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这么想？”托比可不喜欢凯恩的设想。

沃尔特听了凯恩的话，则严肃地对凯恩说：“对我们来说，那肯定会是一场灾难。”

“哦！为什么？”凯恩停下脚步问道。

“我发现他们和日本兵完全不一样。日本兵在冲锋的时候总是大喊大叫。但是从日本兵的叫喊声中，我们能感觉到那是疯狂的，是没有理智的。实际上，从日本兵的大喊大叫中，我们可以听得出他们内心中的胆怯和绝望。叫得越响，越能显出他们心里的恐惧。但是，这些志愿军则完全不同。”说到这儿，沃尔特指了指前面不远的一个地方。

凯恩顺着沃尔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地上有一个大坑。几个士兵正往山下抬美军的尸体。

“刚才进攻的时候，就在那个地方，我和托比遇上一个志愿军。我们攻上阵地的时候，他突然从土里钻出来，握着爆破筒一声不吭地向我和托比走过来。当时，我和托比全都愣住了，手脚都不听使唤了，甚至都忘了去开枪。”沃尔特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冲上阵地后的那个画面，“你知道吗？我和托比竟然为他让开了一条路。然后我们就看着他从我们身边走过去，看着他顺着山坡滚下去，就在那个位置……”沃尔特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坑，“他拉响了自己手里的爆破筒，和周围的几个士兵一同炸成了碎块。”

“那个家伙的眼神，我永远都不会忘。”托比说。

沃尔特盯着那个地方看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得出，在那个时候，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在计算是当时就引爆合算，还是冲到人群里再引爆合算。结果是他冲到了人群里，拉响了手中的爆破筒。说实话，当时我真害怕了。我现在仍在想，当时他冲过来的时候，为什么不是像日本兵那样大喊大叫？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相信我肯定不会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我肯定早就一枪要了他的性命。但是他没有，他只是一声不吭地走过来。他的沉着，他的冷静太令人震撼了。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后怕。我从来没有想到人可以冷酷到那种程度。到现在我都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能够让他那么冷静、那么沉着地在阵地上寻找目标，拉响手中的爆破筒，和自己的对手同归于尽？”

“他是真正的战士。那绝不是愚蠢的自杀，那才是真正的勇气。”听到这里，一直没有作声的凯恩开了口，“坦白地讲，如果换成我，我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对凯恩的话，沃尔特不置可否。他只是缓缓地说道：“凯恩，‘死神’我们都没见过，我想应该就是他那个样子吧。”

凯恩盯着眼前的深坑若有所思。忽然他跳到坑里，在土里仔细地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不一会儿，他翻出了一块焦炭样的东西。凯恩把它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仿佛一个古生物专家正痴迷地研究一块自己心爱的化石。接着，凯恩从土里又翻找出了几块焦炭，并把这几块焦炭整齐地摆在坑里。然后，他拿起一把工兵锹开始向坑里填土。沃尔特和托比都不明白凯恩这是在做什么。两人一脸困惑地站在坑边。

填完了土，凯恩凝视着小土包，惋惜地说：“其实他大可不必那样做。如果他活着，我很愿意和他交个朋友。”

“是呀！真希望你埋了他以后，他就不记恨我们抢了他的地盘了。”沃尔特的幽默并没有使阵地上的沉闷变得轻松。

正相反，凯恩忽然觉得此刻阵地的氛围中正飘着一丝隐隐的诡异。虽然现在阵地上看不见一个志愿军，可是就在空气中，凯恩似乎听到无数的志愿军正呐喊着向这里冲来。那些已经死了的和自己刚刚掩埋的那几块“焦炭”又突然从土里蹦出来，端着冲锋枪冲向自己。同时，凯恩强烈地感觉到阵地下面正涌动着炽热的即将喷发的岩浆。那炽热的岩浆似乎憋足了劲，要将自己连同这阵地上的一切全部吞没，烧得一点灰都不剩。

在这样的氛围里，凯恩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力中，还夹杂着一丝自己从未感到过的恐惧。隐隐约约之间，凯恩预感到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也可能是几个星期，在这个阵地上发生的一切将会是惊天动地的。而那个驱使自己和沃尔特来到朝鲜的“希望”正变得越来越遥远，甚至会有可能变成失望和懊悔。

难道自己坐到了火山口上？

想到这，凯恩点燃了一支烟，大口大口地猛吸起来。

“你说他们会选择投降吗？”沃尔特问凯恩。

“‘选择’？不知道。”凯恩摇了摇头，“对我们来说，现在谈论投降不是最重要的。”凯恩掐灭了烟，从地上捡起汤姆逊。

“那重要的是什么？”沃尔特对凯恩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果今天晚上能让我们睡个好觉，我就很感激他们了。”看着眼前正在修筑工事的小伙子们，凯恩心中暗想：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再看到他们。

睡个好觉，这在平时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可在这里，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对双方而言，睡个好觉却注定要成为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奢望。因为就在此刻，就在美军脚下的坑道里，志愿军们正在商量怎么把头顶上的美军赶下去，怎么把丢了的阵地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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