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苏婕好好地在宿舍坐着,侯卫东却来了。
苏婕向来怕见到他,最近更怕了。
侯卫东在念研究生。苏婕来学校报道后,立刻被同来的老乡领去朝见高年级的侯卫东。那会儿她刚下火车,晕头涨脑,还搞不清东南西北呢,心情又极端兴奋,只注意到他当初对自己不冷不热地,跟其他热心的老乡完全不一样,根本没有留意这个人。以后再见到他,他就总是冷嘲热讽,找茬儿跟她斗嘴,仿佛她做什么都不好,苏婕十分困惑,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他了,跟仇家似的。
于是苏婕常常躲着他。
可是躲也躲不过,每次聚会如果有他,基本上都能因为什么事跟苏婕拌会儿嘴,倒也不会让苏婕大恼,可是就是说不出的别扭。
比方说这学期刚开学时,他听说苏婕会织毛衣,就非要让她给织一件。如果是别的老乡,苏婕肯定会一口答应下来,换了他,苏婕就不愿意了。凭什么?怎么好意思要我织?织毛衣要花很多时间的,T大功课那么紧,得牺牲掉多少睡眠时间才能织得起来?于是她毫不客气地说:“不行,我没时间,让你妈妈给你织吧。”
“她织不好,再说样式也不好。”
非要她织不可。苏婕碍于老乡的面子,拒绝不了,满腹牢骚地买了线,找了一套粗的毛衣针,给他织了一件毛衣。每次拿起针一针一线织的时候,她都织得飞快,也不求质量了,只求早日交差。
然而侯卫东却从他实习的地方特意写信来:“你织的那件毛衣,孔太大了,漏风,在火车上差点冻死我。”
苏婕选粗的毛衣针,确实有点偷懒应付差事的意思,想快点织完。不过她并没有想把侯卫东冻死,因此虽然那封信让她笑了一通,心里还确实有点歉意。
生日前,侯卫东却突然从实习的地方回来,说是专门回来给她过生日的,鬼才信呢。
可是他却真的送了她件生日礼物,是件绣了很多花的兔羊毛毛衣,说:“也算一并谢谢你,给我织毛衣。”
苏婕抵死不收。侯卫东就把毛衣扔在地上,走了。真是的,太强迫了。苏婕只好把袋子捡起来带回宿舍。
同屋的上海女孩看到那件毛衣,叫到:“呀,这可是件好毛衣,看那料子和精致的绣花,肯定是名店买的,价格不菲。”
苏婕撇了撇嘴,管它菲不菲,难看死了,最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侯卫东的审美观大大地有问题。
那件衣服从此压了箱底。
可是侯卫东竟然又来了。他很少来找苏婕,更是很少一个人来找苏婕,并且一脸严肃。
苏婕心里害怕,听侯卫东说“走,跟我出去散会儿步”时,她仿佛觉得有什么危险在向自己逼近,所以拼命摇头,用极其不耐烦的语气说:“不行不行,我要睡午觉了。”哪有大白天一男一女去散步的?神经病!
侯卫东不理她,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苏婕哪受过这样的委屈,挣扎着抗议着,可是又怕人看见笑话,不敢弄出太多动静,拉拉扯扯地被拖出了宿舍楼。
这都什么事儿呀?!难道还有强迫散步的不成?她气坏了,趁出了楼门侯卫东撒手那一刹那,就猛转身要跑回去,结果又被侯卫东眼疾手快地逮住,气喘吁吁地再押着往前走。
夏日正午的阳光下,苏婕擦了下额头上细细密密渗出的汗珠,想道,看样子侯卫东今天是认了死理儿了。她看看侯卫东,他那胳膊都恨不得跟自己的大腿一样粗,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他的了,于是不再挣扎,低声吼了一句:“好了,跟你走就是了!”胳膊一甩,要甩开他。
侯卫东将信将疑地撒了手,苏婕说话算数,跟着他,两个人一路沉默,来到了一片松林。
那里远离宿舍区,这个时候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儿,附近校办工厂的烟囱里,懒洋洋地冒着白烟,远处蝉儿在吱吱地鸣叫,使这个静谧的树林里有了几分咶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