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约瑟夫海勒的战争讽刺小说第二十二条军规(catch 22：连环圈套)出版的50周年纪念日。对于我而言，今天给了我一个机会，写上一段感言，以表达我对作者的敬意和对这部战后小说的钟爱。

在过去的一年里， 我把这本小说读了好几遍。看不明白的地方， 便请教主修英美文学的女儿，和在家待业的儿子，以及工作单位的美国同事。渐渐地， 我将本书的42个章节中的31章译成了中文。我原来打算在10月13日前译完所有的42章， 但从7月至今， 由于一直在各地旅行，在10月13日前译完本书的计划看来要落空了。对我来说，这不能不是一种遗憾。

我拥有一本2004年印刷的Catch 22的简装版本。面对它，453页，有许多的生词，和每个读者都知道的Catch 22 - 前面的有些段落，假如你看不明白的话， 就看不明白后面的段落； 看不明白后面的段落， 当然你也不明白前面要说的是什么。Catch 22真是个连环圈套, 使人着迷。问题在于，在Catch 22问世50年后的今天，我真的需要如此费心阅读和翻译完它吗？

我的这个答案迟到了50年。今天，我终于能够与睁大眼睛，言之凿凿，认认真真地回答这个问题了。

第二十二条军规(连环圈套 CATCH-22)是战后黑色幽默文学的代表作，当代美国文学的经典作品。《连环圈套》以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空军一个飞行大队为题材，描述了官僚权力结构的千姿百态。”1961 年11月9日，就在约瑟夫·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Catch 22 连环圈套) 印行的第二天，纽约时报书评版不同寻常地刊登了一则从上到下占据五个版面的广告，广告的标题是一个醒目的问句： Catch 22？CATCH-22 的原书名是CATCH-18， “十八”这个数字在犹太人的信仰里是一个难以超越的极限。 CATCH-18 的意思是指无限努力也难以达到的进退两难的境地。因为当时有一本书热销， 其书名叫 米勒-18， 为了避嫌， 出版商在征求海勒同意后， 将此书易名为CATCH-22。据说， 本书在刚发行的几年里，并未被读者广泛接受， 读者和文学评论家对本书的评价毁誉参半。 但是到了后来， 尤其在越战期间， 许多被迫应征入伍的士兵都读过此书。Catch 22 成了美国大众语言中闪亮的珠玑，一个家喻户晓的，讽刺官僚体制的成语。

此书中描写在二次世界大战的末期，一位叫尤塞瑞恩的英勇的上尉飞行员在地中海的一个“微型岛屿”皮亚诺萨岛上，落入了一种连环圈套：如果他疯了，可以要求停飞；但是他如果要求停飞，那他就是关切自己的安危，说明他没疯，所以他必须继续飞行； ……。灭绝人性的官僚体制使他落入这种连环圈套。它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它残暴、专横，是捉弄人和摧残人的乖戾力量。它是高度抽象，自相矛盾，是统治整个世界的悖论。因为它没有具体的内容，你无法去“嘲弄、驳斥、指责、批评、攻击、修正、憎恨、谩骂”它；它是一种超越常理的力量：它是一种逻辑。证明一个论点的论据恰恰就是该论点本身，它虽然显得滑稽可笑，但又令人绝望害怕，使你永远无法摆脱，无法逾越。如此荒诞的循环逻辑使所有的人摸不着头脑，要想对此提出异议却无法明白问题是什么，只好对它敬畏服从。

