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鬼佬戴维
写这篇文章时,先说说孟菲斯。
很喜欢孟菲斯,因为曾经在那里住下了有一年多。孟菲斯除了有马丁路德金猫王密西西比河,还有漫天掩盖的绿化和相似广州的冷暖宜人的气候,那透着历史气息的建筑和当年的油画般诗意的市区环境让你神念灵动,也有园林公园化的新商业区使你心旷神怡,有丰富多样的餐饮食肆特别是那各种香渗你肠胃的烤肉,当然,也有几家充满中国食品的大超市。最最灿烂的是那便宜的大房子!哦,我可以有自己的画室,琴房和录音间!美啊!
上帝,您在招唤我奔往美丽的乡村诗情的孟菲斯!
旧金山的朋友说:那里的黑人很多哦!说这话时睁着惊奇的眼睛一脸写着恐惧与不解。
我很喜爱旧金山喜爱加州,为此写过不少文章也拍过不少视频和照片,毕竟生活了八年,几乎走遍了加州,对旧金山华人可爱的丑陋的文化可如数家珍;我也爱纽约,在那里生活了一年多,曼哈顿无以伦比的高贵都市气派纸醉金迷的商业昂扬气度,每时每刻在检视你是否乡巴佬;而唐人街亲和闲散熙攘的粤文化氛围,让我有回到广州又置身香港的感觉。但我更实际:我的能力是无法在旧金山或纽约买房子。孟菲斯的黑人再多,我有我住他有他的家,关起门来各不相干。况且,之前一年多的孟菲斯生活体验,嗬,平静祥和,常常得到黑人伸手相助,譬如有次汽车电池死了,停在旁边车辆主人是个中年黑男人,急急的要走,但看到我的样子是需要帮助的,依然帮我充电打着引擎。谢谢你老黑!不,是Good men!也记得我刚来孟菲斯时,画家朋友说:我们兄弟姐妹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舒服得很!
开始看房子,2017年春节后不久,看中了老市区边缘的一个五十年代设计的小区,花园般的绿化环境,立刻买下一重新装修过的老式房子,十万元不到,房子面积一千六百多尺,那老陈的木地板一敲硬哐哐响带着金属音,在窗口透进的阳光中,那年代摩擦后,依然闪耀原本质地的淡光,哦,漂亮的南美洲红木材……老式的壁炉特别迷人,让我想起好莱坞六十年代的黑白电影:冬天,主人与朋友围在壁炉前享受茶点悠闲聊天,一条白狗半趴旁边,壁炉里的柴火柔曼起舞……房子前院后院五千多尺,共有六棵大树。把图片发给旧金山和纽约的朋友,他们睁大了眼睛:不会吧,那大院子,吓死人……我哈哈地说准备养马呢,朋友,赶紧逃离吧搬过来,一起养马啊!
刚搬来的第一天,不巧夜里刮大风,后院靠路边有棵大树被刮断一枝大树臂,一头倒到路上但一头还吊在树杆。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这些,第二天早上到院子时,扭头看到挨着我们家的邻居,一个五十七八岁左右的黑男士,搭话后知道他叫奥巴。我们客套了几句后,奥巴指指我们院子说树臂刮断了,我一看才知道。
奥巴走过来我们院子,为我想办法怎么把那树臂拽脱离树杆。后来他提来一把手提电锯,帮着我把倒在路处的树臂一头锯成一段段。只是那电锯不给力,只锯了一阵子就坏了。奥巴显得不好意,说很抱歉。我已经很感谢了,心想要给他多少钱的报酬才合理。奥巴大概看出我的意念,摆摆手后拍着身上的木屑,提了电锯走了。
旧金山的朋友来电话:听说孟菲斯刮大风?
是啊,一大树臂断了扔到路上!
哗,可怕!怎么办?
黑人邻居帮忙,解决了!
Pay多少?
他没收。
哦……
我开始不懈地拽拉拖树臂,想了好些办法终于将它拉脱离树杆倒卧于路上,然后买回来电锯将树臂锯成一段段。正为如何运走这些木段发愁,当天傍晚,来了个男人,六十七八岁吧,看到我在清理路面,走近来大手一伸,握着他的手我有粗糙的质感。他说我是你的邻居,叫戴维,就住在你的斜对面。他回身指指他的家。又对我说清理这些,不太占路面即可,不用全堆到人行道,政府有专车来收拾一切,因为交水电费就包括了收取市政费用。
呵嗬,省事省事!
不久后的一天,从外面回来,一看,原本堆满树枝断段的路面干干净净了。嗬嗬,市政厅好勤快嘛!
