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在后院等财务部外号“迷糊儿”的小孙过来后,我抱着箱子和小唐往外面走。路上,我还想小唐会和我说什么了,但小唐却一句话也没说,似乎在想着心事。走过传达室的小屋时,坏张又适时地眯着狗眼钻了出来:“唐会计,你好。哎,我说兄弟,注意点儿你那腰,介么重的箱子你也一个人拿?好家伙,嘛力气活儿你也敢接?真行啊,老太太踢球你横划啦呀。唉呀,介男怕伤腰,真落下病,你不就全玩儿完了......”这老家伙可逮着我当着小唐的面不能反击的软肋了,撒了欢儿似地拿平时就爱和他开玩笑的我找乐儿。直到我和小唐走出大门,还听他在那儿用河北梆子似的高腔叫唤着了。
“行,老梆子,等我回来咱俩再算帐。”我心里说道。
我俩来到车前,我让小唐坐在S姐旁边,我放好箱子,就坐在了车的后排小唐身后的座位上了。S姐和小唐打了一个招呼,又回头看着我搬来的箱子,问我怎么这么长时间,是不是不好搬。我知道S姐是看我进去有一会儿没出来,担心我和小唐说了她不让我说的话了。我就说我们等财务的小孙耽误了一会儿时间。S姐没再说什么,发动了汽车,我们又上路了。
我坐在后面,闻到一缕熟悉的馨香,我知道这是S姐身上散发出的她特有的气息,刚才S姐一定又化妆了。我靠在坐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小唐和赵静怎么都不用香水呢?”我无聊地想到。
“怎么样?”S姐的声音有些低,虽然车子开动时周围环境嘈杂,我和S姐座位有些距离,但我的听力敏锐,仍能依稀听到S姐那柔和婉转的声音。
“老杨还没回来了。”小唐的声音比S姐的话音大了一些,但似乎也比平时她说话的声音低了许多:“早上我去他家,他老伴儿说他去闺女家了,他闺女家没电话,联系不上。”
“那怎么办?昨天晚上李局和金老板都已经说好了,款的事儿就算定了,老杨怎么临时来了这一手?”
“S姐。”我虽然闭着眼睛,但仍像看到一样,知道小唐大概又露出了那种手足无措,慌乱紧张的样子了:“我看还是你找老杨说去吧。”
“我找他?”S姐的声音陡然高了一下,然后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又恢复了刚才的低声。“你们局里的事儿我都不清楚,再说老杨不是最听你的吗?”
我的耳朵竖了起来。
“这种事儿他不听我的。我一说,他八句话就给我顶回来了。S姐,老杨可能是怕担责任。”
“那他前几天怎么不说不行呢?这都说定了的事儿。”S姐声音依然很低,但我听出S姐柔婉的语调中的严厉了。
“老杨大概听到了一些消息,说过一段公司正式成立,张副总来,他说万一李局走了,这事没人托着,他快退休的人,一个弄不好......”
“小唐,你到底见着老杨了吗?”S姐听出了小唐的破绽。
“嗯,他老伴说他这样说的。”小唐声音低了下去。别看小唐是一个“话唠”,平时总喋喋不休的,反应还挺快,但在正经事儿的随机应变上,不要说和S姐,就是和我比,也差了很多。显然,小唐在这事儿上撒了谎,也就是说,小唐见着老杨了。
我想借着汽车的晃动悄悄往S姐方向挪动一下身子,以便更容易地听到她俩的谈话。我对她们谈论的事情有了很大的兴趣。听她们的话,似乎主管财务的老杨对事先同意的给昨晚和我们喝酒的香港金老板的款的事临时变了卦,大概是S姐派和老杨关系最好的小唐去说服老杨,但还是不行。
我试了一下,旁边的俩箱子挡着,挪动身子又不弄出响声有点难度,再说离S姐近一些听的效果也有限,就放弃了尝试,又倚回座位的靠背假寐,但仍专注地侧耳倾听。
“S姐。”小唐依旧是怯生生地说道:“让李局找他谈谈看行不行,他可能就是想让李局担一些责任。”
“也只有这样了。”S姐大概是叹了一口气。“我昨天就和李局说再和老杨确认一下,他非说早就说好了,当时又没联系上老杨,就和金老板他们定了。不过也没事儿,只是一个意向协议,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和老杨讲,估计没问题。”S姐又说了些什么,但正好有一队大货车从我们车旁超过,嘈杂的噪声使我没有听到。
“你别嘀咕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S姐的声音又能听到了。“以后咱们自己的事情才是关键。昨晚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你到了广州,咱们新公司财务上的事儿我三哥那儿有人帮你,你就盯好和老杨这边的关系就行了。老杨再混,有你在,他总也不至于六亲不认了吧?”
车停了下来,S姐和小唐也停止了交谈。我睁开眼睛,却是S姐把车停在吉利大厦前边的南京路,营口道和赤峰道交口的地方,在等着路口的红灯。车厢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虽然我知道她们都没有忘了后面座位上的我的存在,也压低声音谈论敏感的事情,但却并没有刻意避讳我,饶是如此,在她倆交谈的停歇,对于我这个第三者的局外人来讲,还是感到周围弥漫着非常尴尬的气氛。一声不吭和出声搭腔都觉得不自在,甚至动一下引起了注意都不妥,只好又合上眼睛,一动不动的“沉默是金”了。
但是,我的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波澜。
“原来小唐也要和S姐去广州啊。”
今天听S姐说小唐是她在广州的三哥的老婆,也就是S姐的嫂子的妹妹。以她们的这种关系,小唐跟着S姐到自己姐姐,姐夫帮S姐办起来的公司里倒也是正常的。但对一直蒙在鼓里的我来说,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真是感到突然了。
看起来,我刚在公司里和小唐说的缘尽人散,各奔东西真要成为现实了。
“我其实挺烦这些的。”我听S姐继续说道:“我现在就想快点弄完手里的事情,赶紧去广州。我妈妈一听我要去,都等不及了,天天催。我三哥给我弄的这个公司虽说小一些,但养咱们一点问题也没有,偏偏李局想叶落归根,也要在广州办一个大一些的公司,又想在我们俩结婚前成立,这不才急着跟金老板他们......”
S姐停住了话。因为从反光镜里,她看到了忽然坐直了身子的我的那双睁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