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门老弟,不是我说你。”隔了有好半天,窗外传来了崔大娘的声音。崔大娘换了对门爷的称呼,改叫老弟了,听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更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到凑在一起的黑影分了开来,但还是若即若离的,我换了一个角度,但还是看不太清楚,只好一动不动地继续仔细倾听。
“你看我身边这屋里的醒来已经是黄昏,黄昏大哥,别管纯洁的偷腥也好,未遂的偷腥也罢,人家都是纸上谈兵,光说不练,从不动真格的,这才是我佩服的真君子。要不就像东屋的郎先生一样,我就流氓了,就下流了,从不装孙子,三句话不离色情,挑明了自己的爱好,摆了一屋子的人体雕塑和油画,一柜子的男女欢爱那种DVD,明码实价儿,一套裸体挂历换我两套煎饼果子,这也算爷们。可你,总这么暧昧,一会儿文一会儿武,一会儿风流一会儿正人君子的,我煎饼摊得好好的你往我无波的古井里扔大石头,找机会就吃我豆腐,说你喜欢我,爱我,等我这老婆子少女一样心起了波澜,罗密欧朱丽叶的盼着你送鲜花,你又没信儿了,连葱花儿都没收到。弄得我这几天早上推着一个摊煎饼的小车出来,车上一个火炉,心里再抱一热火罐……”
“咣当”,我挪动身子时不小心把地上的酒瓶子碰倒了。“黄昏,这才黎明,没到黄昏你就醒了?”窗外立刻传来了门爷中气充沛的声音,随之我看到两个人影迅速分开了。
不能再躲着了,我慢吞吞的推门走出了屋外,但还做出一副睡眼惺松的样子,边扣着衣服扣子边打着哈欠。出门一看,门爷站在我屋子外瞪着两只疯牛一样的大眼注视着我,一脸的疑惑,似乎在问我看见什么了没有;崔大娘更快,已经站在院门口的煎饼摊前,正一副认真敬业的样子,低头麻利地往刚摊开的煎饼上撒葱末了。
“狡猾大大的。”我心里说着,脸上还是若无其事地笑着:“门爷,昨晚我喝多了,抱着酒瓶子就睡了,刚才这酒瓶子掉地上才把我惊醒。您早醒了?又练什么功了?我昨天听说以前有一种铁裆功,现在早失传了,门爷会练吗?”
门爷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搭理我,慢慢踱到崔大娘煎饼摊前。我也随着门爷站到摊前,刚要闲聊几句,就看见东屋的郎先生提着一个条格的大塑料编织袋往院外走来,看见我们三个人,却冲我扬了扬手中破了口的编织袋儿,迎头就问:“黄昏,要裸体挂历吗?我新上的货。”
我叹了口气。你说三个人站在这儿,他不问别人专问我,这不是往我这正派君子脸上撒灰吗?这家伙专照男人的软肋下手做生意,整了一屋子的色情玩意儿,平时三句话不离下三路。我没理他。
郎先生刚走,我就看见门爷眼睛突然凝了一样看向我的身后,接着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缕香风传来,好像还夹杂着一丝乙醚的气息。我动作慢了一些,回过头时来人已经一闪而过,出了院子走在胡同里了,我只看到一个窈窕的背影,但我知道这个人是大院居委会新来的白主任。
门爷眼看着白主任走的方向,手托着崔大娘摊的煎饼果子,污浊的口水顺着嘴角线一样流着,嘴里不停地自语着:“线条啊。”连崔大娘借机拿着他的手在白条欠的钱数后边加了一个零都没注意,和尚诵经一样念叨着“线条啊,线条啊”的径直走回了家,都没与我和崔大娘打个招呼,像受刺激了似的。
“门爷说的这线条线条的是什么意思啊?”我凑近崔大娘身边问她。
“院里你们这几块料我还就觉得郎先生真实,他总说这院里的人为什么眼里饱含泪水,因为13装的太辛苦。你说你明明知道门爷是说白主任身材好,有线条的意思,你自己不说出来,偏要让我来说,真能装13。”
我说你不是刚才还说佩服我是真君子了吗?崔大娘说怎么样,就知道你小子刚才没睡,藏屋里偷听。我说姜还是老的辣,榨菜还是腌过的咸啊。
“那你看我老吗?”崔大娘把门爷写的白条塞怀里的贴身小口袋里,扬起满是皱纹的老脸盯着我问。说着,还往我身边凑了凑。
一股浓郁的葱花香味扑鼻而来,一下子盖过了嗅觉里刚才白主任走过时残留的人造化学香气,我心里一荡,忽然让这奇异刺激弄得心怦怦地跳了几下,慌乱了起来,心里升起了一种对美的渴望。我咽了一口唾沫,真是各花入各眼,葱香才最真啊!
“我说老是指你人生,社会经验方面成熟老到,其实你面相还是很嫩的,看起来比我小了十几岁呢。”我字斟句酌地说,然后靠向了崔大娘温热的身子,崔大娘身子一侧,丰满的乳房迎住了我的胳膊。我回头看看寂静无人的院子,继续说道:“你脸上是有些看不太真的几条皱纹,但你要是每天用上半斤粉饼涂匀了脸,让我看林青霞,张曼玉她们都不是你的个儿。”
“哈哈,你小子嘴还真甜,这点儿郎先生倒不如你了。”崔大娘笑着说。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看老郎天天口不离下三路,其实也许只是说给院里人听,掩人耳目,说不定早心有余胆儿不足,甚至是力不足了。”
“难怪都说这个大院里的男人全是萎琐男了。”崔大娘又摊起了煎饼果子。“这一套是给你摊的。”说完这句话,崔大娘抬起头看着我认真地说:“你们这文化大院儿整的翰林院似的,都识文抓字地玩儿文字游戏,弄虚的,你还不如搬我那儿去,咱俩搞点儿实体,你炸油条我摊煎饼,天天一起出车,我不嫌弃你,怎么样?这人财两得的好事儿今天摊你头上,你胆儿足吗?力足吗?”