回到正题————我家邻居戴维的故事
戴维是鬼佬即白人,高大英俊。千万别以为我说“鬼佬”是贬义,我在旧金山有个越南朋友,常带一帮喜欢音乐的白人青年来玩,那些毛头知道我们叫他们“鬼佬”,哈哈大乐,互相指鼻子:"鬼佬!" 在香港居住的洋人,都喜欢香港人叫他们"鬼佬"。
我们住下后,偶尔,和鬼佬戴维见面会打个招呼:好吗?好!谢谢!
老区住宅的街道,感觉比新区的宽些也没那么龟背。奥巴家的对面也有户黑人,在街边人行道竖了个小篮球架,他的三个男孩傍晚和礼拜天,总会在那里玩投篮。大的孩子有十五六岁吧,身材高高姿势灵活。两个跟他抢球的弟弟十一二岁样子,小的女孩七八岁左右,就帮着捡球,我开车经过时就放慢速度,他们就停下向我摆手致谢,我也向他们伸出大拇指。偶尔也遇到他们的父母,我们互相挥手大声地:“哈罗!”
我们住下一段时间,对面那户人家卖房子,戴维的二儿子科里就把房子买下。
科里四十出头,个子没他父亲戴维高,但样子长得象戴维。他搬进来的时候,那天见了我,远远的举起手摆摆,表示他是新邻居吧。
不久看到有个胖女士从他家出入,很肥胖,应该是他的老婆。再后来看到他们有两个孩子:两岁和一岁,大的是女小的是男。
科里经常会坐在面对我们家正门的那个门口,抽着烟悠闲地看着四周,看着他的两个孩子赤着小脚板在跟前跑来跑去,见了面我们自然也招呼问候几句。他搬来不久,就可以看到他们家经常很热闹,停满了车。一天科里说,他的妈妈厨艺很好,很乐意为他的朋友展示。我竖起大拇指说你朋友很多,他张开双臂:“是的我喜欢交朋友,你会到我们家作客吗?”我说很乐意但英文不好,谢谢了!
孟非斯阳光雨水丰盛,草长得猛烈,一礼拜就须打草。戴维家的院子超大,我用手推式打草机,戴维的是坐式像小拖拉机,开起来轰隆隆响。他坐在“拖拉机”上,腰板挺直,精神抖擞,特别享受的样子。后来我才知到,原来他年青时是坦克兵。大概他现在开打草机,那感觉是重温当年坦克兵的威猛。有次我外出几天,回来时太太说那天她在打草,戴维开了“拖拉机”过来,轰隆隆的就帮我们把前院的草都铲平了。太太递给他二十块钱,他大声说“No”,开了“拖拉机”离去,在他看来这应该是中国佬说的“举手之劳”吧。
“真不好意思的!”太太对我说。
隔壁邻居的奥巴,人也很好,打草时总会帮我们也打点。偶尔我们的电表跳闸,他看到我在拔出插入,会过来帮个忙。看到我们种菜,很好奇,说“So funny!”。哦!自己种。你在中国时是农夫吗?我笑笑当默认。确实,当过三年农夫:我曾经是下乡知青!我们种的丝瓜爬满架,我在想,等吊满丝瓜时,摘几条给奥巴:要不要尝尝?我希望他说好啊!之后过两天见了:我的朋友,丝瓜好吃。
奥巴家和他弟弟的家挨着,他弟弟比他小二十多岁,三十几才娶妻。一天奥巴说,他弟弟要卖房子,你有朋友想买吗?我哼哈吱唔。奥巴说他弟媳第一胎流产,非常伤心,天天哭泣,他弟弟决定搬家,免得妻子看着老地方就伤感。
不久,就有人来看房子,再不久,新户主装修。
奥巴妻子五十多岁,他们有个二十六左右的女儿,身高又苗条挺胸翘臀,样子和气质不错,看着就像知识白领。不常见到她,碰上时,礼貌的微笑打招呼,咧嘴一笑时明星风范。之后好难遇上,慢慢的也极少看到奥巴夫妇。
有一个礼拜天我在打草,刚好奥巴开车回来,我问侯:好久不见,你们好吗?奥巴说好,他们搬到女儿家住一段时间。他这语气,表明他女儿有自己的房子。确实,在孟菲斯,你只要有份工作,供幢房子一点都不困难。旧金山和纽约,流浪汉到处可见,孟菲斯,我只见过两次流浪汉。
又是一天我回家刚停好车,奥巴夫妇开车回来,我问候,奥巴说他的女儿生孩子,是男孩。唉,女儿好。我们的新生活,就是去照顾孩子,他的神情挺乐哈快活。我问有次见了你女儿与一个英俊的白人青年回来,哪是她丈夫?奥巴说是男朋友。他这样说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的女儿未婚先孕而不好意思。
