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队里有一个电报室,主要是在出野外的季节为赴危险地区的野外小组提供电报员,及时地与设在外边的指挥部联系。电
报室在平时还做点收发电报的业务,但只管译电报,赚取一点译电费,实际的发报任务是由政府的电信部门完成的。我们小
组的电报员姓张,原是队里的电台台长,后来因为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徒弟有超出寻常的关系,被一个女同事检举了,他的
台长职务就被免了,检举他的那个女同事就成了新的台长。
老张当时50来岁,精通业务,还会无线电修理。他参加过西藏平叛的战斗,后来转业到了地方。他老婆是农村户口,虽然跟
他住在队上,但没有工作。在野外的时候,经常听他讲起他过去的军长如何如何牛,如何关爱士兵,对军官如何严格要求。
我们听了他的话后就觉得这位军长很了不起,就问那位军长后来怎么啦,他说可惜跟四人帮走了。我在后来读历史的时候才
联想到原来老张说的那个军长就是丁盛,老张原来在54军当过兵。说起来,当年丁盛的发迹恰巧也与电台有关。 丁盛四野南
下时担任45军135师的师长,当时的军长为陈伯钧, 政委为邱会作。在衡宝战役中,四野为了稳扎稳打,下令除预备队外,
所有的部队暂时停止前进。135师因为在行军没有来得及架设电台(另一说是电台失灵), 所以没有接到停止前进的电令,
在师长丁盛和政委韦祖珍的率领下按原计划连续行军二十四小时,前进八十公里,到达了衡宝公路以南的沙坪、灵官殿地区
。意外的电台失去联系,也使135师在无意中成了扎在桂军的背后一根钢钉,使得原想与四野决战的桂军的后路被切断了,军
心动摇,全线溃退。林彪直接指挥135师切断敌人的归路,135师在敌后孤军奋战,为全歼桂系王牌第七军创造的有利的条件
。由于丁盛此役中功不可没,林彪也没亏待他,在44军和45军合并为54军后任命他为该军的军长。54军曾开进西藏参加过平
息达赖叛乱的战斗,而且布达拉宫挨的一颗空炮弹就是丁盛命令打的。却说那个丁少将在林彪事件中有惊无险地过了关,因
为按官方说法林彪要南逃广州另立中央,当时丁盛就是广州军区司令员, 按说是接应林彪的任务,却没有被毛泽东当成林彪
的死党给收了。 没想到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后, 丁盛被调到了南京军区,四人帮倒台后丁盛作为四人帮的同党被收拾了。
命运到真会和丁司令开玩笑。
新台长不太懂业务,不会关键的技术,有时如发报机无法工作了还得有求于老张,老张就借故刁难她。记得我们组刚到狮泉
河的时候, 队上设在那里的指挥部的电台根本就不工作,队领导就叫老张去帮忙。老张一开始不愿意去,但领导的话他又不
敢不听。他在帮忙的时候骂骂咧咧,热潮冷风,但骂归骂最终还是把问题解决了。老张和我们的关系很好,由于我们组的藏
族炊事员日嘎饭做得差还不说,脾气还很坏,大家都懒得理他,老张就除了收发电报外还当起了代理炊事员。 有了老张帮助
做饭,我们的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在无人区还经常有包子、饺子吃。
我们在野外每到一个地方安营,除了将帐篷搭好外,第一件事就是帮老张把电台的天线架起来。电台的天线至少20多米高,
大约30米长,其本上要垂直于要通话的电台的方位。我们组的电台按事前约好的时间,每天和指挥部联系两次,一般也就是
报报平安,没有太要紧的事。电台使用的是地方电信部门的编码,通话的频率是从无线电管理部门申请来的。按规定,我们
小组的电台只负责和设在狮泉河的指挥部电台联系,但老张闲来没事,除了本职工作外还收听指挥部和拉萨队部之间的电台
通讯以及其他小组与指挥部间的通讯,有时还插上一嘴。这样,我们虽然在无人区却对整个队里的情况非常了解。 有一次,
他收听队部与指挥部间的电台联系,队部电台向指挥部报告我们队的一辆大轿车在拉萨的一个岔路口撞死了一个过路的人。
但就事故发生在岔路口还是剪路口纠缠不清,老张这位前台长就插进了电报的对话中,被指挥部的那位新台长说是多管闲事
,老张很不高兴,我们从野外回到营地后,他对那位女台长骂了个不停。
