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还很小，父母两地分居，妈妈去医院细菌室上班常常带着我。细菌室的主任那时大概四五十岁，在我看来很严肃的样子，却是妈妈忘年交的好朋友。

    主任的丈夫是个糟老头，一条腿是瘸的，没有工作。他们有一个女儿，那时已经将近成年。

    到了我七八岁的时候，文革结束，恢复了高考，主人的糟老头丈夫突然就吃香起来了。很多人找上门请他辅导功课，而且他辅导的孩子还大都考上了大学。

   年幼的我也开始好奇，于是从妈妈口中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

   老头50年代初毕业于辅仁大学， 到东北电力局（？）任职，30不到就已经是局里级别最高的工程师。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在济南教会学校毕业，进了医学院。

   男方在自己最得意鼎盛的时候不断催促女朋友去东北结婚，女朋友为了自己喜爱的事业，把婚期一拖再拖，把两个人都拖成了现在说来也算大龄的年纪。

  男方恃才傲物，狷狂不羁。就因为政治活动耽误了工作，他指着党委书记的鼻子大骂，从此种下祸根。57年反右，他成了极右分子。

   这时候，他的女朋友收拾了行李，离开济南，来到东北，跟他结了婚。

   婚后，妻子带着他来到黄河入海口的贫困地区医院，他打扫厕所接受各种各样的批斗，妻子在细菌室一丝不苟地培养细菌，如是过了20年。

   不知道他受过多少摧残，我有记忆的时候，他瘸着一条腿，佝偻着，头发花白，神情猥琐，不苟言笑。

   后来也有单位请他去上上英文课，但是他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垮了，除了带出了几个大学生，再也没听到他有什么成果。

  他们很快退休了，在一贫如洗的小公房里终其晚年。女儿没有能够考上大学，在当地嫁了。

  不是所有的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都有一个王子公主的完满结局，尤其是在一个没有人性没有尊严的时代背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