那次后,极少再见到奥巴夫妇,我们的丝瓜慢慢长大吊满,也看着他们家院子的草越来越高。没人在家,不会有小偷撬窗进去吧?来嘛,我留意着呢!让我也打911管管闲事。但就是没有这个机会。草长得太高,市正厅会来张通知,限定时间铲,如果不执行,他们就上门来帮你,然后给你开张你不会满意的工费单,大概奥巴也很讨厌这种单子,隔一头半月会回来铲草一次,让我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我们家有六棵大树,载维家的院子里就太多了,就象某个森林的一隅被移到这里。有天从外面回来看到他正与三个黑人围着一棵大树在说什么,不久后黑人就开始工作,原来是Cut树。
Cut了好几天,树砍下后,锯成一段段大大的一堆摆在路边。那工作的黑人指指我们家正门的一棵大榕树,说一树臂已经伸到屋顶,你不把这锯掉,小浣熊小狐狸窜到屋顶,弄坏就漏水。他希望赚我们的钱! 经过讨价还价,最后四十五块钱把那树臂锯了。
黑人干活乐呵呵,有一个嘻嘻哈哈的对我眨眼唱歌,说你知道猫王吗,中国人?我说当然。你现在唱的高频抖音技巧,就是学猫哥的。他拍拍我:嗬,朋友,你懂!一脸的自豪在洋溢,与所有的正宗的孟菲斯人一样!
戴维家开始运来了建房子的材料,然后将院子里原来的一个旧房子拆了,拆下的木料杂物运堆到人行道旁。一天早上我来捡些用得着的木料,傍晚我们正吃饭,听到人叫,原来是戴维在窗口外。我走出去,他说你跟我来。他带了我到他家的大院子里的一个地方,那里堆着很多旧木料,那质量一看是很好的。他指着那堆木料说你可以随便拿,不用钱。
我挑选了些,做了把梯子和一张木工用的工作长木凳,也预留了不少以后做鸡笼鸭屋。
我问戴维:你在建新屋子?他说是的,造一个家给他的第二个儿子。他又说了很多,我的英文不足以让我明白一半,只大概听出他的二儿子是个军人,陆军。从他的表情看,他非常爱这个儿子。我问科里也是军人吗?他说是的,我三个儿子都是军人。
那样子很是自豪。
我有点不解,美国政府对退伍军人都很好,他们的福利都很不错,为什么他要给儿子建一个房子?又不好问他……
有了木板,就钉了一个鸭屋,到农贸市场买回来5只共25块钱的走地鸡,每只都有4斤多,三只广州人称的“番鸭”。美国农民的逻辑我们搞不懂:七八斤重的大番鸭才8块钱一只,而刚从蛋壳钻出来的,一只却要5块。行吧,毛绒绒的小家伙太可爱,在大大的后院里跑来跑去,“嘀嘀嘀”轻唱不止。拍了视频给纽约的小孙女宾妮看后,她心思思就想过来跟我们住。哦,明白了,小鸡小鸭子贵,因为这是宠物。
戴维有时候出来散步,经过我们家后院看到小鸭子,也会停下来:“很可爱,哦,你们喜欢鸭子。”跟在他身后的一条卷毛小白狗,这时冲着鸭子汪汪叫,让我听着就觉得它是妒忌,戴维向它说“Stop”,它马上止吠,望着戴维猛摇尾巴。我指指鸭屋对戴维说谢谢,他摆摆手表示不值一提。
戴维的夫人也是个子高高的,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美人。她的嗓门很亮,远远见了打招呼“How are you”象美声歌唱家开腔,虽然六十多了,但活力十足,开一辆美国造的黑色“皮卡”货客两用车,象个乡村的农场主。大概这个农场女主人喜欢以她的厨艺和慷慨付出,为儿子科里巩固人际关系而乐此不疲。科里心安理得理所当然地消费母亲的爱,在他家后院外和朋友在嘻哈说话时,那响亮的笑声,那大咧咧的样子,就知道他因为有这么一个母亲是多么幸福。
但是,邻居嘛,久处必互知细微。慢慢的,才知道科里除了那喜欢交结朋友的活跃品性外,还抽烟酗酒讲粗口,脾气也来得快。
我的工作室是家里的前厅,也就是家正门走进去后的第一个空间,三个窗口可以看到科里家和戴维居所。一天我在电脑前敲着,听到窗外传来妇人的尖叫声,扭头一看,窗外一辆黑色的小车停在科里家的门外,显然是刚刚回家的样子。
驾驶座上坐着个红衣妇女,手正捂着头,她旁边坐着个人,我看不清。妇女也不再叫了,只捂着头,我又扭回头望电脑。几十秒后,听到很响的关车门的声音,我感觉到什么,又扭头往外瞅。
只见科里已经下了车,绕过车头走到驾驶座这边来。他的脸色很怪,我无法描述那样的神经质的眼神和怒气冲冲嘴形,但那感觉是他象个恐怖份子。
他拉开驾驶座那里的车门,指着红衣妇女骂了起来,用的是美国人粗口中最直接的狂燥的那些词。
他越骂越凶中动手打妇人,妇人躲,他更凶,钻进车里按住妇人直打。当时,街道上没有别的人,看着这情形,我的脑子飞快地转:要不要出去制止他……
科里是个壮汉,陆军兵佬,说不定是个特种兵,他要发起癫来,我怎么是他的对手?
