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有种你就上”


几近午夜。

圣诞节的雪，在静默中等待着新的一年。



她把衣领夹得更紧，取出一支烟，划动打火机的时候，大拇指一阵痛。

这一针扎的真狠。

该下班的时候有一个抢救，她正在取血，不知谁从后面撞了一下，带血的针头刺进了她的手指。

过节护士短缺，她没敢马上离开，完事了才到急诊室打理自己。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该戒么？

当然不，戒烟会长胖的；她要骨感，她厌恶胸大无脑的女人。

当然，骨感也有骨感的不好。

在急诊室的时候，她虚弱和脱水，因为她中午没有吃东西，她怕长胖。

骨感加脱水的代价是，护士在她雪白的双臂上扎了数次，才勉强抽到血。

她的两个胳膊满是乍眼的瘀青。



这个落魄的街区，即使是不远处最有名的灯红酒绿，也无法挽救它的破败。

一个苦笑着的雪人，在街角目送着她。



她的胃一阵痉挛，显然是抗艾滋病药物的副作用，——那是医生开给她的，防护肮脏针头感染的常规处理。

也许不该空腹吞下去，她一直觉得自己是铁打的。不是么？

她下意识地捏了捏衣兜里医生给的另外两瓶。



他从街角拐出来，加紧步伐追上了她。

中国人，瘦高，带一顶帽子，手臂很有力。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她本能地用母语道。

寂静的街道连回声都没有。

“钱包。”

她很累，顺从地递给他。

“放开我！”

被推到阴影里的时候，她发现他其实很英俊，而且他的身体比他的语言更有表达力。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抢在他手的动作之前，说：“我有艾滋病！”

避孕套在手袋侧兜里——感谢护士长告诉她这件随身必备的只怕万一，如果他不停下来的话……

她感到贴紧自己的身体似乎微微震了一下。

“鬼才信你。”

“自己看！我用静脉的。”她勉强挣扎着伸出自己瘀青的双臂，在他稍稍松弛的时候，又从兜里拿出那两个药瓶给他看。

她决定赌一把，冷冷地说，“有种你就上。”



不知什么地方似乎传来午夜的钟声。

也许这个肮脏的角落终究没有被神遗忘。

雪花从树枝上飘飞，一枚轻轻地落在她的睫毛上，和着她的泪滚落。



他对她重重地啐了一口，“年纪轻轻地怎么也是这个毛病！”

男人高高的背影在雪地中鄙夷地离去。

她长出一口气的时候，他又回转身来。

钱包被扔在地上，夹着他狠狠地一句话，“有病治病！”



午夜的钟声里仿佛夹杂着孩子们的欢笑声，或者，是天使的歌声？

她扬起头。



新的一年。

是的，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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