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佳境 (15)
(2010-01-24 12:08:40)
下一个
一个周末,长安忙的晕头转向,总算把她的新窝收拾利落了,至少自己相当满意。她喜欢的极简主义风格,一切以白色,米色为基调,家具能减则减,连餐桌和书桌都合二为一了,室内有几个简单装饰物和盆栽,只有床上和沙发上用了几个跳色的垫子。冬季天短,当带着余晖的一抹夕阳依依不舍的通过落地长窗向屋里的人告别地时候,长安忽然很想找一个人来分享这份喜悦。
就近原则,她打个电话给18楼的王前,邀他上来参观。大楼有中央空调,王前穿着件T恤衫就上来了。王前一进门就惊呼一声,长安倒以为他看出了什么毛病,连声问:“哪儿不对劲。”王前但笑不语。他只是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看了每个细节,指着那几个色彩斑斓的垫子,问道:“这么理性的设计中,加了这几个不理性的东西。”
长安转过脸来,摇头反驳:“就是要加一点非理性的东西,使整个屋子有一种人性的触摸,人文的关怀。”
王前想想,点头说:“好象也很有道理啊。长安,下来参观我的。”
“好啊,怎么,不服气,要竞赛啊? 竞赛要找个裁判的,不如我叫自浩两口子过来。”
“不用,你先看了再下战书。”王前走在前面,拉开门,请女士先行。因为就三层,两人一致决定从楼梯走,省得等那电梯等半天。
待得门一打开,这回是长安一声惊呼,回头看见王前得意的笑。王前居然也是极简主义的拥趸。只是他用的是黑色和灰色系列。长安用的全是木质的家具,而他用的全是金属和玻璃的。 长安用手抚摸着桌子冰凉的表面,看到这是个两室一厅,忍不住很中国人的关心了一把别人的私生活:“你太太儿子什么时候有空过来住住?”
王前脸色有些尴尬,似乎很不经意的微笑着说:“我太太和我才办妥了离婚手续,最后的文件都是FEDEX的,短时间儿子也不太可能过来。”
长安生生的咬了一下舌头,谁让自己问这种无聊问题。她又不是长于说场面话的人,只是愣在原地不知怎么接下去。 她这种上下不能的局面,倒让王前觉得很内疚。 连忙解释说:“也没什么,还算比较平静,该来的总会来的,意料中事。她觉得生活的不幸福,现在找到了她的幸福,我不能拖人家后腿。我们没什么财产,房子归她,她要照顾孩子,我也分享监护权,今后有充分的机会和孩子在一起,就这样了。”
“那么你呢?”长安想说的是,你的幸福呢?你的事业呢?你不是还指望卖了房子,填补一下公司的亏空吗?可突然又想到,为什么他太太这时候要离婚,也许就是不想不明不白,再跟着王前,往这创业的无底洞里砸钱了。
“我还好了,一个人在这边,可以放开手脚了。”王前语调轻松的让人难受。在他现在的局面,谁能轻松的了,公司资不抵债,家又转眼分崩离析,不是所有海龟回国都可以花天酒地,大把大把时间泡妹妹的。
“一起吃晚餐吧,你对这附近还不熟吧,我带你去几家,都是我的食堂。”
“好,我去拿我的大衣,10分钟后楼下大厅碰面吧。”
长安飞速上楼,稍事整理,要出门了又折回去,拿了一盘马友友的 “探戈灵魂”放到手提包里,这才下楼来。
王前提议,他们去路顶头一家杭帮菜馆,据说这家是连锁店,火的不可思议,每次去都要等至少半个小时,就餐环境很好,物美价廉,按王前的说法,倘若有人一起陪着等,不至于太无聊,还是可以一试的。而且,事物总有它光明的一面,这里光明的那面就是,等餐区环境也很不错,仿园林的设计,各式各样的雕花凳,摇椅,甚至鱼池边缘都可以坐下,灯光调试的迷迷离离,恰当好处,有服务小姐送来免费冰酸梅汤或热豆浆,尽管都无比的淡,但超出期望值的给予,是没有人去苛责的,反而盛赞有加。
到了那儿,找了个石凳坐下,长安先环顾四周,和王前说,这里就还缺几声鸟叫。王前笑道,“我才说没人去苛责什么,这儿就来了一个。”
长安不好意思,连声说是是,要求太高太过分。一边从提包里取出那盘CD,递给王前。“借给你一点热情的音乐,我保证,连树叶听了都要跳舞。 我心情低迷的时候就听它。”
王前一看,又是哑然失笑,拿着CD前后翻翻,说:“回头你到我那儿去,看看我们有多少CD是一样的。”
“丝绸之旅?”长安很好奇,两人的喜好真的如此想像?
“也是我最喜欢的,能把民族的东西和世界的东西结合为一体,把古老的生命带来现代的面孔,非马友友莫能。最近他弄得这个丝绸之路项目就更是开创性地,果然印证了艺术永远是走在其他一切科学之前的。欧洲,美洲,亚洲二十多个国家的艺术家,通过表演、驻演、课堂活动、出版及专题讨论会,把丝绸之路上不同民族、艺术和文化的认识与视觉艺术、故事讲解、音乐融合在一起。 有的时候,工作的疲倦了,就听他,想着怎么把西方的科技应用和中国的国情结合起来,象音乐一样,行云流水。”
人越来越多,长安觉得身后的人都碰着她了,回头一看,差点没给喝的酸梅汤呛着。站在那儿的不是成金龙又是谁?!