打人是犯罪的,他在犯罪,我是目击者,他看着就象疯子……我要不要报警?但以后就和科里面阻阻了(结怨),邻居朝夕相见……可是看着科里不停手的猛打妇人,我本能的就站起身来,想出去劝一劝……
这时科里住手了,缩身退出车里指着妇人又骂了两句,然后转了身扭过头来,一眼见到我在窗口处目睹一切,便怒冲冲快步向我家方向走来……
因为天热,我将大门开着透气,只关了防蚊纱窗门,这个门是没安锁的。我的脑子飞快转着:如果这个恐怖份子真疯了发狂冲过来,我是来不及去关上大门的……我得有自卫家伙。我家前厅连着个小杂物间,里面有一把冷兵器时代的欧洲剑又重又锋利,当初在加州蒙特利城市的二手店看到,贪好玩买下,也练着玩过。我决定要迅速拿到剑然后拔出鞘握于手中,但这时科里一折身转而向他父亲戴维家那方向走,我松了一口气但仍注视着他。科里到了街拐角时站住,将手中的一样什么东西朝我们家前院一扔,然后楞在那里有十几秒,他没有走向他父亲家,而是向着我们家后院方向走去。
我赶紧急步到我们家正客厅的那边窗口,看着他一直走向街尾,消失在浓浓的绿树遮掩中……
我走回前厅,望望外面,那辆小车驾驶座的门依然开着,红衣妇人半坐半躺在那里,手还是捂着头。一会,她慢慢的从座位上起来并缓慢地钻出小车,从她的身型看,她应该是科里的太太。
她在那里楞了一阵子神,往我们家方向望望,看见我在窗口,知道我正观察着她,便做了个耸肩双手张一张开的动作,大概是很倒霉很出丑很无奈吧……
我就扭回头坐下来:直看着人家总不好吧。
但还是在偷偷瞄她。
她走到我们家院子边沿的人行道上,开始低头找着什么。
她这样绕着我们家院子的人行道上在找了有一阵,没踏进我们家院子地盘内。
有好几分钟吧,我望外瞄了瞄,她看着我还在那里的窗口处,那神情大概在思索要不要走过来吧。
我低下头,开始集中精神敲键盘。这时太太从客厅出来,说有个女人走来我们家。我扭头,见红衣妇人已经快走到我们家门口了,于是就站起来到门旁,她已经走上我们家门口的步梯小平台上。
我开了门,脸上堆起最礼貌最尊敬的微笑,用美国人最流行的语句说:我能帮你什么吗?
她说我丈夫可能把车钥匙扔到你家院子里,我能不能踏上你们家院子寻找?我说当然,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美国,不经主人同意,踏进人家的私人地方,是违法的。在加州时,有次我们到一号公路北那边的海边玩,中午找地方做野餐,看到小道旁边有棵大树,好荫凉呵,就围在那里开始野餐,没想到里边五十米深处的一座房子的二楼上,一个妇人对我们大吼,手里拿着一杆长枪,那意思是我们闯进了她的地盘!吓得我们赶紧离开,不断的做手势向她道歉。
我虽然知道科里的太太是个肥胖妇人,但从未看清过她的模样,只是远远的晃影一下。现在她就站在我跟前,如此清晰,连她脸上的汗毛都清清楚楚。
我顿时惊呆了……
因为她绝对是个大美人!
