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粮船上无法用机械, 大人们用干柳条编的笆斗把粮食运到岸上. 负责维修笆斗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伯. 他闲时就给我们做玩具. 竹蜻蜓就不多说了. 他还会做一种水枪. 把一两公分粗的竹子, 在竹节边锯开, 打个孔. 然后在另外一边安上布头的活塞, 就可抽水发射. 那时, 我梦想要的是可以打麻雀的弹弓. 但他不肯做, 给我做了蒋秃头, 其实就是陀螺, 因为那形状象蒋介石的光头得此名. 绕上细绳, 甩出去, 就在地上旋转,用绳继续抽打, 陀螺就不会停. 叫”抽蒋秃头”. 我记忆里, 父母没有给我买过玩具.
母亲是粮库的保管员, 负责一个三四十平米的库房. 里面堆积很多杂物, 留在记忆里的只剩下一个有盖的圆桶, 里面都是铜丝, 铜块, 还有圆圆的铜板. 这也是玩具. 不要中间有方孔的, 只挑那些厚实的. 孩子们一人出一枚, 累放在砖头上, 在隔离约两米的地方, 用手上的铜板去投砸, 把铜板砸下砖头为胜. 后来, 圆桶里的铜板越来越少, 再也没有了. 那是不知道哪个年代的铜钱, 该是破四旧的战果.
母亲告诉我, 我两岁时曾经掉在那河里. 当时母亲上班, 我跟大两岁的哥哥在大码头玩, 想去抓河里鸭子, 就滑了下去. 哥哥急得大喊. 幸好是冬天, 身上穿着棉衣, 浮在水上, 食堂的师傅赶来把我救了, 在灶台边烘干. 母亲就很怨父亲, 不肯找关系把单位转到一地, 方便全家一起照看孩子. 但父亲始终不肯开口向领导说. 后来, 母亲就把哥哥送回城里, 让外婆照看, 我依然跟着母亲.
食堂是用比小孩个头还高的灶台烧饭. 大家用饭票打饭. 烧焦得金黄色的锅底, 咬着吃, 噶噶响. 食堂的师傅会在我饭碗上, 盖上一小片锅底, 很喜人. 食堂大都提供米饭, 偶尔会做馒头, 母亲不爱吃, 但我喜欢. 热呼呼松软的馒头比干巴巴的米饭好吃. 至今, 依然喜欢大白馒头. 饭票有一斤, 一两, 二两等面额. 母亲会问我, 一斤饭票打二两饭要找多少? 在往返食堂的途中, 我学会了加减法.
小镇上有小学和中学, 但没有幼儿园. 夏天过去, 大孩子们就去上学, 但我不到年龄. 母亲又要上班, 于是我成为小学一年级的旁听生. 别的孩子有课桌椅子, 但旁听生没有. 我每天左边背个小凳, 右边背算盘, 到了学校就凑在熟识的孩子边上摆上凳子听课. 学校的教学内容都没有印象了, 只记得那时很开心, 因为我不要缴作业. 在本是交白卷的荒唐年代, 我在小镇的小学度过了平和的幼儿园时光.
77年, 一条水泥船沿着围绕小镇的大河, 载着母亲和我回到了原先的城市. 从此不得不告别童真, 去面对多彩的人性. 但多年后, 依然时常想起遗落在船头的”蒋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