“吓我一跳,金龙,看见熟人也不打声招呼。”
“看你们谈得正好,不想打扰。”事实上,成金龙看见长安,本来兴奋的挤过去,想给她一个惊喜,谁知凑过去,就听见那个眼睛男,说了一大堆他听着假惺惺的东西,反正他不懂得就是假惺惺的。又看见长安那凝神专注的样子,心里很不是味道。这会儿见长安和自己打招呼,他也不想把不爽放在脸上。冲着王前点头,自我介绍:“成金龙,成叶制衣的,现在和长安是合作伙伴。”
“哪里,你是我的衣食父母。”长安这时注意到,成金龙身后还站着一个大卷花头的女性,很温和秀气的冲她们笑。“你朋友?介绍介绍吧?”
“喔,就你这海龟要介绍,她这面孔一般都不用介绍,晓波,市电视台的主持人。”
长安想起来了,自浩老婆提过这个象韩国影星的主持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倒并不像传说中人们说的,文艺圈的人多么肤浅庸俗,很有教养的一个女孩,五官清丽可人,难怪成金龙看上,品味倒不低,尤其是对方那逼人的青春劲儿,让长安想起自己十年前的时光。
“这位是王前,海动高科技集团的总裁,也是开发区的企业。 你那算是外资企业?”长安取笑地说,而且,她很高兴服务小姐这时正向这边走来。长安并不想和成金龙他们在一起,怎么说呢,看见成金龙和他的“女朋友”,让长安心里也有些别扭。好像以前和成金龙之间的那么一点点温情暧昧,都随风而逝了。
果然,引座员过来带长安他们,王前客气道:“要么一起?相约不如巧遇。”
长安打断他:“你可别做电灯泡。我们走吧。明天见。”
就看见那个晓波冲她们热情的挥手,成金龙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贯的不发一言。
这里的菜果然不错,虽然都是家常菜,却又比家常菜多一点小噱头,很费了一点心思。王前点了一瓶啤酒,自斟自饮。吃着吃着,大家都比较放松了,人一放松,就扔不住说起心里话来,何况今天王前和长安有这么多的默契。王前也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喝多少,就像找到另一个自己,仍不住的想宣泄。
“其实我和我太太,这个结局是必然的,这么多年来,我们都不快乐,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快乐的定义不一样,我不能带给她她要的快乐。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两个人都在没有欢笑,没有幻想的生活中,挨日子罢了。”王前喃喃自语,也许是因为穿着毛衣,和平时穿着衬衫的时候大不一样。这时的王前更让人容易接近,不像平时,有点不尽人情的工作狂样。
“如果我不回国,结局也不会有太多变化,我们在一起,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有了孩子,我们唯一的交流就是孩子。有时候,我看看孩子,就想,还是在美国呆着,就这么过吧,然后就觉得自己无比苍老,好像要死了一样,生命对我的意义,已经完结了。可我也没有勇气,去挣脱一般人眼中的幸福生活,更怕背上不负责任的罪名。这次,她比我有勇气。真的,我希望她有幸福的未来,比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强, 我也希望自己有幸福的未来,至少有这种梦想。 其实,我们也曾经相爱过,也不知什么时候,就都变了。”
长安想想自己同居了八年的男朋友,不也是缘尽而分吗? 谁对不起谁?谁耗费了谁的青春?“Time passes, things change, and people grow apart. You can’t do anything about it.”长安下意识的寻找成金龙,看见他在斜对面的一张餐桌上,和大卷花也在边吃边聊。他深邃的目光这会儿停在大卷花的身上。长安有点心酸的想,原来他对谁都是这样的,并不是对自己有什么特殊,是自己误会了,想得太多,工作是工作,长安打定主意,以后要专业一点。
像是在对长安说,又像是在对他自己说:“真的,分手也不一定是坏事。”王前说:“现在真的轻松好多,好像什么都不怕了。就算公司再艰难,我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长安背诵着高尔基的名句,两人开怀大笑,像是要扫掉一切阴狸。
成金龙强制自己不去往长安那边看,听见笑声,又忍不住的看过来。他就喜欢看长安笑,长安干什么都特别专注,连笑都是,特别彻底的样子。可是,他加入不了他们的讲话,他们说的是另一种语言。
晓波也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问“他们是一对?那个长安气质特别好。就是你说的那个美国回来的?还真有点老外的味道,面部表情,身体语言都像,衣服穿得也挺特别, 那男的也不错,很儒雅的样子,两人还挺配的。对,这就叫做知性男女。”
“瞎说八道什么,吃你的饭。你还没告诉我,打了那么多电话给我,有什么急事?”
“我怀孕了。”
吓的成金龙放下夹起的菜,呆呆的说不出话来。第一个念头是,他和长安真的是没有可能了么?怎么无缘至斯!几个礼拜不和晓波约会,出来一次就撞个正着,撞了人还不说,现在更是撞了大彩。
“看把你吓得,不至于,若有什么事,我自己会处理,我的事业刚刚起步,可没时间为一个孩子停顿。是这样,我们制片,就是周台长的儿子,要我和你谈谈赞助的事,事成的话,他们会让我做制片助理,你知道,我也想往制片这个方向发展。 你和你那些玩古董的朋友,有兴趣么?我们制片说,我们可以专辟一个鉴宝节目,春节后开播。”
“好,我帮你问问我那些哥们。”成金龙心不在焉的回答,一面想着要做点什么,让长安看的起的事,不能总看着她那不可一世的样子。他要回家,和老爸好好聊聊。长安问的那些什么产能的事。长安就是这样,老问这些听起来挺有学问的问题,让他答不出来,很自卑。
“晚上去哪儿玩?你那儿,还是我那儿?”晓波笑问,她是真喜欢成金龙,就算他是个穷小子,她也喜欢。她喜欢他这男子汉的粗旷。更何况,有时,他也是一个细腻的情人。
“不了,我送你回家,我父母叫我回去,叫了几回了。”成金龙有点不耐烦,今天,他就是有点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