如果不看她的身型,只框出脸来,她一点都不胖,是很标致的面孔……
她应该是西班牙人和英国人的混血儿:具有西班牙人美丽的黑眼睛黑眉毛细腻皮肤但也有英国人的白肤色。我只简单说:她是我来美国后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她开始在我们家前院子里找锁匙,我也走到院里帮她找,问:“你只有一条车锁匙?”她说是的,我说哦上帝!找了十几分钟吧,找不到,她向我道谢后就走向戴维家。
傍晚的时候,红衣妇人和戴维的太太从戴维家走出来,戴维太太不住地说着什么,大概听了这个儿媳的投诉后直向她道歉并数说着自己的儿子不是。
可是依然未能浇息这个儿媳心中的怨气与怒气。天黑下来后,科里仍未回家,一个与戴维年龄相仿的男人也许是红衣妇人的父亲吧,开辆米黄色的小车来,只对戴维太太甩了下头算是招呼,就把拉着箱子的红衣妇人载走了。
我这里不说红衣妇人是科里的太太,因为后来才知道,科里并没有跟她结婚,虽然他们有三个孩子。
科里什么时候回家,我不知道……但第二天傍晚,我看到了他,开了车子带了红衣妇人回来,显然她原谅了他。红衣妇人提着箱子进屋后,科里站在车旁抽烟,看到我在窗口盯着他,乐呵呵的冲我摆摆手,恐怖份子不见了,又是我熟悉的科里,那神情完全是平时见到的那样,大咧咧压根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我不知道他如何说服那女士,只觉得昨天的事那是他们生活大戏中经常演奏的插曲。
戴维给儿子起的新房子还没看到动工的样子。一天见到戴维,我问,新房子还没动工?他说正找人绘建筑图纸,设计方案要里金满意。我说里金是谁?他说就是他的二儿子,新房子的主人。
不久的一天上午,一辆崭新的浅青白色的大房车开进了戴维家的大院子。这种大房车象公共汽车般大吧,里面有睡铺有厨房有浴室,一家八口以下乘着到处旅游,不用住旅馆。
见了戴维,我说大房车很漂亮。他说两个小孙女马上要从亚利桑那的凤凰城过来这边读书,她们是里金的孩子,等她们初中时,里金就可以搬过来。几个孩子,放假时,一起去旅游。
很快,戴维的俩个小孙女来了,一个八岁一个七岁,皮肤晒得褐黑,彰显着亚利桑那的阳光强劲耀亮。但她们都很漂亮,显然是有戴维夫妇的基因遗传。从窗口看出去,往往会见到这俩个小家伙在骑小单车,或者转呼拉圈,或追逐那条卷毛小白狗,或在那大大的院子上的草地打侧翻跟斗,她们都赤着小脚板,或者戴维夫妇祖辈是农民,决心要他们的孙儿继承农民自由自在奔放不羁的生活个性。科里的两个孩子,也赤着脚跟在这两个小堂姐的屁股后面跑来跑去尖叫。又不久,戴维家后院那边,增添一张大大的可容十个孩子在上面跳弹的蹦蹦床,一座可以播放迪士尼音乐的有两层楼高置三个滑道的滑梯座竖在那里,象马戏团招摇过市而来,之后孩子们清亮的嘻哈尖叫响伴着迪士尼音乐更多地从那边传来。现在,戴维开“拖拉机”打草时,也可以看到那那两小姑娘坐在他身后,“拖拉机”隆隆奔驰中她们手舞发飘。那小卷毛狗似乎也特别欢迎这两个新的小主人,追着“拖拉机”汪汪的跑。
我们七岁的小孙女宾妮,在小番鸭的招唤下,决定从纽约过来孟菲斯读书,当然,女儿也终于被孟菲斯的美丽房价打动,决定逃离纽约的房奴生活,于是先让宾妮过来孟菲斯读书,然后她慢慢找到新工作后再迁过来。她在电话上为宾妮联系了学校后,放暑假时我们开车去纽约把宾妮接过来。其实这时的小番鸭已经是差不多十斤的大洋鸭了,那叫声“哧哑哧哑”的你以为是蛇在喷怒气,头顶的瘤突那冠色红紫黄橙混杂,瞪着小圆眼警惕地注视陌生人,宾妮见了它们十分失望,稍走近去它们便凶凶叫着作出要攻击的动作,吓得宾妮赶紧后退。中国人的小孩,比较宅,带着中国人普遍的害羞怕事的性格。我总在想,闲时让小孙女跟戴维的孙子们玩,能让她的性格更开朗些。但总不好开口:我们的小家伙能到你们家玩吗?美国人,要到他家去,除非他邀请,你的提议他会觉得不可思议。其实想来,我们中国人何尝不是!
