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说我自己. 二000年时我花了近五个月的时间来准备一个比较重要的财经考试. 这五个月我是这样度过的: 每周一,三上完班后, 我在回家的路上买个三明治, 边开车边吃, 前往几英里外的补习班. 课程是晚上六点到九点. 我回到家,稍微洗漱,基本上已经是十点多了. 为第二天上班考虑,就不再看书了. 周二,四,五,下班后吃过晚饭, 稍作散步,就开车到附近的一所大学图书馆做练习题, 一般是七点到十点半. 周末是我的最爱,因为不用上班,我可以有大块的时间来复习做题. 星期六和星期天我每天大约能学习十个小时左右.
如此五个月, 从没间断. 期间没有任何娱乐. 很庆幸,我在那年的十一月的考试中一次通过. 据把我办到美国来上学的美国朋友讲, 他本人只知道有两个人是一次就全科通过这种财经考试, 而这两人都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 我是第三个.
但是在二00一年的二月我就感觉到我的状况出现了变化. 我开始变得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每天都打不起精神,晚上散步回来就一屁股坐在沙发里, 看电视. 有时眼睛盯着屏幕,可精神开了小差,并不知道看的是什么. 到了十一点,我主观上提醒自己: 停住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但是,人没动. 到了十二点,又提醒自己,明天要上班呢,打住吧. 可就是无法付诸行动. 往往都是我爱人强迫之下,我才停止.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约半年. 后来,随着社会活动, 业余娱乐的的增加, 我又回复到了准备考试前的状态. 我到美国后很少生病. 有时生了病自己也不太觉得, 顶多就是嗜睡,身体感觉疲劳. 等病都好了,这才恍然觉悟: 哦,我这是生了场病啊.
这六个月的稍稍痛苦的经历也一样, 都结束了, 我才突然回过味来:我是不是得了轻微的抑郁症了?
也许有网友持不同观点, 认为我根本不是什么抑郁症. 是也好,不是也好, 有了这段经历, 我本人对抑郁症的看法有了根本的不同. 在此之前,我对抑郁症有偏见. 在这之后, 我就再也不能认同而且也不会说 “抑郁症就是无病呻吟”, “把一个人给放逐到黑非洲, 看他还得不得抑郁症”, “人怎么可能会睡不着? 你熬到一定程度怎么可能会睡不着?” … 等等诸如此类的话了. 有了对抑郁症有了粗浅的认识, 我知道患了抑郁症的人, 他们和常人不太一样, 思维方式,行为方式都不见得在一个层面上. 他们常常是无能为力. 我们常人能做到的事,他们可能就做不到,或者说不原意做; 我们常人认可的简单的道理, 他们可能就意识不到,或者说不原意承认.
也正是有了这段经历和对抑郁症的初步认识, 才使我在以后和患此症状的人打交道时,有很多人没有的同情,理解,和耐心.
现在有个很流行的词叫”闺蜜”. 我想应该是女性对自己的同性好友的昵称吧. 我要讲的第二个人就是我爱人的闺蜜. 我不想在文章中用很多英文字母代替人名,因为会引起混淆. 我们就称呼她”闺蜜”吧.
闺蜜的抑郁症可谓来有影,去有综. 她得病的起因和痊愈,脉络十分清晰. 记得是2004年我爱人将她怀孕的消息告诉了闺蜜之后,很快她就开始陷入失眠,抑郁. 我爱人以她女性特有的敏感和对事物的细枝末节的观察,坚定地认为她怀孕的消息就是闺蜜陷入抑郁的根本原因. 因为闺蜜在此之前曾经告诉过我爱人: 她和她先生结婚七年,没有采取过任何避孕措施, 但她从未怀过孕! (闺蜜二十岁出头就外嫁到美国 – 明月注)
随着我爱人的腹部一天天地增大,闺蜜的抑郁症也一天天变得严重. 闺蜜去看过家庭医生,心理医生,到最后是专家门诊(specialist). 西医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开药, 治失眠的和缓和抑郁的西药.
从我爱人怀孕到生产, 我们和闺蜜小聚过好几次. 每次我见到的闺蜜都是眼睛毫无生气, 脸都是土灰色的. 据她自己讲: 我一到天黑就紧张,害怕,因为到了要睡觉的时候了. 我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 脑子在不停地转,想很多的东西. 有时明明都感觉就要睡着了,可就在那一刹那,马上又回到清醒的状态里来了.
咱们汉语有个成语,叫”蜻蜓点水”. 如果把蜻蜓点到水的那个瞬间比喻为进入睡眠状态,那么您能想象下面的情形吗: 一只小蜻蜓,两个翅膀在高速挥舞着,徐徐向水面降落. 可就在要触及水面的一刹那,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小蜻蜓猛然改铉更张,急速折返,向空中飞去. 这就是我对闺蜜的状态的最好的理解了.
世界上常常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我们有时叫它们奇迹. 2005 年7月我的第一个女儿出生. 在这之后很短的时间,奇迹发生在闺蜜身上: 她怀孕了! 她的家庭医生无法解释,她本人也无法解释. 结婚七八年从来不采取避孕措施, 突然就怀孕了,而且还没有吃任何催卵药物!
怀孕使闺蜜的精神状态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的抑郁症也烟消云散. 她的抑郁症随后就好了, 而且也从未复发. 事情就这么简单,明了.
