再也没有可乘之机。
我一直对他这样高调不解。他后来告诉我他是做给他老板看的。他说你不是知道吗?我不解,他说你不是去问过老板娘了吗?老板娘找过他,叫我不必多心。原来学校里的教授很喜欢好好培养自己的研究生,再把女儿嫁给他。我说既然老板娘都这么说了,那你还有什么顾虑。他说我不了解他老板,他们说得总是很好,但做起来就不一样了。虽然从来没有要求他承诺将来娶他女儿,可他们的意思他心里很清楚。以前每当他对哪个女孩有兴趣,老板总是给拆掉。很多关于他的谣言其实是老板故意的。像这次非让他去北京出差,也是一样。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担心了,看来姜还是老的辣。我说老板这样看重你,做了人家的乘龙快婿,以后肯定前途无量。他说他女儿还没上大学呢,他对她没任何感觉。再说他为他老板这么多年发了这么多文章,争取到这么多经费也对得起他了,总不能把自己也卖了吧。
寒假到了,他要我回去跟他去见他父母。我说好啊,我也想多了解一下他,别给他耽误了。我说我也想让我父母看一下你。他同意了。第一次到他家,才明白什么叫家徒四壁。上厕所还要去院子外面的小学去上。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从小在机关大院长大,同学的父母也都是省直机关,部队大院,或者研究院的。虽然大家那时都不富裕,但也都住的单元房,每家都有自己的厕所。他那三兄弟也跟他截然不同,学历最高的是高中毕业的老三。他妈最津津乐道的就是他老三怎么会打架。我当时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妈呀。他妈告诉我他有个外号叫二跛子。亲戚们看他不瘸,问为什么这么叫他。她妈说他不是腿瘸,是脾气怪。他告诉我,小时他家四弟喜欢出去惹事,被人打了就回来搬救兵。其他俩兄弟总是不问清青红皂白,就去打架。他觉得是他弟弟的问题,所以他不去帮忙。久而久之,他就变孤立了。他说事情总是有是非曲直,他不会做自己认为不对的事。他说他父母看重的不是读书,他们从来也没以他为自豪。他父母整天打麻将,我也跟他们学会了怎么打麻将。他却从来不打。问他为什么,他很痛苦地告诉我,他在读高中的时候因为天天家里挤满了打麻将和看麻将的人,他根本无法看书,有一天他实在无法忍受就掀翻了麻将桌,结果被暴打一顿,他后来在老师的帮助下住进了学校的化学实验室,才有个安静的学习环境。我实在无法想象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他居然能以全省前几名的成绩考进全国最好的大学。我说那你恨他们吗,他说没有,毕竟他们把他养大,虽说不是一类人,可那毕竟是他的父母兄弟。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不会以他们为荣,也不会以他们为耻。我曾经看到过无数的报道说家庭的不幸会扭曲人性。可是从他那里我看不到任何阴暗的角落。我有时真的相信人的善良是天生的。她母亲和兄弟都对我很热情,他们给我腾出最好的房间,给我他们家最好的被子。而他们几兄弟都挤到别人家去住。传统的礼仪他们还看得很重的。想到这些我还是觉得他们家还是很温暖的。
过了年就乘车去我们家,火车上挤了十几个小时,都没进到车厢里。我父母看到他就没那么客气了,像盘问犯人一样什么都问。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他却安慰我说他可以理解做父母的心情。我领他去拜会我同学的父亲,他是个研究员,也是搞材料的。我想鉴于他跟我的关系,他老板也许会改变让他留校的主意,他必须找到退路。他有些勉强,但还是去了。可一谈到科研,他又带劲了,所以我同学的父亲对他印象很好,说随时欢迎他来工作。回到学校他说他不想去我老家,他不想住在我家。我说那好吧,继续找。我在这读书也是暂时的,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北京。他说他还是想留校,只要他老板肯留他,他就不会走。他说他老板待他不错,他不能只想自己。不过我不放心,正好科学院来招人,我就把他的简历递了上去,但也没指望什么。
时间很快到了五月,北京的狂热吸引了我们大部分的注意力。我这次已不再像86年底那么疯狂了,不知是因为恋爱了,还是成熟了。有一天他没来找我,我有点奇怪,不过不靠谱的事他也不是没做过。一次我怎么也找不到他,结果他一个人在小摊上看人下象棋把时间忘了。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没来吃早饭,我坐不住了,打电话说宿舍没人。我跑到实验室也没有找到他,我去他宿舍敲了半天门,他才来开门,屋里乌烟瘴气,地上一地的烟头。他很疲惫,也很虚弱。我说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说他跟老板闹翻了。他一夜没睡。他说昨天老板找他谈话了,说要想留校就必须跟他签一个五年不准出国的协议。否则他就要到系里取消他的留校名额。他从没想到他老板会这样做,他一直很尊重他,忠于他的。除了他女儿的事,他从来没有违背过他任何事,他跟了他六年,为他工作了无数不眠之夜。他现在虽然还没考虑出国,但他不想签这个协议。他觉得他老板这样做是不对的,因为系里都没这个要求。他去系里问过了,系里没有这个规定,但他们告诉他导师毕业前都有权取消你的留校名额,哪怕是以前都定好的。我说既然如此,那赶紧去找工作呀,你留下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他说谈何容易呀,现在离毕业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再说别人都知道他要留校,他突然离开别人会觉得他忘恩负义。我说那你就跟他签了这个协议,到时再说吧。他说他不能做违背原则的事,他如果签了他就得遵守。我说既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分开吧,那样你老板就不会难为你了。他哭着说,“你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我就受不了男人的眼泪。我说我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有什么事我们共同面对。
事情还得解决,北京已经戒严了,我去研究生院想去给他开个证明让他能去北京找工作。研究生院的人说,他还找什么工作,不是已经有北京一个研究所要了他吗?我说真的?他当时找出录用通知书,说不是你们几个月前递过简历吗?我一下喜出望外。这下终于不用纠结了。他得到这个消息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高兴不起来。他说我们又要分开了,你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因为我老板和他老板是一个实验室的。我说这你不用担心了,我会应付的。他说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不知多久才能站稳脚跟,再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我说你不放心我们结婚吧。他说他什么都不能给我,我说只要有你一颗心就够了。
六月的北京一片肃杀,我们对发生的一切彻底失望了。我决定出国了。我想用不了多久我们又会在一起了。七月他毕业了,我跟他一起去了北京单位报道,然后去了北京东城区办事处办了结婚登记。没有婚礼,没有婚纱,我们只照了一张便装的黑白结婚照。然后我们先后去了我家他家,和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就算结婚了。我们没有要任何礼物,双方父母给的几千元钱全被我们换成美元准备考托福和GRE了。回到学校,和当时还没走的几个朋友出去搓了一顿,就算是我们的婚宴了。因为没有经验,这些天正好是我不方便的时候,我们的婚姻还一直是有名无实。现在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第一次懂得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男人和女人,才弄明白“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什么含意。
(未完待续。太久的记忆有些模糊,太多的美好一时写不出来。以后的日子有分离,有甜蜜,有温馨,有心碎。一切过去,留下的只有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