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越牛的人，生活中越不济，统计上讲啊，不排除例外。无他，需要时间，一个人要想成为网上的牛人，需要用来浏览，写作，拍砖，争论，灌水，等等，我想，剩下的时间恐怕真的不多了，还能有甚么生活呢？ 

这是我原来的想法，现在我从根本上否定了它。 

South Park又有新的一季。 

上周的一集讲的是Eric Cartman（很奇怪只有这一个角色是用全名来称呼的），Stan，Kyle，和Kenny玩儿一个叫做War Craft的MORPG网络游戏，可以同时音频聊天。 

这个游戏通过完成一些特定的任务增长经验值，也可以通过决斗杀死对手提高级别，但是决斗有一个前提，必须是双方自愿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如此设计避免了武力较低的玩家被白白送死。不遵守规则的玩家将被封ID或从服务器中被清除。但是，Cartman他们发现，网络世界远比他们想象的残酷。每一次他们四个人在游荡中都会碰到一个玩家，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死他们。更要命的是，这个人好像已经完全不受规则地限制可以为所欲为。 

在游戏公司里，设计者们发现，这个不守规则的杀手在过去的一年半的时间里几乎每一天的每一个小时都在玩儿这个游戏，他已经达到了游戏的设计者都不曾预料到的级别，不但无法被封或清除，他甚至可以杀死管理员。总设计师很惊恐地宣布：“We are dealing with someone who has absolutely no life” ！这时候游戏公司面对的问题相当有哲学意味：How do we kill that which has no life? 

在所有的玩家都因为不断地被杀而了无生趣地准备放弃这个游戏时，Eric Cartman想出了一个主意：要想继续玩儿下去，就要变得和这个杀手一样强。他们可以躲在深山丛林人迹不至杀手不来的地方，靠捕猎野猪来增长经验值，等到杀了足够多的野猪，他们的经验值就和杀手接近而有机会平等对决了。但是天哪要杀掉多少两分经验值的野猪才能达到三十级？经过Cartman的精确计算，他们只需要杀掉六千五百三十四万零二百八十五头野猪就可以达到可以和杀手对抗的级别，如果每天只睡三个小时，那么需要七个星期零五天十三小时二十分钟！ 

Stan，Kyle，和Kenny同意了Cartman的劝说: when things get bad, you can’t just give up on the world – of the War Craft! 四个人也过起了没有生活的生活，并且因为整天坐着不动都变成了满脸粉刺的大胖子，和那个没有life的杀手一样了。 

对于游戏公司而言，这是一个拯救网民和他们公司于水火之中的英雄团队。于是，他们派人给这个团队送去了一把在创游戏之初被封存的宝剑，最后借着武力的提升和宝剑的威力，South Park四人组消灭了可恶的杀手。 

有两种幽默是由于误解而产生的，一种是对严肃事物的不严肃，另一种是对不严肃事物的一本正经。之所以说是处于误解，是因为有最本质的东西被忽略了，而且是有意地被忽略了。 

有点虚，再具体一点。 

第一种，对严肃事物的不严肃，譬如说所有的政治笑话，对党和国家领导人的生活细节到政治行为的各种各种荤段子，看上去我们实在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第二种，对不严肃事物的一本正经。譬如Eric Cartman在游戏里面问另一个玩家，Don’t you have anything better to do than just killing innocent people around? 或者所有的人都那么认真地把这个游戏当作真实在描述，当他们说End of the world of War Craft的时候都仿佛再说End of the world。这是黑色幽默，要比第一种更有力。但是，South Park这个节目，颇能颠覆固有的模式，所以我们不妨借South Park来颠覆一下我们对这两种幽默的固有想法。譬如这第二种幽默，要复杂的多，包含了若干个转折。 

表面上看，这种东西仅仅是娱乐游戏而已，当不得真。所以当有人及其认真严肃地说着杀害无辜者做悲悯状，或拯救游戏世界如同拯救世界的时候，这种反差让我们觉得相当地好笑。 

但是，这些被我们称之为游戏或非生活的东西，其实早已经取代了工作学习家务社交等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成为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个部分了。美国人有一个词叫做first thing in the morning，我反省自己每天的第一件事做的是甚么，发现，我自己天天写论文，可是天天打开了电脑的的一件事就是联网，查email，blog，看看别人的blog，看看文学城，看看煮酒论史，看看Amazon或buydig有没有佳能30D的deal。。。等到都看完了，实在想不起还有甚么想看的了，才回到word，写两行论文，然后收拾书包回家。 