为了训练孩子的开朗性格,平时去商场购物,想买什么一时找不到,就让她问服务员,付费时我就把钱给孩子,让她来付。一开始她很怕,连怎么问服务员都不敢,我就拉着她找到服务员后,教她说。美国的服务员态度都非常的亲善,很快帮我们找到所需物品。我对宾妮说你看这是你的功劳哦。慢慢的,宾妮的胆子就大起来。
这年年底是万圣节,我们买了糖果,以备邻居的小孩上门讨时能派发。我鼓励宾妮上邻居家讨糖果,还给她买了一个装糖果的小篮子。那天晚上,宾妮很兴奋,准备着有孩子来时她帮分派糖果。但竟然没有小孩上我们家讨糖果,宾妮有点失望。我想,也许我们是中国人,邻居认为我们根本没有美国人的节日文化感觉。后来我问她:你敢不敢去讨糖果?她说你陪我去。我说这是小孩子的节日,你自己去。她想了想又说,你陪着我走到门口,我说你可以的。最后她说你看着走过去啊。我说可以。在我的鼓励下,宾妮鼓起勇气走向科里家。
她成功地提了一小蓝子的糖果回来,乐得整晚都在笑。
孩子嘛,就喜欢小动物,于是就买了一只小猫给她,我说它叫什么名字?“‘姜姜’。它的毛色我看着就象是姜啊!”
姜姜很快就成了我们家的一员,会在你面前翻滚或凑头蹭你的脚撒娇,我弹钢琴时它也会跳到键盘上捣蛋。当然它也抓老鼠和小鸟,厉害厉害!
2018年的寒假来了,我们决定开车到查塔努加旅游,那里有一个品种非常丰富齐全的淡水生物水族馆,周边有好几个漂亮的瀑布,其中红宝石瀑布特有名,田纳西是农业大州,是伟大的神般的以手握关税狼牙大棒威风八面的川普总统的票仓福地,我想象着他到此地拉票的情景:“我们伟大的农民为伟大的美国作出伟大的无以伦比的贡献,你们是我最尊敬的最爱的就象我爱查塔努加一样……”心系农民的川大爷应该会这么说。
我们也爱水族馆,爱红宝石瀑布!要带上姜姜吗?猫与狗不一样,它是自己拉屎,麻烦麻烦……于是很费心思做了一个让它饿的时候能自己扒点猫粮的罐子并把罐子装满。
姜姜,你乖啊要听话,我们很快回来!小孙女依依不舍。
Let's go!
开车旅游的感觉哦嗬神仙般飘逸,一路是不同的风光展示着你人生各阶段的多样多彩。出发的时候有点小雨,到了查塔努加时温暖阳光灿烂。红宝石瀑布真的漂亮又奇特,拍下视频后在旅馆里一遍遍的看,哗,漂亮漂亮!这个园林化的城市也秀气楚楚动人,神般大棒斗士川普大爷肯定会一头扑去!竟然也有多家中国人的自助餐馆在互竞优劣……上帝啊感谢您的指引,我们来了!
旅游一礼拜后回来,到家是中午,一下车小孙女赶紧在院子里找姜姜,但大呼小唤都不见影!哦,一定是有被遗弃的感觉,恐慌之后离家出走不再回来了。
小孙女很不开心,责怪我们旅游没有把姜姜带上,钻进她的房间一头伏在被子里流泪……
傍晚正在修剪围栏的灌木,忽然听到有孩子叫我,抬头一看,戴维家的两个小女孩正站在前面,一个穿着淡红汗衫黑色小短裤,赤着脚;一个是白汗衫黑短裤,也是光脚板,穿白汗衫黑短裤的怀里抱着姜姜。当时那两个漂亮小女孩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她们亮亮的探询的眼睛望定我,一个脸上有些浅浅雀斑,一个的嘴边满是巧克力的渍迹,这样的孩子才是最小说最美术最电影最摄影艺术的孩子……怀里还抱着猫!
她们把姜姜递给我:“它很可爱!我们爱它!”
哦,原来姜姜怕寂寞,跑到戴维家了。显然,以往我们在院子里逗姜姜时,小姑娘也看到过,也认得出姜姜。
我抱了猫,学着美国人蹲下来跟孩子说话:谢谢你们照顾它。
它有名字吗?
有啊,叫“姜姜”。
中国人的名字?
