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 (42)
2024 (2)
四小碟
在我记忆的小河湾里搁浅的东西很少,和吃食有关的更是微乎其微,再说及能列出名目
和细节的,一个巴掌就数过来了。
童年时的春节总是美好的,不美好的话也能被岁月的流光妆点出一种迷幻奇妙的色彩。
那时的基本过场儿就是早上贴福字挂吊钱儿,中午摆果盘放零炮,下午包饺子后把自己像
褪猪毛一样彻彻底底的洗刷一遍,五六点晚宴,八点看春晚,十二点吃饺子放鞭炮,夜
里一点后一家四口打几把大跃进,最后我抱着半导体听一夜的相声联播。
其实没有“四小碟”这种说法,我杜撰出来,给穷人家的孩子勾个脸儿,遮遮羞气。一
般我家晚宴就开始吃饺子,父亲会摆上四碟子配菜,图个新年四平八稳的好彩。
第一碟儿是松花蛋,是姐姐的最爱。莫论真假,记忆中的我总是很勤快懂事的喽,飞快
地帮父亲剥去四个松花蛋的皮儿,然后从针线盒里扯出一段白线递给父亲。他便会用牙
齿咬住线的一端,一只手捏住松花,另一只手神奇地引着另一端的线头圈住松花的两头
,轻轻一拉,皮蛋一分为二,以此往复,一个松花蛋剖成八片,如花瓣一样码入盘中,
再撒上姜末,点香油和醋就成了。 我那时不喜欢松花的味道,却单单迷恋最后的醋汁
,基本上是等全家消灭了盘中的松花之后,端起盘子一饮而尽,豪迈的样子估计不亚于
景阳冈的武松。
第二碟儿是炒花生,父亲的最爱。逢年过节,山东老家的伯伯会送来些特产,小磨香油
、芝麻酱和大花生,都是城里难寻见的地道东西。炒花生是下酒儿的佳佐,锅里下油,
温度不暴不虚,上辈子做了恶事的去壳儿带皮儿的花生仁便下了油锅。不停的翻炒,淡
淡的香气浮在锅里,见皮成了褐色就撒些盐去,颠勺几下入了盘儿。等凉了下来,捏一
颗在手指尖,轻轻一撮皮就脱落下来,露出微黄酥脆的仁儿,扔进嘴里,吃一颗想两颗
,吃两颗想三颗,停不下嘴儿的美。我经常把花生抛去空中,然后用嘴巴去接,日久技
熟,成为了我日后简历中特长中的强项。
第三碟儿是火腿片,是我的最爱了。不用花功夫,楼下的铁皮亭子里花上一元钱,能买
上大约20公分的一段,回来剥去肠衣,切成薄片。后来生活好些,又混加了腊肠,只是
不知是广味还是川味的,反正这一盘四分之三必胡乱入了我的肚腹。那时我的吃法是把
椭圆型的切片对折,咬去中间,两片便成了佐罗的眼罩,仰头摆在眼眶上玩耍些许,再
挤弄脸皮,顺着鼻侧滑入口中。写到这里,忽然想起前日儿子cheese片咬人脸儿,便有
了龙生龙的骄傲。
第四碟儿是素什锦,不妨称之为中式色拉,这是父亲最拿手的厨艺,在亲戚朋友间小有
名气。腐竹,荸荠,莲藕,白菜花,银耳,木耳,煮花生,蒜毫儿,胡萝卜,芹,切片
儿切段儿, 汆一下,晾凉入盆,香油,白酒,少许糖,味精和盐,搅拌均匀入碟儿。
所有食材晶莹剔透,黑红白绿,五颜六色,花团锦簇,健康佳品。我一直学这门手艺来
着,貌似不难,但总不及父亲做的清爽好吃,或许只是独缺了当年那种将朴素的日子
活得精致些的心气儿。
后来,不知不觉中三十晚宴的桌子上碟子多了起来,有了所谓的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
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便打死也不会去想以前的四碟儿了。
就如今日,你问我当初那四碟儿的滋味如何?我沉吟半晌定说不出一个字来。
201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