大概是七月底,我们结束了野外考察任务,安全地返回到位于新藏公路的改则县城扎营。野外工作结束后不立即回到队部而
选择停留在外边住一段时间是野外队惯用的做法,名义上是整理资料,实际上是想多捞一些野外津贴。在野外时必须抓紧时
间完成任务,没时间休息、放松,如果刚完成野外工作就匆忙赶回队里,放松是放松了,只是领的是正常的工资,比起野外
工资差远了。所以,几乎所有的野外队和野外小组,一般在结束工作后都会在安全的地方停留10天到半个月的时间,多拿一
点野外补足。到了安全的地方,电台已完成使命,与指挥部的联系就可有可无了,不过我们还照常架设了电台。老张还是照
旧除了与指挥部联系外,还与大队部联系。那时已是8月初了,老张关心他家窗台上的花了开没有,就通过电报向他在队部电
台里的徒弟们询问。有一天,老张截获了大队部发往指挥部的电报,大意是我们组的电台违反了通规通纪,责令我们的电台
立即停止工作。同一天,同样内容的电报由指挥部发往我们的电台。这一电报对老张可谓五雷轰顶,他自己没有料到。 他一
口咬定肯定是那个在指挥部的女台长乱告状的结果,他说什么通规通纪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台长比谁都清楚。老张这样一个大
男人当时很生气,放声大哭,扬言要和那位女台长拼命,还狠狠地说如果她路过这里时他一定会一锤子把她砸死。老张一连
几天情绪失控,我们除了安慰老张外,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另外我们得把地质锤收起来,万一那位女台长真的提前返回拉萨
经过这里时被老张给砸死了。
我因为要在8月底赴北京上研究生,想早点回拉萨办理离队手续,没有心思呆在改则。正好其他小组收队后路过那里要直接回
拉萨,我就搭他们的车走了。回到拉萨后,办完一切手续,买好了去成都的机票,准备在18号离开拉萨。就在我离开拉萨的
前两天我们的小组也回来了,我又和组里的同事们见上了一面。那年冬天,我在位于北京学院路的地质大院遇见了原来队上
的同事,他回家探亲路过这里顺道探访正在这里进修的其他同事。我便乘机向他打听了电台事件的后续情况,关心老张是不
是真的被人陷害了。 同事说,电台事件跟那位女台长没有关系,是军方的情报部门监听到后采取的措施,老张为此受到了记
大过处分。他还说,我们组的电报还真把情报部门吓了一大跳,“花开了没有”疑似敌特在策划搞大爆炸。后来查来查去,才
查出那部电台来自我们小组,于是就有了勒令停止的通知。以前情报部门曾经截获过类似的电报,好像是指令特务逃跑,但
由于没有判断好特务逃跑的方式,那个特务还是成功地出逃了。看来,政府部门对无线电的管理有它的道理,分配一个固定
的频率是为了避免电台之间的互相干扰,指定一个固定的通话区域是便于情报部门收集和分析情报。情报部门不但监听和收
集电台的通讯,有时也帮助地方。在电台事件的几年前,我们队的一个小组在无人区作业,撤不出来了,向队里求救,军方
也将监听到的同样一份电报转给了队里。看来,老张自持除了台长之外,队里所有的电报员都是他的徒弟,就无视事先订下
的频率和通话范围,私自和队部的电台通话,并惹出了很大的麻烦, 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一个老电报员,将无线电管理规
章当儿戏,这一个跟头栽得不轻。
那年我们组除了电台时间外, 还有意外烧毁地形图的事件。十万分之一的地形图在美国算是公开的资料,在学校图书馆里就
能见到,但在中国属于机密。买图的时候要凭保密介绍信,若把图丢了问题就严重了。有一天,组长罗梅坐在帐篷里整理野
外资料,因为需要光线就靠近门口,老张在里面用喷灯为我们烧水。忽然来了一阵大风, 将一张地形图吹飞了, 然后不偏
不倚地落在了火山。尽管老张眼疾手快地救,但图已烧得只剩下一个小角。 后来听说那年罗梅不但没评上劳模,还由此挨了
一个记过处分,我还真有点为他惋惜。
四年后的1988年,我研究生毕业留在北京从事地质研究工作,有机会再次进西藏做地质考察。我回到了原来的地质队,又见
到了老张。老张调到了办公室工作,不再搞电报了。 我见到老张的时候,他很忙,我们简单地寒暄后就分手了,以后就再也
没有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