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的表格摊在那里，超签不下去，就好象签了，他就告别了从前的那一个自己，自己更欣赏的自己。他说，“珊，再给我们一点时间，给我一点时间。”
 
珊本来也就没有下定决心，犹豫着。 觉得自己输掉了什么。尊严？她也说不清楚。她和超默默地，象隔着千山万水。他们回到那个家，屋里零乱不堪。超不声响地收拾整理。这是他们的残局。超煮了麦片，两人吃早饭。这一切都很熟悉，他们的日子以前每天都是这样的。今天，也好象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她又痛又安慰 - 发生了这么多，可好象她和超之间还是有一些熟悉的亲密的东西密不可破。

超在柜子里找出来一条旧床单，还是他和珊在珊教书的宿舍里用过的，象片旧记忆，美好遥远地铺在那里。超说，“你休息一会儿吧。昨天一个晚上肯定都没睡。”珊问他，“那你呢？”超笑了笑，“我也很困了。”超到床上躺下来，珊犹豫着，她不想打破此时的安静。静静地躺下来，躺在超身边。没有拥抱。超不敢碰她，他觉得自己不配也不该。珊也想此时如果有拥抱，她也会推开的。两人就躺在那片旧记忆里，睡着了。

醒来已是傍晚。

超的手机响了。看超犹豫的样子，她知道那一定是小蕾打来的。超还是接了，他支吾着说，“珊回来了。”又象下定决心一样，“小蕾，你好好保重。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珊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但她也稍感安慰。不管她和超走到哪一步，她觉得小蕾需要知道，超放不下他的老婆的。

小蕾放了电话，很平静。她早就知道珊不会那么轻易放手的。超也一定告诉珊自己打掉孩子了，小蕾只是没想到珊能这么快就赶来庆祝胜利。

“就这样吧，权当是一场闹剧。演完了，也该结束了。”小蕾对自己说。她去厨房里找点吃的，这才想起自己打电话的目的是想问超晚饭吃什么。她想着超现在一定在做吃的给珊，他还不知道怎么在请她原谅呢。他一定会说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小蕾她没有孩子了，麻烦也结束了。小蕾突然觉得自己是被耍的那一个。他们的好日子照过，而她却遭了一场罪。她甚至觉得这些都是超设计的，小蕾她这个大笨蛋中了圈套。她全然忘记了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不要孩子了，只是觉得又恼又恨。珊也是个有计谋的人，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怎么孩子一没了就突然回来了？一定是和超商量好的，先安抚小蕾，把孩子打掉再说。她小蕾这个笨蛋被人耍了，什么也没得到，被超那样玩过，如今孩子也没了，她身体还没恢复就被淘汰出局了。

她拿起电话，大哭。

超正在和珊吃晚饭，电话又响了。珊平静地说，“是小蕾。她一定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委屈，来讨伐你了。你接吧。”超拿起电话，那边小蕾哭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超你这个王八蛋。。。我石小蕾再见你就不是爹妈养的。。。”

珊听到了，不说话，小蕾竟然这么粗俗，用这种低劣的市街赌咒语言。她看超，超毫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哭过发泄后的小蕾很平静，甚至有些快乐了。她知道超的个性，她就是要他内疚。他和珊不会那么舒服的，她轻松地吃了饭，然后上网和人聊天。
 
珊和超继续吃饭。饭后洗碗，打开电视，都是心事重重。晚上他们又象下午那样静静地躺在床上，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超在黑暗中坐起来，默默地看着珊。珊问他在想什么。超说，“我太伤害小蕾了。她刚打掉孩子。她太可怜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她。我不能这么缺德啊。”

珊觉得自己输了，她重新折腾这一天就为了再次受辱。她知道她拦不住超，这次还是超第一次对自己承认对小蕾他是有感情的。她问，“超，那我呢？”

“对不起。。。”

超起身，穿衣。珊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残酷，直接。她大叫，“你走可以，先把离婚书上的字签了！”

超签了。他说，“对不起，珊。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超出去开车，珊也跳进自己租的车里，跟在超的车后面。她疯了，她要见见小蕾，她要他们两个当面面对她。超把车停下，问她干什么。珊说，“你就这样把我扔了。我要见见小蕾，我要看她当面把我的老公抢走。”超跳回车里。珊看着自己家的车左拐八拐地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这是发生了什么？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象在看电 影。自己的丈夫喧嚣着宣告了他对另外一个女人的爱。她还是跟着。她要去看，要去接受，要拿起那个刀切自己。她要他们当面切她，把她的心剁碎。

超敲门，自己的丈夫半夜里在敲另外一个女人的门。

珊看着，把车停下。小蕾开门。珊跟进来。小蕾看了看她，不动声色。珊和超坐在沙发上。珊不说一句话，超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回头对珊说，“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珊不说话，看着他们。

超象是对小蕾宣告一样地说，“我已经签过字了。”

珊没有表情，心里没有痛，有的只是麻木。她站起身，打开门，走到黑夜里，跳上车。发动，向机场开去。过了很久，她发现后面有车跟着她。她停下来，超从车里出来，进到了她的车里。

“你又来干什么？”

“我怕你出事。”

珊强笑了一下，“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自杀的。”

超坐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切也超出他的预想，现在他反而平静了。他觉得自己可能就是爱小蕾的。这样也好，该来的总会来的。长痛不如短痛。

珊说，“你走吧。我会好的。你回到她那里去吧。你这么是折腾我。别再折腾了，你假装回来一下，只是更折磨我。还不如来狠的，这下我就没念头了。 ”

超走了。

他真走了。

真走了。

珊坐在黑夜里，不痛苦，不沉重。她决定就这么开到机场去，再也不回来了。她忽然想打电话给阿黛，讲讲自己的狼狈，讲讲这场闹剧。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在身边。她需要手机。手机在她和超的家里，可她还把那个家的钥匙也都交还给超了，没法回去拿。

她开车回到小蕾那里，敲门。小蕾来开门，穿着睡衣。里屋里走出超，自己的丈夫，从那个女人的昏暗的台灯光里走出来。

珊说，“我忘了手机了。”

小蕾大方地说，“超你回去帮珊拿吧。”

他们又回到那个家。珊拿了手机，短短的一个小时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这才回过神来，回到那个痛里。不过，这次更痛。她已经麻木了，不知道痛了。她正要离开，超拦住了她。

珊说，“你还是让我走吧。手机真的不是我故意安排的。”

超坐在那里，发呆。他说，“珊，我以为小蕾会很难过，我觉得很对不起她。可是我到了她那里，才发现她一点事没有，这么长时间不过是在上网跟人聊天。”

珊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天下的女人都和我一样会为你掉眼泪，都对你念念不忘？”

珊知道小蕾发泄完了，就完了。小蕾和珊不一样，不用考虑失去丈夫，不用面对收拾残局，她只用考虑什么时候闹一下就够了。珊不想让她赢，不想让她赢了这局，不想让她赢了她的丈夫。至于这丈夫还值得不值得她爱，她此刻已经不去想了。 她只是不要被小蕾赢得那么彻底，而她彻底输光。

珊没有走，她留了下来，等天亮，等明天。这个晚上不能让超和小蕾在一起。

她不吵，不闹，就这样合衣躺下来。超也躺下来。荒谬也好，荒唐也好，先把这一夜熬过去再说。
 
夜晚是多么宽容啊，可以包容那么多的荒唐和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