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多斯靠煤致富 牧民开始炫富性消费

2009-12-19 经济观察报

现为铁西新区主体的羊场壕的农民们一夜暴富。鄂尔多斯市一位官员给这些被征地农民讲课，当他问在场的农民，家有存款100万元以下的请举手时，竟然没有什么人响应，而当问到存款100万元以上的时，几乎全都举起了手。

经济观察报12月19日讯 “不要迷恋 鄂尔多斯，鄂尔多斯只是个传说。”这是连辑“鄂尔多斯人均GDP超香港”豪言出台之后，鄂尔多斯当地民众在论坛上套用时下流行的网络语言写下的句子。

此前的12月5日，内蒙古自治区副主席、内蒙古大学校长连辑在第八届中国企业家领袖年会上表示，世界经济增速最快的是中国，中国增速最快的是内蒙，内蒙增速最快的是鄂尔多斯。今年，鄂尔多斯人均GDP超过了香港。

统计数据显示，按常住人口159.13万人计算，鄂尔多斯2008年人均GDP达10万余元，同比增长19.9%。超过全国 2008年人均GDP2.3万元近5倍。香港总人口680万，2008年人均GDP为3.07万美元，约合人民币20万。如果按照香港2008年人均 GDP计算，2009年鄂尔多斯人均GDP已经超过20万元。

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多鄂尔多斯人听后，内心充满了骄傲。而对于鄂尔多斯政府而言，却多少有些尴尬——连辑的言论并没有赢得太多掌声——媒体对鄂尔多斯资源型发展模式的质疑不断；更有媒体称，这样的炫耀不值一提。

当地的官员向记者强调，连辑的本意并非如此。鄂尔多斯市联兴拍卖公司副总经理王峰也是这么认为，他说，连辑在那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本意是想向在场的企业家们宣传鄂尔多斯的投资环境。

事实上，连辑的话的确起到了一定的宣传作用。一位温州商人得知记者在鄂尔多斯时，很兴奋地询问鄂尔多斯的情况。他已经计划近期赴鄂尔多斯考察投资环境。“听说他们人均GDP已经超过香港了。”这位温商说。

在羊绒之后，全国人民第二次如此高调地认识了鄂尔多斯。

暴富式成长

鄂尔多斯的地名形成于15世纪。蒙古语鄂尔多斯的意思是 “众多宫殿”。清朝时，这片地区被称为伊克昭盟，到民国时，下属的7旗1县已经没有一个叫鄂尔多斯的地名了。直到原伊盟羊绒厂改名“鄂尔多斯”，无意间挽救了一段尘封的历史。

本世纪初，随着鄂尔多斯羊绒的品牌影响力，羊绒不仅成为内蒙古的一张名片，鄂尔多斯更是成为伊克昭盟的代名词。2001年2月26日，为发挥这种品牌效应，伊克昭盟更名为鄂尔多斯市。

很长时间以来，鄂尔多斯的羊绒产品成为鄂尔多斯人的送礼佳品。鄂尔多斯市联兴拍卖公司副总经理王峰说，每当有远方的客人来时，他们都会送上鄂尔多斯集团的羊绒产品。直到今天，来鄂尔多斯旅游出差的外地人临走时，也习惯带上一些羊绒产品。

以羊绒起家的鄂尔多斯集团给鄂尔多斯带来了名声与荣誉，但真正带给鄂尔多斯人财富的，是近几年来兴起的“黑金”经济——煤炭。

根据公开的资料显示，鄂尔多斯市已探明煤炭储量1496亿吨，约占全国总储量的六分之一。仅鄂尔多斯市政府所在地东胜区，已探明的煤炭储量就高达115亿吨。鄂尔多斯市与陕北的榆林市一起，被称为中国的“能源走廊”。

但在十年前，当隔壁的山西人已经靠煤炭发家时，多数的鄂尔多斯人还只能依靠草原和羊毛吃饭。那个时候，鄂尔多斯的土地上除了草和沙，一无所有。

逐渐地，埋藏在地底下的煤矿被发现。一些自盖房的牧民在开挖自家地基时发现，自己的屋底下就有煤。先挖煤，再盖房，成了很多鄂尔多斯人发家致富的门道。几乎一夜之间，百万富翁、千万富翁在鄂尔多斯陆续出现。

2002年前后，中国的煤炭行业迎来巨大转机，煤炭价格急剧攀升，到2003年，每吨原煤价格约为200-300元，最高时甚至超过400元。煤炭行业井喷之际，正是鄂尔多斯人坐拥财富之时。

很快，鄂尔多斯成为中国第一个产煤过2亿吨的城市，煤炭开始成为这座城市经济的巨大动力。鄂尔多斯的经济“马车”，就如同当地的车牌 “蒙K”——当地人习惯称为“猛开”一样，迅猛地行驶在高速路上。

