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降语堂,中华无幽默
(2010-06-19 16: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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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语堂先生,是鲁迅先生介绍的。中学语文课本有鲁迅先生的《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一文,文章后面附注的“时代背景”里说林语堂是一位“反动文人”。当时我对这一定性没有丝毫怀疑,敢和鲁迅先生唱对台戏的人自然是反动之极,该批倒批臭。
上大学的时候正赶上一股“文化热”,有机会读到语堂先生的很多作品,发现他除了和国民党走的比较近以外,还真找不到他有什么反动言行,而且他在和几位同仁创办刊物《论语》时,制定了“十诫”,其中第一诫就是“不反革命”。他的书读得越多,越发现这个穿长袍抽烟锅的先生有趣得很可爱得很,竟舍不得离他远去。
语堂先生和鲁迅先生的公案,除了那个“费厄泼赖”,还有一个“幽默”的故事。语堂先生是第一个把“humour”翻译为“幽默”的人,而且到处提倡幽默,宣传幽默,倾心研究幽默,甚至邀请鲁迅先生为他的幽默杂志撰稿。鲁迅先生多次反对这种译法,明确表示“我不爱‘幽默'”,认为在国难当头之时,在这种礼制之下,“‘幽默’在中国是不会有的”,讽刺幽默就是将“屠夫的凶残,使大家化为一笑,收场大吉”。
语堂先生一直和国民党比较亲近,而鲁迅先生对苏俄和中共寄予了更多的希望。他们虽然在政治观点和价值观上互不认同相互嘲讽,但他们两人的相貌衣着,风度气质,又最符合我们心目中传统的先生的形象。语堂先生一袭长袍,一脸智慧,满身的闲适;鲁迅先生长袍裹身,一脸刚毅,一身的正气。
其实,鲁迅先生也是很幽默的。譬如,他在《一思而行》中讽刺林语堂力倡幽默时说:“轰的一声,天下无不幽默。”这句话就幽默的很。身上没有幽默细胞的人,怎么也塑造不出“孔乙己”“阿Q ”之类的形象来。只是二位先生的幽默类型不同而已:鲁迅先生是斗士的幽默;语堂先生是绅士的幽默。
在他们的这段公案里,鲁迅先生更准确地诊断出了中国社会的病灶之所在,开出了“病急用猛药”的处方。他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勇敢地把一把把投枪一只只匕首掷向敌人的阵营。他是“吃人的”社会秩序社会制度的坚定的破坏力量,他的使命集中在一个“破”字。从他们的时代在历史长河中所处的位置来看,鲁迅先生的见解和言行更准地把握住了时代的脉络,更好地配合了社会前进的步伐,应该说比语堂先生略胜一筹。
语堂先生在倡导一种新的社会秩序,一种有新的社会规则并尊重“fair play”的社会制度。他还倡导追求幽默风趣的人生,探索有知有味充满智慧的生活艺术,创造新的生活方式。我们站在今人的立场,回望历史的公案,发现语堂先生似乎更有远见卓识,他的观点更具有普世的价值。时间越过了大半个世纪,语堂先生所说的西人所有国人所缺的“fair play”精神,仍然是我们所稀缺的;我们的生命里的幽默因子仍然被生活中不能承受的“之重”拟或“之轻”挤压得无立足之地。如果真的有“轰的一下,天下无不幽默”的那一天,那么,什么“校园凶杀案”,什么“连环跳楼案”,在我们的社会自然就会销声匿迹。
没有语堂先生的身体力行坚持不懈,我们的“幽默”不知会被冠以何名,但肯定没有现在这般智慧俏皮。语堂先生不仅是幽默人生的倡导者,鼓吹者,更是积极的践行者。他的一些幽默故事,至今为人们津津乐道,是难于逾越的经典。
语堂先生有一次出席台北一所学校的毕业典礼,前面一些人的讲话又臭又长,轮到语堂先生,他说:绅士的演讲,应当像是女人的裙子,越短越好。
在巴西的一次集会上,他发言说: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就是住在英国的乡村,屋子里安装有美国的水电煤气等管子,有个中国厨子,有个日本太太,有个法国情妇。
在美国纽约林氏宗亲会上,语堂先生受邀演讲,他说:我们姓林的始祖,据说是心有七窍的,他是商朝的比干丞相,这在《封神榜》一书里提过。英勇的有《水浒传》里的林冲,旅行家有《镜花缘》里的林子洋,才女有《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另外,还有美国的总统林肯,以及独自架飞机横跨大西洋的林白,可以说,我们姓林的,古今人才辈出。
他还有一句名言,是瘾君子们的口头禅: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想一想,如果没有语堂先生,我们的生活中会流失多少乐趣,多少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