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是75届中学毕业生,被分配去上山下乡。那时怀着终于长大成人了的兴奋心情,去派出所办了户口迁出手续,转眼间失去了宝贵的上海户口,至今再没要回来过。76年清明后带着行李去农村落户。
可惜我从小病弱身体完全无法承受农田劳动,去农村才2周就开始咳嗽发低烧,一个月后变成高烧。领导大概还没见过这么能生病的人,同意我回上海治病。长途路途奔波折腾,半夜时分拼命挣扎到离街一个街口,我完全瘫了,只能坐地上。碰巧有邻居路过,见此情景,跑我家报信,家里人用自行车把我驮到医院急症,是急性肺炎大爆发,体温42度。我那时毕竟年轻,在家养了两个半月恢复了健康,不愿待家里吭老,又回去了农村。
领导了解到我在中学里曾自己装配电视机什么的,想安排我做电工,先让老电工考考我行否。老电工的问题是:怎样能使三相电动机反转? 我不很肯定该怎么做,估计就是把其中两相的电线对换。这个回答是正确的,我就做了电工,不必下田干活。后来还做大队理论组长,组织学习会,讲评形势,为领导写发言稿,协助领导开办加工厂等等。从此靠吃技术饭,总算在农村里混下来了。
那时人变得很粗野。一件破袄,腰上系根绳子,怀里塞副碗筷,走到哪,吃到哪,睡到哪。抽烟喝酒样样来。皮厚肉老骨头硬,手骨给牛车挤变了型也不觉很痛。有时忘了带电笔测量电线是否带电,就用手去触电试试,一副亡命徒的样子。心里没啥盼望,像死一样的平静,准备就此了却一生了。直到有天听说大学恢复招生了。如同被春雷猛然震醒,忽然看见外面还有一个世界,亮得晃眼。人生轨迹从此改变,至今36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