其实早在上世纪50年代，这里已经被发现了大规模的煤层，只是囿于当地的开采条件和技术，未能真正大规模开发。而在2000年，中国最大的国有煤矿企业——神华集团的入驻，为鄂尔多斯的煤业发展推波助澜。

当地官方称，2000年之前，鄂尔多斯辖区内小煤窑遍地开花。这些被称作“馒头窖”的土炼焦炉子，遍布山沟和河滩。高峰时期，这些小煤窑曾多达1901座，年产量不足9万吨的占到了95%以上。

神华集团到来之后，合并整治小煤窑成为当地政府的首要行动之一。而神华集团开矿筑路，也给当地带来了完整的煤矿产业链。神华集团的触角更是伸入了鄂尔多斯经济的多个角落——从煤矿开采到洗煤、运输、销售，从商场到酒店、到房地产开发。

和其他很多资源型城市一样，一座大型的国有企业，很可能就是这座城市的全部。神华集团下属的神东公司之于鄂尔多斯，就有些这样的意味。

即便是王峰这样的拍卖公司，业务也大多与神华集团挂钩。王峰说，十年前他们刚成立公司时，虽然就五六家拍卖公司，但依然僧多粥少，竞争异常激烈。而今，他们有着做不完的业务。因为神华，王峰的业务开始走出鄂尔多斯，在北京、辽宁等地有了他们的身影。王峰等人还将闲余资金投入了煤矿开采。

在鄂尔多斯2008年的GDP结构中，第一产业对GDP的贡献率为2.2%;第二产业对GDP的贡献率最高，为65.7%;第三产业对GDP的贡献率为32.1%。而香港2008年的GDP中，第三产业占GDP比重最高，为92.3%。

炫富性消费

现为铁西新区主体的羊场壕的农民们也因此一夜暴富。鄂尔多斯市一位官员给这些被征地农民讲课，当他问在场的农民，家有存款100万元以下的请举手时，竟然没有什么人响应，而当问到存款100万元以上的时，几乎全都举起了手。

这在鄂尔多斯市区是平常不过的事情。铁西新区里高楼林立，尽管冬季的夜晚这里冷冷清清，但并不妨碍羊场壕人享受他们的暴富式生活。在小区里，宝马、奥迪等一辆辆高档私家车验证了这种财富。

这些过去以种菜为生，甚至连大粪都要哄抢的农民，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当地话所说的“抖达得不行”的有钱人。他们如今靠钱生钱、靠房赚钱，住着别墅，开着豪车，很多人闲得发慌，靠打麻将和去商场购物来打发时光。

上述给农民讲课的官员对农民说，你们这是在花祖孙后代的钱啊。

当地的暴富也给在鄂尔多斯寻找生活的外地人带来了财富。李万林是东胜区1810位出租车司机中的一员，大概十年前从一家国企下岗后来到东胜开出租车。李万林称自己是半个鄂尔多斯人，因为他来自下属旗县。几年前在东胜，开出租车的多为本地人，但现在，除了他这样的下属旗县人之外，大多来自陕西和东北。

李万林的收入在近五年开始迅速增长，目前的月收入上万。2007年，收入渐长的李万林在铁西新区买了一套100平方米的房子。“我是在房价开涨的时候买的。”李万林说，那一年房价为3000多元/平米，一年前仅为2000多，而现在，他居住的地区，房价已经上涨到5000多元/平方米。

鄂尔多斯市联兴拍卖公司副总经理王峰说，他们公司拍过的一级土地价格，现在基本都在200万元/亩，几年前仅为18万元/亩左右。王峰说，现在东胜老城区地段的房价已经达到每平方米一万多元，在康巴什新区，房价最高也达到了每平米七八千元。

关于鄂尔多斯人炫富性消费的传说不断。从悍马、英菲尼迪、帕杰罗到奔驰，无论是多么名贵的越野车，都很容易在鄂尔多斯找到它们的踪迹；鄂尔多斯的女人打着飞机去广州或北京购物；近三年来，“鄂尔多斯购房团”的足迹，遍布了青岛、威海、大连、三亚等沿海城市。

除了暴富起来的普通民众，当地政府的炫耀性投资同样高调。

2006年鄂尔多斯市委、市政府搬到了离东胜城区25公里左右的康巴什新区。除了有通勤卡的公务员，人们从东胜到康巴什坐K21路车需要花费7元钱。

在康巴什新区市政府大楼前，耗费巨资的博物馆、歌剧院、图书馆、文化中心等建筑堪称中国建筑艺术新的实验场。造型怪异的博物馆更是被一些人称为像被割了四肢的丑八怪。不过当地人也自有自己的乐趣，李万林说在博物馆建成时，自己曾特意带家人来参观过。“原本以为只有北京等大都市才有的怪建筑，原来在鄂尔多斯也能看到。”李万林说。