一九二三年，海勒出生于纽约的布鲁克林。二次世界大战时， 海勒是个空军轰炸员。亲身经历战争， 他认识到战争是不道德和荒谬。他认为战争只能制造混乱，腐蚀人心，使人失去尊严。在他看来，战争和官僚体制是人类本身的问题。海勒的创作中的人道主义，抨击“有组织的混乱”和“制度化了的疯狂。”约瑟夫·海勒在本书中想证明，当整个社会的道德准则和价值体系乱得一团糟时，有组织的混乱和制度化的疯狂，一切都会变得荒诞不堪， 它让卡思卡特上校之流飞黄腾达，使米洛之辈名利双收。作者根据自己的意念， 用夸大或象征性的描写手法，突出和展现其性格的某一方面。如卡思卡特上校所代表的是官僚体制的专横霸道。 为了邀功升官，卡思卡特任意增加飞行员的飞行次数。米洛所代表的是军中奸商的唯利是图。米洛的生意经是“我赚到钱，辛迪加也就赚到了钱”，因为辛迪加是“大家的”。他和卡思卡特上校之流的利益是辛迪加利益的代表，为了这一“不可侵犯的”利益，他可以将飞机上的降落伞和吗啡全部拿去倒卖，把滞销的棉花巧克力糖卖给士兵们做食物，甚至还与德国人签订合同，去轰炸自己的基地。米洛这样的人绝对是社会的败类。然而现实生活中，共同利益的驱使，使他得到了卡思卡特上校之流的青睐和庇护。他从一个食堂管理员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辛迪加的头儿，他的势力从小岛延伸到罗马和战争中的敌对国德国。谢司科普夫代表着军事机器残忍无情。椎斗将军远没有他那位身材丰满的护士值得“敬重。”

尤塞瑞恩是个被大人物们任意摆布的“小人物”，是个荒诞社会的受害者。自我意识尚存的尤塞瑞恩想尽一切办法逃避飞行。尤塞瑞恩有同情心和正义感， 在尤塞瑞恩看来，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怪异、不合常理，犹如一个黑色的噩梦。他愤怒：“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擅长权术、卑鄙无耻的一小撮人之外，其他所有的人全都得不到温饱和公正的待遇”；他悲哀：“世界上的好人们‘只有儿童’，或者还有个艾尔伯特·爱因斯坦，再加上某地的一位老提琴手或雕刻家”。他曾愤慨地指出：“只消看一看，我就看见人们拼命地捞钱。我看不见天堂，看不见圣者，也看不见天使。我只看见人们利用每一种正直的冲动，利用每一出人类的悲剧捞钱。” 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他正直、善良，却被当成是疯子。他对这样一个“世界”无能为力，逐渐意识到个人如果不妥协认同这种混乱和疯狂，就会陷入危机。麦克沃特、内特利等昔日战友，一个个死在了这个连环套里。就连随军牧师塔普曼，也几乎丧失了对上帝的信仰。讽刺的是，唯一机智地保持清醒头脑的，是那位真正“发了疯”的奥尔──他一次次的坠机和要求重新执行任务，是脱逃的演练，最后，他终于成功地游到了瑞典，踏上了自由的净土，逃离那个疯狂的小岛。尤塞瑞恩认识到只能靠自己去选择一条求生之路，并最终逃到了一个理想化国家 - 瑞典。

Catch 22 之所以能成为“经典作品”，很重要的一个原因还在于作者在艺术技巧上的创新。在这部作品中，海勒摒弃了现实主义的传统手法，一方面采用了“反小说”的叙事结构，有意用外观散乱的结构来显示他所描述的现实世界的荒谬和混乱，只用叙述、谈话、回忆来组接事件、情节和人物，另一方面又用夸大或象征性的描写手法，用自己丰富的想象力使事件和人物极度扭曲变形，一件件，一个个都变得反常、荒诞、滑稽、可笑。这部作品“充满哲理，高度理性。”本书的语言显示了黑色幽默文学的语言特点。黑色幽默的描写手法把人物周围世界的荒谬加以放大、扭曲、变形，使它们变得滑稽，可笑，反常，可恨，可憎。黑色幽默是一种“大难临头时的幽默”。严肃地描述滑稽怪诞的事物，用插科打诨的文字表达严肃深邃的哲理，幽默地诉说沉重绝望的境遇和悲惨痛苦的事件。

海勒说过：“我要让人们开怀大笑，然后再以恐惧的心情回顾所笑过的一切。

”Catch 22 是一本不可不读的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