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在卡尔加里安顿下来后，给在北美的两位表哥报平安，通知他们电话号码更改。在美国的大表哥圣诞的时候到蒙城的二表哥家团聚度假，临行前给蜜瓜打电话，大约准备问问蜜瓜去不去，结果被通知此号已经暂停使用，蜜瓜就此从他们的视线消失。

大表哥说他差点报了警。

蜜瓜连忙道歉。大表哥电话里没提蜜瓜出书的事儿，蜜瓜也不好自卖自夸，也没提。跟二表哥通话的时候，他老人家问我：“你是不是写了个小说叫《孽情》？”

蜜瓜的脑子飞速地转着——他说《孽情》，不是《悲情姐弟恋》，那么这消息不是从国内老爸老妈处传过来的，他咋知道的？

二表哥实话实说：“我老婆一直在跟读。一开始不知道是你，一直看到你写的啥啥《也说婆媳》，她对我说，哎，这不是说的你家的事儿嘛！我才知道原来是你——我老婆可是你的粉丝呢！”

我昏倒！从此《也说婆媳》不敢再写了，再写下去不知道会闯啥祸。蜜瓜赶紧跟表哥要他家的地址，说要把书给他寄过去。

大表哥没提，蜜瓜想想还是没寄。

可是上个星期，大表哥打电话来兴师问罪，说跟蜜瓜老爸通过电话，蜜瓜老爸在那边把女儿吹得天花乱坠，他到现在也没看到书。他责怪蜜瓜：“你不是跟我要过地址，说要给我寄东西吗？”

蜜瓜跟他说要寄东西？蜜瓜是中耳炎还是脑炎，咋记不得了呢？

连忙找出本子，把大表哥的地址记下来，许诺他礼拜一就寄，隔个礼拜一应该能收到。

由蜜瓜这本书，大表哥又说起一个旧相识的一本书由某个香港导演看中，要拍成电影，并称赞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剧本。

这位旧相识蜜瓜认识，她也认识蜜瓜，两家关系不错，蜜瓜跟她妹妹的关系更好一些。

这人就是二十年前在中国美术馆行为艺术展上对着自己的作品开了一枪的女艺术家肖鲁。

艺术家写剧本？蜜瓜十分好奇，放下电话以后用古狗去搜，没查出她究竟写的是什么剧本，倒查出当年美术馆开枪事件的始末。

事情发生在八九年那个敏感的年代。中国美术馆举行现代艺术展，作为艺术家，肖鲁的行为艺术作品《对话》参加了展览。谁也没想到的是，在展览过程中，她举枪对着自己的作品——电话亭开了两枪，这两声枪响，震惊了全国艺术届，造成了轰动。她和她的男友唐宋因此被捕。

据她当时的解释，只有枪击过程完成后，这个作品《对话》才算真正完成，这就是行为艺术。据说当时美术馆里，行为艺术是主流，有人 在画有里根头像的盆里洗脚；还有人坐在二楼展厅的地上，身披白纸，上书 “ 孵蛋期间，拒绝理论，以免影响下一代 ” ，旁边放着 18 个鸡蛋； 还有现成卖虾的，据说这些都是当年流行的“艺术行动”的形式。

记得那些画油画的曾经以嘲讽的口吻形容美术馆的现场，不无激动。

肖鲁1989年参与中国现代艺术大展的装置作品《对话》

当时大家都以为唐宋是肖鲁的男朋友，手枪是唐宋提供给肖鲁的，因为唐宋的家庭有军区背景，并且来头不小。

那两枪，也震惊了国外的那些关注中国意识形态的舆论界和艺术界。

因为这些年轻的艺术家（当然被大人们称为孩子，他们有的刚毕业不久，有的还没毕业）的家庭有些背景，这两个人没有被定罪，而是通过国内外的一些关系，在被释放后出了国，肖鲁和唐宋去了澳大利亚。

一去多年，在异乡的日子过得没有在国内舒服。多年以后，好像蜜瓜出国的时候，听说他们又回来了，住在杭州父母家里。

这次一搜索，才发现事情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来这幅导致中国美术馆一度关闭，并从此对中国现代艺术关上大门的作品，被嘉得公司拍出 321 万元的价格，肖鲁作为艺术家的生涯也因此发生了根本的转变。