但对于绝大多数的鄂尔多斯人来说，这些公共建筑与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尽管不缺钱，但如果不是免费，他们也很难有意愿坐在里面欣赏高雅艺术。正如一位来鄂尔多斯的外地人所说：“你很难想象，在星巴克里和脸上依然带着高原红、尚未脱去牧民气质的鄂尔多斯人，坐在一起喝咖啡会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而对此，当地政府却有着另外的理解。这些公共建筑被当地称为民生工程的内容之一，与此相关的一些建筑比如鄂尔多斯100这样的项目，还是当地产业转型的内容之一。

城市化之遥

站在康巴什新区的道路上，向路北侧望去，这里就是鄂尔多斯文化创意产业园。在艺术家看来，鄂尔多斯是个疯狂的城市，这个以考考什纳水库为依托的文化创意产业园更是个疯狂的地方——它让鄂尔多斯人觉得自己的城市有成为迪拜的可能。

在荒凉的沙地上建设上百万平米的各类新奇建筑，这是鄂尔多斯100项目2008年启动时的宏伟计划。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创意产业园区里除了黑灰色的鄂尔多斯美术馆之外，传说中的鄂尔多斯100项目依然处于停滞状态。

由鄂尔多斯江源水务工程有限责任公司投资建设的鄂尔多斯文化创意产业园，原计划分三期建设，但据鄂尔多斯市商务局外经科科长吴沙介绍，包括美术馆在内的一期工程已经建成，但二、三期工程可能存在问题。“资金、技术上都有一定的困难。”吴沙说。

文化创意产业被视为鄂尔多斯市产业转型的一部分。

鄂尔多斯发改委副主任杨云说，早在几年前，当地政府就已经将“资源依赖型”经济发展模式改为“资源依托型”经济发展模式。鄂尔多斯市为此曾提出过实现工业化的 “六个高”战略，即高起点，高科技，高效益，高产业链，高附加值，高节能环保。

在杨云看来，卖煤卖电已经不再是鄂尔多斯的出路，主要的经济增长点已经转向了煤化工、装备制造和物流等后续产业。“单纯挖煤卖煤，产值最低；把煤炭转化为电力，产值可以增加8倍；而把煤炭转化为深加工产品，则产值可以增加20倍。”杨云解释说。

以羊绒发家的鄂尔多斯集团也已经转型。在过去的9年来，鄂尔多斯集团从全球羊绒产业的龙头老大，一跃成为全球硅铁行业的老大。鄂尔多斯集团董事局主席王林祥指出，鄂尔多斯集团从纺织行业转到重工业是基于一个完整的产业链考虑的。

鄂尔多斯集团网站的资料显示，集团2000年在鄂尔多斯市鄂托克旗建立棋盘井工业园区，在采掘原煤的同时，将原煤选洗变成精煤用于炼焦，次煤用于发电，形成了煤－电及其废物利用、煤－电－硅合金及其废物、煤－煤化工及其废物互补循环利用的产业链条。

洗煤成为这里很多企业的新兴业务。鄂尔多斯市联兴拍卖公司副总经理王峰说，洗过的煤污染减少了，价格却上去了，成为了真正的“黑金”。而神华集团则将此地当成了中国煤变油的第一基地。

填补内蒙古整车生产空白的华泰汽车工业园区占据了几乎整个康巴什新区的东部。这个项目被当时的鄂尔多斯当作了招商引资和产业转型的亮点。据称工业园可为鄂尔多斯市提供4万个新就业岗位，年上缴利税将达到70亿元人民币。

但这个占地5300多亩的华泰汽车工业园区目前只建设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地块。被铁栏杆围着闲置了几年的土地保持着原有的沙化地状态。

第三产业的落后是整个鄂尔多斯工商界的共识。王峰说，现在鄂尔多斯的服务业还停留在十年前，服务水平非常落后，价格却高得离谱。他说，他们经常开着车去百里之外的包头吃饭，即使是这么来回，消费也比鄂尔多斯低了近一半的价格。

来鄂尔多斯的外地人很快就能体会到这里的诸多不便。出租车很难打到，尤其在中午吃饭时间，司机们宁愿不挣钱，也要回家吃饭；如果不事先预订，酒店很难有空房，因为有钱的鄂尔多斯人经常开房玩麻将；吃饭是个难题，好不容易找着一家饭馆，价格又贵得吓人。

鄂尔多斯发改委副主任杨云说，鄂尔多斯将大力发展第三产业，提高自主创新能力，努力打造先进制造业、物流业、文化旅游业、现代金融业等新的经济增长点。

当然，人均GDP超过香港之后，如何真正让财富重新分配是个问题。据杨云介绍，从今年7月1日起，鄂尔多斯已经开始对煤炭行业征收煤炭收益调节基金，试图通过专项财政转移支付的手段逐步实现“均贫富”的目标。

除此之外，鄂尔多斯的“八项民生工程”和“十件实事”也全面推开。比如继续增加行政事业单位干部职工地方津补贴，全市企业退休人员养老金标准平均提高120元，完成创业培训5万人，实施万名大学生就业行动，建设200万平方米经济适用住房、5万平方米廉租房、100万平方米农牧民转移安置房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