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中学的时候，一本西游记读了好几遍，说起话来，难免故弄玄虚地拽上几句“佛不与众生為念”等等。姐姐听了好笑，一针见血地指出：你那点佛教，都是跟孙猴子学来的。这话虽不假，但也不全对，我的佛教启蒙，悟空确实颇有功劳，只是功劳应该归于写西游记的吴承恩.

这蒙启来启去，启到了神秀和慧能的偈子：当年禅宗五祖选接班人时，让弟子们每人写个偈子，五祖弟子八百，最受宠的是神秀。神秀此人自幼出家，五十多岁时开始跟随五祖，学佛颇得要领。五祖一提起神秀来就赞不绝口，于是剩下的七百九十九个弟子都认为神秀是当仁不让的六祖。一听说让写偈子，谁也懒得废那个功夫。八百个人只有神秀一个偈子：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此偈一出，人们懂也好，不同意也罢，反正大牛写的，说好就对了。

不想旁边站着个不识相的人，即是故事中的慧能，慧能是个不识字的穷人，连当弟子的格儿都不够，进了寺庙便被发到柴房干杂活。既然地位低，也就没什么患得患失的。听到神秀的偈子，说了一句：好则好矣，了则未了。旁人听了颇不以为然：你个柴禾哥懂什么，有本事写个好的来。于是慧能口述一偈，好事的人拿来笔墨抄在墙上：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身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偈子一出，众人大哗。惊动了五祖。五祖发现自己看走了眼，想立慧能为接班人，但神秀在庙中二十年，一直是五祖的左右手，势力极大。五祖老了，惹不起神秀，只好在半夜三更给慧能讲经，最后把禅宗的衣钵偷偷塞给他。告诉他赶快逃命，等五祖过世后再显身。后来的故事太长，总之追随神秀的人不服慧能，于是禅宗分为南宗北宗。慧能主南，神秀持北。

其实，神秀和慧能的偈子并不相悖，前者为实，后者为空，前者为渐悟，后者为顿悟。修行的过程是渐悟，修行的终极是顿悟，由量变到质变。只是天下修行之人多如牛毛，真正悟到明心见佛的却是凤毛麟角。关键在由实变空的不易。吴安琦的小说《先觉后悟》中的觉源，便是一个无法从实变空的例子。

觉源是中国大陆开放后第一批来美的自费留学生，由在美的姑姑资助。当时中国和美国的差别，不仅仅是语言，还有文化。刚到美国的人，从穿衣吃饭起，无一不受到各种各样的文化震撼。觉源的文化震撼，主要表现在他对佛教的觉和悟。

觉源在国内所受的教育，他父母对信仰的认知，均把信仰和宗教混为一谈，坚持信仰便是迷信。到美国后在姑姑的影响下，觉源皈依佛教。然而他对佛教的认知，仅仅停留在宗教的层次。他吃素念经，学习佛教，但对佛却没有认知，做不到万事皆空。身在佛门，心在尘世。股票的升降左右了他对佛教的认真，对父母的无神论毫无包容，自以为有慧根而看不起他人，多出力则心理不平衡，佛家五惑贪嗔痴慢疑具存。最后终于离开庙宇不知去向。

觉源的悲剧在于他可为实而不可为空，有渐悟而无顿悟。正是信佛容易成佛难，不过说开了，尘世中又有多少能成佛的凡人呢？

在原创坛龄两年以上的同学都知道，我是安琦坚定的粉丝。第一是安琦小说的题材多是在美华人的喜怒哀乐，读起来亲切。第二是安琦的笔法严谨，我读小说爱挑毛病，不合逻辑的就要问，问不明白心里郁闷影响阅读。加上安琦对她作品的批评承受力强，口不择言误砸了也无碍。第三呢，嘿嘿，是安琦的小说长的不多，读起来省劲。然而她小说的篇幅并不影响小说的深度，每次重读安琦的小说都能有新的感触。

感谢安琦的《先觉后悟》让我静下心来重温修身养性的必要。

题外的话：去年在北京，吃馒头剥皮，糟蹋了不少粮食，心中不安。用猪八戒的话来说便是：师傅糟蹋了一粒米要病三天，老猪吃东西泼泼洒洒，不知要害多少年代的病。下了决心写五篇读后感补过，一个馒头一篇。今天终于写完了第五篇，心里长出一口气。这也算得上由渐到顿的过程了，只是与悟无关，与成佛更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