这里有个小插曲: 闺蜜有了个儿子,放在小摇篮里,到处逛街,到处晒. 小婴儿嘛,谁见了不夸几句. 闺蜜逢人就讲: 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后一个. (This is my first child, and he will be the last.) 她是个事业型女性,也怕生孩子的疼痛. 说这话就是告诉别人她不想再要孩子了. 谁知上帝给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她的老大出生三个月后, 闺蜜又怀孕了!
美国人有句口头禅: Be careful of what you say. 看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我要讲的第三个人是我个人的一个好朋友,一个和她及她的家人认识了将近二十年的朋友. 咱们中国人给女孩子起名字,好带个 ”丽” 啊, “萍”啊,”梅”啊这些常见字. 因为我的这位朋友在中国也当过大学老师, 我们就称呼她”梅老师”吧.
我写的第一篇关于抑郁症的文章在文学城置顶的第二天,梅老师就给我打电话: 小X, 我在文学城看到你的文章了! 写的真好! (我知道梅老师过奖了. 小时候读书太少,我写东西都是大白话. 我没有别人华丽的文采, 只能用大白话写些真人真事.)
我告诉梅老师: 我能帮上Y 姑娘的忙, 您有很大的功劳呢!
梅老师犯糊涂了: 小X,我不记得我帮过你什么忙啊!
中国人老话讲: 处处留心皆学问. 梅老师在和我谈到她的父亲去世时说过的一些话, 成为以后我为Y 姑娘建议的最主要出发点.
梅老师和她的先生一样,都毕业于中国的著名的大学. 他们也是在九十年代初两手空空到美国来留学, 打拼. 在我就要毕业时,他们和当时只有五岁大的女儿来到了那个只有一万一千多人的小镇. 志趣相投,我们成了好朋友. 梅老师事业上相当成功, 她的家庭亦是如此. 您能相信吗: 她和她先生就在这个中部州只有只有一万多人的小镇上,培养出了一个哈佛毕业生! 她们一家人为我们中国人争得了荣誉.
梅老师是个女强人,同时也是个感情丰富, 细腻的人. 记得她在她的慈父去世之后和我的通话中说了这样一些话, 我用第一人称讲给大家: 我的父亲对我一生影响非常大. 他的去世让我很悲伤. 我在公司上班时, 不由自主就回忆起小时候和我父亲在一起的日子. 眼泪也由不得自己,想往外流. 我不想让美国同事看到我流泪, 就关起办公室的门, 独自一个人哭. 下了班,回到家,就在我先生面前哭……我父亲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情绪都很低落.
为了不让自己变得消沉,我就开始跑步. 早晨跑,晚上也跑. 每次跑,都是一两个迈, 有时更多. 我先生为了我的安全,跟我一块跑. 每次跑完,出一身臭汗,但我的身体和心里都会感觉好很多……
三个人都讲完了, 有网友可能已经猜到我要给Y姑娘出什么主意了. 别慌,让我把第四个资源讲完, 咱们再把谜底点破.
要讲的第四点是一对美国夫妇送我的一本书, 书名叫 “Don’t Sweat the Small Stuff and It’s All Small Stuff.” 我不知道有没有汉语译本. 如果让我翻译,我就会把书名译成 “别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紧张. 因为它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我刚才在 Google 上查了一下, Amazon 上可以买到.
书中给我印象很深的一点,是讲怎么克服自我. 作者给出的建议其中一条就是给别人做好事,哪怕是别人认为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记得我刚到所在的这个城市时, 经过一个通往市中心的高速收费站. 我在此之前都是在一万人,两万人的小镇上上学,没有经验, 把车开到了没有收费员的那条车道. 通行费是五十美分,可是情急之下,我楞是在身上和车里找不出五十美分硬币来.
眼看着我这条道后面的车开始排起长队,我在车里都有些慌了. 我的车就堵在收费站的通道里,前面是栏杆,后面是一辆紧挨着一辆的车, 倒车肯定是不可能了. 这时,从我身后的车里走出一个老美,往收费的筐里投了两个硬币. 随即交通灯由红变绿,放行的栏杆也升起来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 从钱包里掏出一美元来想给那个老美. 可是这位男士冲我摆了摆手, 微笑着说: “Don’t worry about it.”
这么小一件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就是再过十几年, 几十年,我还会记得. 五十美分的一件小事,让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为别人也做些好事的冲动,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对几例有限的抑郁症的观察, 认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过多地关注自我这个小世界,而忽略了他人和周围的世界. 知道了这个特点,我基本上知道我要给Y姑娘出什么主意了.
三个人和一本书都讲完了. 现在,我来回顾一下我迄今为止提到的点: 从事脑力劳动的人较从事体力劳动的人易得抑郁症 - 我躺在床上,脑子不停地在转- 为了不让自己消沉,我就开始跑步 - 把注意力从狭小的,封闭的自我空间中转移出来(最后提到的书).
把这些点连起来,就是一条线. 有网友会说: “你是说-----------“
没错, 您猜对了. 我就是想让Y姑娘动起来!
(未完待续….)
另外,我也浏览了您的博客,觉得您是一个非常懂得生活也会享受生活的人。 向您致敬!
咱们拉勾上吊啊。
您留意过建筑工地上的老墨吗? 他们有愁眉苦脸的吗? --- 仅做提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