好听吗?
还好吧……
其实就是别扭。她们离去。
小孙女高兴得要哭,抱着姜姜不愿放手。
我说你去跟人家表示谢意嘛!
宾妮就走向戴维家,我看着她到了戴维家的院子里面,不一会她就跟两个小姑娘玩起来,直到我叫她回来吃饭。
宾妮回来很高兴,说我喜欢她们,她们也喜欢我。
她们叫什么名字?
大的叫努菲亚,小的叫萝拉。
人家帮我们照顾姜姜,怎么感谢呢?宾妮从纽约过来时,也带着她的好多玩具,其中有滑轮板,有小单车。宾妮弹钢琴和唱歌都算好,但在体育反应方面有点笨,不会玩踩滑轮板和骑小单车。
放着在家里不是闲置浪费,送努菲亚和科拉好吗?
犹豫一下:好吧。
第二天我只让她拿了滑轮板给努菲亚,小单车有些坏,不好意思送人家。
傍晚我到屋外倒垃圾,远远望着,努菲亚在踩滑轮板,那姿势那勇敢那灵活那快活,注定有大量的体育基因遗传。科里的两个小孩子追着她,科里抽着烟叉着腰也在一旁看,见了我后举高手摆了摆。
吃晚饭时我们边看着电视,听到有人叫,一看窗口,戴维带了努菲亚和萝拉走到我们窗口外面,他提着那件滑轮板大声说:“抱歉孩子们忘记还给你。”我赶紧说我们宾妮不喜欢玩,这是送给你的小孩的,希望你们喜欢。“你肯定吗?”当然!
第二天早上我们开车外出,刚好戴维的车回来,停下,从窗口处伸出手对我做手势,语调十分真诚说:“真的非常感谢!”
自始,小孙女就慢慢慢与努菲来和萝拉成了很好的小玩伴,只要不是上课,就会一起玩。有天从早上直玩到傍晚我叫她才回来。
“你不饿?”
妮娜叫我吃饭,我就吃了。
妮娜是谁?
就是努菲亚萝拉的奶奶啊。
哦,原来戴维的太太叫妮娜。
开始时,努菲亚和萝拉并不进我们屋子,来找宾妮时只站在门口,宾妮说妮娜吩咐她们不可以进我们家。我们有点纳闷:为什么呢……提防我们?反而是我们大咧咧的允许宾妮进他们家,还吃饭……
甚至宾妮征得我们同意后,也和努菲亚他们一起由妮娜带去教堂。那一天,我在工作,有敲门声,我去开了门,努菲亚和萝拉站在那里,我眼前一亮,因为她们打扮得很漂亮:一个穿玫红夹黑花的短裙,脚着亮眼褐色小凉鞋;一个穿黑白碎花小短裙,脚着白色小凉鞋。她们的头上都有饰物,在清晨的阳光中,站在门口如两朵小花在盛开。哦,和往日在草坪上翻跟头的赤脚小村妹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模样!
她们说你同意宾妮跟我们去教堂。
哦,明白,去教堂,小孩也要庄重。我们赶紧为宾妮也打扮了,看着她拉着努菲亚和萝拉的手笑嘻嘻上了妮娜的皮卡。
孟菲斯郊外有个很崭新的基督大教堂Bellevue baptist chruch,中国人叫“贝尔维尤浸信会”。教堂三个高高的十字架立在靠40高速路边的草地上,从公路上经过远远的一眼就看到。我们去过那里,我是基督徒但经常去的是中国人的教会,贝尔维尤教堂我是作为对教堂建筑兴趣而去的。旧金山的“圣提彼得和保罗”天主教堂,我认为是美国少有的哥特式建筑风格的漂亮庄严又宏大的教堂,至少可媲美曼哈顿五大道那座很出名的“圣巴德利爵”天主教堂甚至更胜。而40公路那里的贝尔维尤教堂,可以说是美国最大的基督教堂之一,简约的建筑风格和教堂所处的园林环境,表明那是现代作品。教堂里的现代科技应用如视像音响等一应俱全,整个内部建构给你的豪华感觉是现代的天堂。戴维夫妇往往会在礼拜天带孩子们去,宾妮去了一次后,每次都要去。偶尔,从教堂回来时,妮娜也带了孩子们去沃尔玛,让孩子们都挑一样价值五块钱的玩具,当然也包括我们宾妮。
哦,真让我们感动。我对宾妮说,你也可以带努菲亚萝拉进家里来玩啊!