“玩儿真格的?”我心里一惊,忙推脱道:“我这人懒惰,再说这几年也自由惯了。还有,我看你和门爷打得火热,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哈哈,我和姓门的逢场作戏是为了寻觅真爱,现在终于摸清了你的底细,找到心中所爱了,他就是天津话二姨夫----甩货了,不过也饶不了他。刚才姓门的背对着你搂着我时,我看见你窗户里闪光灯一亮,我就猜出你的想法了,你先说给我听听。”
看崔大娘盯着我看的样子,我有些心虚了,就照实说道:“这姓门的总瞧不起我,我知道他挺怕他老婆的,就想给他看你俩刚才的亲热照片,他要不想让我给他老婆公开照片,就得给我点儿摄影费,当然也为了以后让他跟我老实点。”
“好主意,你是从哪儿学的这手啊?”崔大娘饶有兴趣地问。
“我以前吃过这方面的亏,现在钱有点紧,就想起这事儿来了。”我陷入对不堪往事的回忆中,全没注意到身边步步逼近的危险。
“你还记得以前的亏啊?”崔大娘变了说话的腔调,接着,就纵声大笑起来了。我吓了一跳,低头一看,随着崔大娘不停地放声大笑,她脸上竟扑簌簌的干粉乱掉,倾刻间落满了刚摊的煎饼上,绿豆面的煎饼已经变成白面的了。再看崔大娘,川剧里变了脸的妖精一样面目狰狞起来。我惊慌失措,又觉得崔大娘刚才的腔调似曾相识,心下更是惊骇不已,腿一软,身子靠在了后面的院墙上,颤声问道:“你是谁?”
“哈,每天用半斤粉饼?哼!为了在这胡同里找你,我每天用一斤面粉擦脸,我容易吗?”崔大娘解开了系着的围裙,又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接着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一手掀开炉子上的铁铛,一手从炉子里拿出了一个烧得通红的煤球,点着了嘴里的香烟,不紧不慢的放回煤球,然后喷了一口烟在我脸上,笑眯眯的看着我。
虽然倚着墙,但我双腿似乎仍难支撑身体的重量,身子一点点的向下滑落。这个倒霉胡同,平时人来人往的,今天不知怎么了,冷冷清清的,除了我俩,就是不远处一个卖烧饼的小老头在打盹,此外再无一人。
“你说你老老实实的躲着也就罢了,偏偏跑到这个大院里舞文弄墨的,我不想找你,武大郎也不会放过你啊。”崔大娘像怕远处卖烧饼的老头听见一样柔声说。
我已经知道崔大娘是谁了,但绝境之下反倒镇静了。
其实这几年我的功夫不但没搁下,较之以前还有精进,只是不知道武大郎现在躲在哪里接应崔大娘,不,青丝婉儿了,他俩联手我没有必胜的把握。当下不及细想,我仍旧装出可怜相,在身子继续倚墙滑落,快要坐到地下时突然暴起,斜向窜出,同时顺便一脚踢翻了煎饼摊车。青丝婉儿早有防备,侧身躲过飞来的摊车,手指连弹,击碎煤球炉子里飞向她的煤球,腾身而起,那鹰爪一样的双手在我就要飞上屋顶时抓住了我的后身衣服;几乎与此同时,远处那个卖烧饼的老头儿一蹬身前的烧饼摊车,箭一样的电闪而出,飞上前来,不顾脸上门户大开,力透千钧的铁爪也紧紧钳住了我的后心。
我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卖烧饼的老头肯定就是老相好武大郎了。多年未见,这老小子不但没消蚀了火爆的脾气,反而更是头脚狰狞,对我大概已是仇恨入心,两只老鼠一样的小眼熠熠放光,像是都要喷出火来,不惜同归于尽般贯足全力,照我后心的要害来了这致命一击!看起来俩人这次是乔装改扮,同心协力,志在必得了。
只是她俩这孤注一掷地一抓和多年前合伙给我下套时一样,在最后的关头犯了被胜利冲昏头脑的错误,在青丝婉儿和武大郎抓住我的瞬间,说时迟那时快,我双手齐挥,左掌拍在了武大郎的脸上,右掌探入青丝婉儿怀里,拇,食两指掐住了门爷的白纸条,余下三指又贼不走空的在青丝婉儿酥胸上摸了一把,手在从怀里出来时还顺便拍了一下她那满是面粉的脸蛋儿,同时身子一缩,借着双臂的反振之力,一股轻烟一般从被她俩死死抓住的身上的三重马甲中脱困而出,几个起落已窜出好远。
飞奔中,依稀听见武大郎急怒攻心地狂吼:“又让这小子跑了,你怎么还让他摸了胸啊?”青丝婉儿大声说道:“你他妈的就知道吃醋,老娘这铁打的身子摸就摸了,也少不了一块肉。谁知道他穿了三个护身马甲啊!”
谢谢.把以前写的修改整理.
忒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