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姜维平

1982年至2000年,作者先后任大连日报,新华社大连支社和香港文汇报记者,2000年12月至2006年,作者因揭露薄熙来贪腐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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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许行,九十二岁老翁笔耕不辍

(2017-09-07 16:41:31) 下一个

北美许行,九十二岁老翁笔耕不辍,

姜维平

8月5日,我从美国西雅图租车自驾,历时两个多小时,穿越美加边境,顺利抵达温哥华,不仅访问了万维读者网办公室,接受万维播报主持人楚眉的采访,而且,还拜访了老朋友,北美政论家,也是我上个世纪结识的长者,今年已是92岁高龄的许行先生,终于满足深藏心中的夙愿,此前,我应邀在8月1日第一次来到美国西海岸的西雅图,见到许多关心时政的网友,心情已是不能平静,回顾以往,再见许行,更是激动不已。在晚上8点多钟,万维网创办人陈华先生,亲自驾车带我找到许老居所,当他太太打开大门,我已是泪眼迷蒙,记忆的大门油然洞开,久远的往事,抚去沉重的尘埃,一瞬间清晰鲜活起来。

 

对薄熙来抱有幻想

 

上个世纪,中国发生多起文字狱,我也是其中的蒙冤者之一,之所以美国纽约的保护记者委员会,把2001年的世届新闻自由奖授予我,是因为我的案子是2000底发生的,海外读者的关注,伴随一个世纪的更叠,2006年初,我获释时,希望自己是新千禧年第一,也是最后一起文字狱,但现在事实已足证我的愚忠,浅见,善良和轻信,此后,中国文字狱越来越多,达到泛滥成灾的地步,刘晓波是2001年被判刑的,以勇敢的献身精神,成为中国文字狱首难者之冠,我这种思想性格的局限性,集中体现在我与许行的一段交往中。

 

我在香港文汇报工作期间,有幸结识香港开访杂志老板金钟,他告诉我,创业之初,有三个股东,金钟,哈公,许行,其后哈公病逝,许行九七前移民海外,因故退出,但他们依然是好朋友,只是他专心贸易,兼做评论,所以,1998年,我应邀到加拿大参加一个媒体研讨会时,便中经金钟引荐,也拜访了许行,那时我正当盛年,精力充沛,已是文汇报驻内地办事处的一个领导,也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记者,从未想过自身吸引眼球,但因受家庭影响和学业熏陶,关注民主法制,国家前程,对时任大连市长薄熙来贪污受贿,徇私枉法行为,多有查觉,反感,并对其权力有望攀升充满忧虑,故斗胆撰写文章,以笔名发表在《前哨》杂志,有的消息提供给开放编辑蔡永梅发表,在去加拿大之前,我已觉查一些反常现象,感受到危险,但我高估了薄熙来的人格品行,猜想他既便知道我是笔者,也不敢肆意妄为,故1998年11月在温哥华时,对薄熙来抱有幻想,竞错过了避难的良机。

 

不听许行规劝,回家坐牢

 

记得我首次访问加拿大,途经多伦多,蒙特利尔,魁北克等多个城市,温哥华是最后一站,也是枫叶正红的,风光最美的季节,多伦多的辽阔与温哥华的精巧,形成鲜明对比,而我对过去的忧虑与对未来的幻想,交织在一起,使我食不甘味,情绪烦躁,但见许行之后,略感安慰,我与许行先生一见如故,他是一个乐于助人,无私奉献的长者,很容易得到我的信任,何况我正深陷迷茫之中,回去还是滞留,前进还是退缩,面对还是逃避,多有缠绵,依稀记得是在一家小小的中餐馆,许老请我吃面,边吃边谈,惊恐忧伤的人,既使是男子,也急需倾诉,我坦诚地向许先生讲了我的危险处境,也讲到闯祸文字的内容以及有可能产生的后果:中共官员对异议人士猛烈抨击体制毫不在意,对文人揭露自身的贪腐行为尤为警觉,由于薄熙来,在大连先当市长,后任书记,历时多年,各行各界,党羽遍布,不仅经济大权在握,有钱有势,而且,主管公检法司,党务文宣,尽在一人治下,他徇私枉法,抓捕我一个小文人,找个罪名,易如翻掌,因此,许行劝我说,别回去了吧,我帮你办理难民申请,你有证据,会获得合法居留权的。还说帮我找一分在报馆较对的工作。等等。

 

他详细讲解了难民办理程序等等,我真的想接受他的建议,但多年党国洗脑教育,使我对难民这个辞句,异常敏感和惊恐,我想,这是不是叛国投敌啊?我没直言,但心中充满挣扎,阴影一片。那时我的想法是,我冒险撰写这些涉及薄熙来,谷开来的官商勾结的贪腐丑闻,是基于爱国热情,是基于对地方官的舆论监督,虽然,中共把《前哨》,《开放》划为反动杂志,但我自认为拙作,没有剑指体制,只是善意公正地批评了江泽民,李铁映,薄熙来等,也没违背国家宪法和刑法,符合言论自由的精神,有何担忧?