习惯证明了我们最为相信得东西，虽然我从来不认为我泡在网上的时间和我从网上得到的有任何比例关系（分母收获接近0，结果是无聊接近无穷大），但是网络早已经成为事实上的生活的中心。 

也就是说，South Park里面所展现的人们对于网络游戏的态度，其实才是我对待网络的真正态度。但在话语上（discursively），我将生活中的这个真正的中心推到了边缘地位，这种拒绝的态度使得我可以对着那些一本正经地对待网事的Cartman和他的朋友们发出会心的微笑，仿佛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忘记了，其实我自己完全没有把所谓真实的生活和网络生活分割开来。而事实是，我没有意识到，这种分割是根本没有可能的，因为网络并不是生活之外，它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这种拒绝的结果，使得South Park的幽默有点象一种叫“吹牛”的扑克牌游戏，以谎话开始而以真话结束，过程真真假假，需要以吹牛的方式出牌，但是最有力的吹牛却是真话，这个建立在一系列吹牛基础上的真话必须被接受为最高形式的吹牛。这个游戏里面的胜利，有着很现实的寓意。当所有人都在寻找真相的时候，最好的欺骗就是用真相来做面具。 

我想，应当所有的人都是认识到网络在自己生活中的真正地位的，但是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习惯是一种自动机制，在潜意识里引导我们。当一个人认认真真地玩儿游戏或在论坛上发言的时候，他对待网络的态度，和Eric Cartman并无两样。然而在看South Park的时候，这个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任何人，绝对不会认为自己和Cartman一样把The world of War Craft当作The world。相反，我们都会看出来这其中明显的黑色幽默而会心一笑。这充分说明了作为主体的我（I），和我自己（self），其实并不是完全重叠的。从那个玩游戏的我到体会到South Park黑色幽默的我，主体必然是自相矛盾的，因为它试图表现的真正的自我self，是不可表现的东西，他可以有各种自相矛盾的形式，就是没有它自己本来的形式，就像类风湿，我们只能通过症状来看到它，但是始终无法触及根本。 

说到底，后一种幽默虽然有着它的复杂性，和前者其实有着明显的同构关系，他们的基础都是对某个严肃主题的拒绝：政治的严肃或是网络的严肃。唯一的却别大约只能说第二种幽默更罗唆，它忠实地再现了我们对网络的态度然后对其进行幽默戏谑，不过是一个主题的同义反复罢了。我一开始就说了，这两者的基础都是误解，它使我们误以为政治或网络之外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不幸的是，即使我们嘲弄了中央首长，即使我们滑稽了整天把网络游戏当作生活的Cartman，我们依然在行动上和他们保持着高度的一致。 

我感觉，在政治和网络里面都有着我们无法面对对的东西，这种东西无论以严肃还是娱乐的形式出现，都是我们拒绝并极力要逃离的。在这个“只不过是游戏”的网络世界里，我们最接近生活中持配我们意识和行为方式的幻想。而所谓真正的生活，才是逃避的场所。 

换言之，我们对待政治或网络的不严肃，是我们唯一的可能采取的姿态。这么说有一点模糊，具体一点，你能想象一个人真正地发自内心地对一位中央首长说，你是俺们的仆人，把俺的拖鞋拿过来！？ 

皇帝的新衣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寓言故事，但是我认真地，呵呵，认真地，想啊想啊，我想象那个小孩子突然喊出“皇帝没有穿衣服”之后的可怕的沉寂，我意识到，这句话是不可能被说出口的。在皇帝真的被当作皇帝的体系，每个人的主体建立在与皇帝的相互关系上，阻止那句话出口的，正是最真实的自我。小孩子的话，倘若可能，那将是历史上最暴力的事件之一，满清入关留辫子和民国之后剪辫子，数几相仿。帕斯卡尔（Pascal）有一句话可以总结： 

Custom is the whole of equity for the sole reason that it is accepted. That is the mystic basis of its authority. Anyone who tries to bring it back to its first principle destroys 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