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有一会儿,S姐放开了我,说:“过来。”随后走到那些纸箱子前,打开其中的一个,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有照片的镜框来。我跟着S姐过去,接过镜框,见是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的半身像。男人长得非常周正,英俊,两眼炯炯有神,只是略微显得有些瘦削。
“这是爸爸。”S姐说。
我仔细端详,S姐和这个男人确是有些相像,同时也注意到S姐从不说我爸爸,而只是说爸爸。
S姐好像怕我弄坏了似地拿回了镜框,又指着已经打开了的纸箱子说:“都是爸爸的稿件和出版的书。”然后S姐把镜框抱在胸前,凝神看着那个箱子,像对着箱子说话一样和我说道:“我从爸爸的稿件和书中发现了爸爸的秘密,爸爸有一个红颜知己。”S姐摇了摇头,然后抬头看着我。我也会小唐那一套,保持着庄重和凝神倾听的专注表情,一声不响地鼓励S姐讲下去。
“那女人是出生在抚顺,在北京长大的旗人,是爸爸供职的报馆里同事的妻子。爸爸当时还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单身学生。”S姐继续说道:“爸爸怎么爱上她的和他们怎么交往的我不知道,从爸爸字里行间的流露可以看出爸爸陷在那女人身上很深。
‘旗人家的女孩子别看一般文化不高,但许多都是大家闺秀,有严格的家教,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典雅和礼数。’爸爸文章里曾这样写到。而这个女人,据爸爸的描述,更是女子师范大学毕业,有很高的文化素养,文雅端庄,雍容华贵,成熟美丽且多才多艺。俩人私下时爸爸称呼那个女人叫莘悦,可是她姓程,名字中也没有莘悦俩字,不知这称呼从何而来,大概是取心里喜悦的同音吧。联想爸爸给我的名字也取叫莘悦来看,就知道爸爸是多么爱和怀念那个女人了。嗯,那个女人和我一样,也是家里掌上明珠的独生女儿。”
我只好继续像小唐那样技巧地装傻充楞问下去:“那个叫莘悦的女人最后没有和你爸爸结婚吗?”
“后来报馆解散了,那夫妻俩去了重庆,以后就杳无音讯了。”S姐没注意我的愚蠢问话,低头从纸箱子拿出了一本旧笔记本,从本子中抽出夹在里边的一页已经泛黄的信纸递给我:“这是那个女人临走时仓促间留给爸爸的两首无题诗。”
我接过来,看到信纸上写着两首字体娟秀端正的短诗,一首似乎是在赞扬S姐爸爸的才华,一首却是相思期盼的意境:
无题
锦瑟年华三十载,庄周晓梦蝴蝶来,
闲来搦笔写平生,旷世才华情满怀。
无题
梦中牵手与君游,浪迹天涯共风流,
依稀缥缈孤鸿影,无尽相思万缕愁。
S姐叹了口气,说道:“爸爸把这个秘密珍藏在心里,虽然后来自己也成了家,对家庭也尽职尽责,但私下里一直对那段感情不能释怀。还曾经想办法多方暗中寻找,也写了许多文章隐讳地纪念这段对他来说刻骨铭心的未果之恋。爸爸说这个叫莘悦的女人是他最初和最终,也是唯一的感情寄托。你看看,”S姐说着把手里的笔记本翻到一页,凑过身来,指给我看:“这是爸爸为他的这段感情写的几首歌词之一。”
《我只在乎你》
早知道会是遗憾,一步步却仍深陷。
暗夜里疲惫孤帆,难拒灯塔的光环。
红尘中相逢偶然,灵犀对望那瞬间,
春风含笑双眼,如箭将我心洞穿。
我多么盼望今生能和你相伴,多么盼望永远与你缠绵。
你的身影,和那柔声笑脸,总是让我爱意似潮水弥漫。
只是这绵绵情感,注定无法负担。
忍泪离去将爱深藏,美梦随风散。
缘起缘灭似梦幻,我们已渐行渐远。
就像漂泊的浮萍,随浊流各自辗转。
可是每当想起你,仍铭心刻骨一般。
才知这段爱恋,是我最真的尘缘。
我多么盼望今生能和你相伴,多么盼望永远与你缠绵。
你的身影,和那柔声笑脸,总是让我爱意似潮水弥漫。
只是这绵绵情感,注定无法负担。
忍泪离去将爱深藏,美梦随风散。
我多么盼望今生能和你相伴,多么盼望永远与你缠绵。
你的身影,和那柔声笑脸,总是让我爱意似潮水弥漫。
只是这绵绵情感,注定无法负担。
忍泪离去将爱深藏,美梦随风散。
S姐的爸爸不愧像S姐说的那样是一个才子,当然,也是一个情种。我看着写在旧笔记本上的歌词想到,又说:“写得真好。情深意切,文采飞扬。”
S姐又叹了一口气:“我也是反复研究才发现爸爸这个秘密的,到现在妈妈和哥哥们都还不知道这件事了。”
说着,S姐看了看表,说以后再说吧。然后把镜框和笔记本放回箱子里,又问我自己搬得了吗,她要上楼去和楼上住着的老婆婆告别一下。我说这点儿东西再搬不了还活个什么劲儿。S姐笑了笑说你不是肾虚吗。
我哭笑不得地站在那里。小唐到底怎么了?傻到什么份儿上了,怎么连这话都和S姐交代了。一会儿一定找她好好问问,看她怎么回答。
见我没说什么,S姐说:“不高兴了?我就是说着玩,看你脸变的。”然后伸出双臂,做出要拥抱的动作,笑眯眯地看着我。我走上去,抱住了S姐。S姐和我吻了一下后,把我的头放到她的胸前,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的头伏在S姐的胸前,可以感到S姐丰满柔软的双乳隔着衣服似在抚摸着我的脸,听着S姐清晰有节奏的心跳声,嗅着S姐身上香水和体香混合的醉人幽香,我的情绪又高涨起来了。
这时却听S姐说:“S姐是一个乐观的人,也不怕任何事儿,你别担心我,我一切自有主见和安排。”说着,手抚摸着我的头:“倒是你,其实还是个孩子啊。”
我抬起头,S姐的抚摸让我冷静下来,我问我怎么还是孩子呢,我都三十多岁了。
S姐说有的人永远长不大,又说道:“你看你,小唐是那么喜欢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在她家跟人家说怎么迷S姐,甚至还把和老婆做爱时也想着S姐的丑事都和小唐讲,你说你不是小孩还是什么?”
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以小唐的聪明狡黠和当时对我的承诺,小唐会把我对她一吐无余的内心隐秘和盘托出,但S姐的话已明确无疑地说明她知道了这些,我看着S姐,愣愣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S姐仍是微笑着轻轻松开我。“你看我真是的,我中午时不是说了吗,你和小唐的事儿就不再提了,我这又说了。来,姐姐给你道个歉。”说着,又吻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双手扶着我的头摇晃了两下,说道:“别想了,你这孩子心事太重,快干点体力活儿,帮S姐把这箱子搬车里去,我和老婆婆说一会儿话去。”然后把车钥匙给我,又从地上的一个纸箱子中拿出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长方形小礼品盒,大概是给老婆婆的礼物,随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冲我又笑了笑,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S姐身后轻轻关上了。我的心也和这很大的房间一样空荡荡的,刚才燃起的激情早已冷却下来,代之以一阵莫名的惆怅。我再看了看四周,然后搬起一个纸箱子走出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