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历的“四清运动”(五)
(2010-04-19 06: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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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历的四清运动(五)
四川是个产烟大省,也造就了众多的烟民。这里的农民爱抽用烟叶自卷的烟,他们叫“土雪茄”。据说这样卷的烟劲大但不呛嗓子,缺点是抽得人痰多。每天一开会,我们屋里就笼罩在烟雾中,开始呛得我们几个不会抽烟的喘不过气来,过一会就要到院里透透气。时间长了,也就慢慢适应了。最讨厌的是他们随口吐痰,还吐出响声,让人看着听着恶心。恶心归恶心,那也是逃避不了。
黄书记检查的很认真,对大家提出的意见,即使有出入,他都不在会上解释。还没等到大家批评他下田劳动少,他就给自己上纲上线,深挖自己不爱下田干活的思想根源,还上升到不爱劳动就会蜕化变质的高度,并保证立即改正。弄得本来要好好批判他的几个人没了话。在大家给他提意见和他作检查中,李队长经常插话。不管李队长讲什么,黄书记都是不住点头称是,多次恭维李队长水平高,看问题深刻。听了这些奉承话李队长也有些飘飘然。李队长认为黄书记交待了我们掌握的问题,检查深刻,又退赔了多吃多占的集体财物,便当众宣布他“下楼”。大队长和其他几个党员也顺利过了关。
说是不搞人人过关,可实际运动中还都是把所有干部整一遍,群众戏称这是“有枣没枣打三杆”。轮到大队黄会计检查时,他耍小聪明,只交待别人说过他也参与的事,他自己的一件都没说。群众给他提一件,狡辩半天实在说不过去了,就承认一件,像挤牙膏一样,把李队长惹急了,李队长宣布,他的会不开了,先挂起来。其实,黄会计胆小,就是爱占点小便宜,偷拿集体点小东西,数量小,可次数多。他是大队的老会计,算盘拨拉的特别清,我们的张会计检查了他多年的帐目,一年年一笔笔记得都很清楚,也没从帐面上发现问题。一听说唯独把他挂起来,他的脸当时就吓得煞白,哆哆嗦嗦地走回了家。李队长不亏是有着长期农村工作经验的老农村干部,立刻叫来黄书记和大队长,让他俩随后跟着黄会计回家,再和风细雨地和他谈谈,给他解除思想包袱。
黄会计从没经过这阵势,他以为李队长要把他送进公安局蹲监狱。回家和老婆一商量,决定把这几年拿的队上的东西全都退赔。第二天在会上,他像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地全都交待了,大多是我们没掌握他一个人偷偷干的。不过也就是趁着没人的机会,偷了仓库的100多斤稻谷,和队上的农具等物件。李队长笑着说,你这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早这样你不也“下楼”了!
与此同时,公社机关的整党也在激烈地进行。李队长和张会计常被叫去参加会议,有时他们也带上大队的贫下中农代表,在会上揭发公社领导的问题。严家桥公社党委书记兼社长叫周明发,他妻子是公社妇联主任。周书记作风霸道,机关干部背地抱怨公社是“一言堂” ,“夫妻店”。但他有些根底,和上面的关系走的很近,群众平时是敢怒不敢言。整顿中大家的炮火很猛,周书记有点吃不住劲。几天后,邢书记的口风就有点变。他让大家不要只盯着经济问题。干部懒了,馋了,多吃多占,日久会变质。但更要看阶级立场,走什么道路。不久,就有人揭发公社党委关副书记鼓吹包产到户,走资本主义道路。这可是大是大非问题,邢书记立即鼓动深入揭批。那是六一年的事,国家遭受了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许多地方饿死了人。有的农村在不改变集体所有制的前提下,偷偷搞了包产到户。这招还很灵,农业生产上去了,丰收了,受到中央当时主管农业的负责人的肯定。上级在严家桥公社也抓了个试点,由关书记负责。据说也很有成效。但不久中央又发文明令禁止,试点经验既没有宣传更没有推广。就这样,关书记被打成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代表人物,大会小会批,直到被开除党籍,开除干部队伍。严家桥公社社教工作团还受到省、地领导的表扬。我曾在私下里问过大队长对关书记的看法,他说,关书记这人平时待人和气,能吃苦,点子也多。早就听说他和周书记有矛盾,周书记老怕他的位子被抢了。现在就踏实了。他也对关书记表示了惋惜。
轮到生产队干部“人人过关”时,我们五个人分兵把口,一人负责一个队,李队长到各队巡视指导。晚上,我们集中汇报进度和问题。一队也是四个队干部,大家揭发的也都是经济问题。队干部们借开会或编造其他借口,或到镇上下馆子,或把鱼、肉、菜买来,到一家去做。他们都集体私分过队上的超产粮和播种后剩下的种粮。都属于多吃多占,群众提了,他们多数都认了张,有出入的解释开了,大家也没再纠缠。看来一切顺利,正当我沉浸在兴奋中,意外发生了。那天,李队长来到一队,听了几个人的发言和队干部的交代,也还满意。可是,当一个叫李同兴的社员,指着谢队长的鼻子,痛斥他封建家族观念严重,处处向着谢姓的。谢队长也红着脸站起来,大声说,你自己沟子(四川方言,指屁股)上有屎,有什么资格说人!谁的意见我都接受,就是你的不行。看着两个人炒起来,李队长首先训斥谢队长:现在是你做检查,你别管别人的事。谢队长梗着脖子就是不听。李队长火了,他一拍桌子,也吼道:谢国钧,从今天起,我撤了你的职。当时两个人都在火头上,都不冷静。话赶话,谢队长也接着吼道:老子早就不想干了!说完抓起上衣大步离开了会场。会后,我们又认真审查了谢队长的问题,没发现新的,都不大。于是找黄书记给他做工作,让他向李队长认个错,没做通。过了几天,听说他病倒了,发着高烧。我和陈姐去看他。他躺在床上没起来。他媳妇把我们送出门,流着泪说: 他就是这倔脾气,认准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