 

找香港人王先生租房

 

许行还带我去找一个姓王的老先生,他的家是一栋独立屋,比较大,黑瓦灰墙,一共两层,院子里杂草丛生,他无儿无女,单身居住,非常寂寞,很想找一个帮手,从他大而灰的眼睛看,人很善良,他在卧室的墙上挂满照片,全是黑百的,显示他年轻时是一名运动健将,据说,还夺得过香港某一项田径比赛的第一名,尽管如此,但由于已进古稀之年,多病体衰,做家务已力不从心,我和王先生商谈了每月房租,是400加币,当时我的经济条件比较好,就一口答应,我说,如果留下来,就把这里当成自已的家,老人开心笑起来,满脸皱纹,但我想到年轻的太太和幼小的女儿会伤心,就犹豫起来。。。。。。回到住地,即一家小酒店,我思前想后,彻夜未眠,急忙给太太打电话,果然,她极力反对,她说,薄熙来志在当国家领导人,绝对不可能和一个写文章的记者计较,至多他迫使《文汇报》解聘你,如此而已。

 

我想,她讲得也有道理,只是没讲对自身的担心,假如我滞留海外,会被强加罪名,薄熙来靠父亲的权力,会不断升官,也许短期内不会出局,我将长期滞留加拿大,有家回不得,而且,没和报社领导交待工作就离任,也对不起同事,此外,相比这里,我们原先的物质条件比较好,太太有稳定工作,也不想移民,就有所失落,想到这里,信心动摇,第二天我就改变主意,婉拒了许行的好意。他为了奉劝我留下,还让太太出面做我的思想工作,并给我引见了“温支联”主席周先生,进一步证实取得难民身份的可靠性,但我主意已定,归心似箭,终于还是走向了通往监狱的路。。。。。。接下来的故事太黑太多,不必赘述。总之,坐牢5年多时间,我把肠子都悔青了。

 

王先生,周先生先后过世

 

在许行家里,与其开怀畅谈,许说他目前笔耕不断,著有两本书,给我和陈华一人两册,并亲笔题字留念,他说,上一次是他和太太去法国旅游,途经多伦多,我们见过一面,这回是我自驾,从西雅图来温回访他,非常高兴,再过几天,他又要去巴黎,我深感他童心未泯,九十高龄,还手拿电脑,漫步天下,并对时事发表评论,在北美独此一家。许老还带我们楼上楼下,仔细参观每一个房间,原来,除了写作,他还搞雕塑,油画,收藏甚丰,各种作品,挂满房间走廊,如同美书馆,颇为高雅,他还邀请我们参观了书房,他有三排书架,有些像图书馆一样,他出示了早年的一本《向导》杂志,十分珍贵,令人惊叹,他转述说有人要买,他却不卖,我说,对,应当捐赠给图书馆,给更多的研究者看,金钱不能衡量它的价值。

 

许还谈及周先生,他说一周前才过世,是癌症,而当年的王先生早已作古,只有许老妇夫和我还健在,想到我还能自驾来温,重游旧地,已是一声感叹,虽有牢狱之灾,不死于困局,也是万幸。此前,我给许老买了水果,礼小情重,也是对当年他的救助,给予一点回报,而王老安葬于地下九泉,说不定来生还是有缘,有时阴差阳错,一个错误的念头,就改变一生,真是命运使然,无法抗拒。

 

原本想与许老彻夜长谈,但念及此日在西雅图还有安排,必须连夜返回,尽管许老挽留,也得告别,趁着夜色,我与许老及太太依依惜别,我忽然想到狱中读过的一本书,有人言:要把生命的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珍惜,我终于回访了温哥华,重温了苦涩的记忆,再见了许先生,这位在我的人生经历中最难忘的朋友和长者之一。他告诉我一个真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对中共的专制统治者不要再抱有幻想。

 

2017年8月7日写于西雅图至多伦多的飞机上。

2017年香港《前哨》杂志9月号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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