人生就是那么无常！他们因为枪击案远走他乡，十五年后回来，还是在这片土地上让艺术生涯延续，绽放。

肖鲁跟媒体谈到当初《对话》的创作动机的时候，这么说：“其实中国学术界很多人，喜欢把作品拔高，喜欢宏大叙事。我是一个女人，女人可能更喜欢关注情感问题。有很多原因导致了误读，我以前不太喜欢被误读，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不舒服。 2003 年我给高名潞写信，我说做《对话》是为了情感，打枪也是为了情感， 15 年不说为了情感，今天说出来还是为了情感，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但是后来我又经历了很多事情，现在可能另外换了一种看法，我想艺术家创作时原发的东西是各种各样的，但解读作品的人，会在作品里找到他们自己熟悉的东西，这也是自由的。”

据她说，这幅作品表现的是男人与女人间的情感的交流困惑。她与她当时的男友（不是唐宋）分手所感觉到的男人与女人之间的隔阂，交流上的困难，看似好像他们在通电话，却可能永远都不理解对方。

这一点蜜瓜毫不怀疑，因为肖鲁就是一个十分看重爱情的女人。

蜜瓜至今对当年一次见到肖鲁印象深刻。当时她在念大学，蜜瓜见到她的时候大约是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她跟一般大学同学骑自行车自杭州到上海，再从上海回杭州。她戴着草帽，穿着牛仔短裤，浑身上下，包括整张脸都给晒成黑炭的颜色，显得大眼睛更加亮晶晶。那次活动，她是发起人和组织者之一。

可见她性格比较豪放，跟男同学处得很好，像个“哥们儿”。

但是作为男人“哥们儿”的女孩子，大约爱的男孩子不多吧。这种女人独立，有思想，一般的男人掌控不了。

蜜瓜对那个时代的她不甚了解。但是作为同性，现在想起来，她应该是渴望爱情的，一旦爱起来也十分投入。只记得那个时候有一个长辈说她来，评价是——肖鲁现在想谈恋爱，像个没头的苍蝇。

然后大摇其头。

她创作《对话》，源于失恋的感悟。因为《对话》，跟唐宋成为情侣，此后两个人到澳洲开始了长达十几年的马拉松恋爱生活，一直到他们分手。

这里蜜瓜不得不回到写这篇文章的初衷，还是那句老话——这世界上有单向的爱情吗？有无怨无悔的付出吗？

在肖鲁给朋友的信中，她这样评价自己跟唐宋的感情生活——“这十五年来，他不要婚姻，不要孩子，我都接受了。我是把爱情当作一种人生理想去实现，我把他看的很重很重，我是真正做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潇洒如这样前卫的女艺术家，做到无怨无悔了吗？没有。所谓无怨无悔，当你处在这种两性关系之中的时候，你做的任何事，无论有无回报，你是期待回报的。当一对情侣或者夫妻分了手，这个时候如果你还能说你无悔，你才是真正的无悔。

因为这个时候，已经肯定无论你怎样付出，都不会有回报了，客观上和主观上。

肖鲁在被迫分手之后，放弃了一切女人无私奉献的精神，彻底和唐宋决裂，以还原美术史的名义 。 她澄清当年的枪击事件没唐宋啥事儿，甚至连参与者都算不上，枪是由世交的兄弟，当时还是学艺术的学生李松松提供的。

蜜瓜看了这些相关的报道，再看看她说自己是个弱势小女人，渴望家庭可望孩子。但是渴望家庭渴望孩子的她却在一个男人身上浪费了女人最宝贵的十五年。这里蜜瓜对于应男人要求选择丁克的女人说一句——做这个选择的时候要三思。女人的生育期是极其短暂的。如果你后悔了，再改变主意，基本上走回头路的可能性很小。而男人后悔了，他们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我要为另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负责”，走得义无反顾，毅然决然，到时候你回首前尘往事，会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肖鲁还有她的艺术，以及艺术家的名声，艺术界的朋友陪伴往来，你呢？你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