一天我在前厅画画,努菲亚萝拉带着科里的两个孩子走来敲门,说要和宾妮一起玩,我说欢迎进来!努菲亚想了想,或许是宾妮跟她们说过了,她们就进来,那两个小的也跟着。他们进来后,小的两个蹬蹬蹬从这个房间跑到那个房间,也跳上宾妮的床上当蹦蹦床跳,顿时让我们家充满活力和生气。刚好太太做出广东烤肉叉烧,满屋的香味,我就切了叉烧分装于一次性餐碟,拿了叉子让孩子们吃。他们一尝就停不下嘴,很快把一盆叉烧都吃完。之后,我们宾妮就将她的大堆玩具拿出来和他们一起玩。
我又回到前厅做我的事。
有敲门声,一看是戴维。
我请戴维进来,看他的样子,他不放心他的宝贝孙子们。进屋后他环顾一下,瞄了一下我这“工作厅”,有画架有吉它提琴,他指指这些问:“你的兴趣。”我说是的,仅兴趣而已,并不专业。他问什么是你的专业?我指指电脑说敲键盘。“你写作?”我说也是兴趣。他问你经常写吗?我说是吧,从二十岁写到现在,从不间断。“你是作家!”我笑笑。他的神情缓和了,望着壁炉说以前的房主人叫卢比奥,天冷时我们好多次在那里聊天。“他搬走了……”他耸耸肩,似乎很怀念卢比奥。他走进了后厅,看到他的孙子们和我们宾妮玩得开心,脸色就更温和,摸摸他们的头后就走了。
孩子们玩一阵后,也要回去跳蹦蹦床坐滑梯。太太于是又装了一碟叉烧给努菲亚带回去吃。宾妮也跟她们去玩,很晚才回来,我们问:“戴维和妮娜有吃叉烧了?”
有,他们都吃。
他们,那就是也包括科里了。
妮娜说好吃吗?我问。妮娜可是厨艺大师啊!
“她说‘Yummy Yummy!’”
真的?
真的!
我想起在旧金山唐人街,老美和欧洲游客来旅游,不少游客会到街边的烧腊店买些叉烧,一边走一边吃,美滋滋的。
广东叉烧,烤制时虽然没有孟菲斯烤肉那强劲四飘的沁入肺腑的奇香,但口感亦足够让你醉心令人怀念。我心里想戴维先生妮娜女士,你们还没吃过我们广东那美味难言的烧鹅烧鸭呢!
除了能做出喷香的叉烧,太太也能做极好吃的广西梧州糯米粽子和糯米糍。那天,我们让宾妮拿点去:
“戴维,你会尝一下我们的中国食物吗?”
“当然!”
一试,哦,好吃,真的,非常好吃!他们大加赞赏。
第二天是礼拜天,我们要外出办事,宾妮不想跟着,就是要和努菲亚萝拉玩。妮娜在那边看到我们,走过来,拥抱了我太太后说,你们的中国美食叫什么?我说叫粽子和糯米糍,她学着讲中国话,就象我学英语时,怪怪的让我们笑起来。她强调粽子糯米糍非常好吃,又说宾妮想跟我的小孙女玩,你们去办事嘛,今天我可以照顾她。
宾妮一听马上就跟努菲亚萝拉往戴维家后院跑。
我们办了事后,便买了个西瓜回家,太太做了中式姜盐焗鸡翅膀,然后我拿着走向戴维家。那是近傍晚时分,戴维妮娜和孩子们在他们家后院,有点发亮的夕阳沉落在高大的树林后面,微风中的树叶在阳光中闪晃,绿绿的厚厚的草地上撒满光斑。我们家宾妮正在跳蹦蹦床,努菲亚正在一水池处捉蝌蚪,萝拉和科里的两个孩子在烂坭池里踩着烂坭玩,满脸满身都是烂坭浆。小卷毛狗跑来跑去,追逐着孩子们的叫声笑声,戴维夫妇坐在躺椅上,懒洋洋地看着孩子们。呵嗬,真正一幅美国“农家乐”的图景!我在迪士尼音乐中打量那座滑梯,三条滑道,一条通向沙池,一条通向塑料球池,一条通向水池。我的脑里立刻浮想出孩子们在滑道上冲向水池,溅出大水花喷向戴维,他手一抹脸后乐嘻嘻笑。
看到我来,戴维夫妇站起身迎前,我将食物递上,说着真诚的话语,感谢他们照顾我们宾妮大半天。
戴维接了食物后,大声问孩子们要不要马上尝尝中国食物?然后在孩子的簇拥下进了屋子里。妮娜跟我聊起来,说你太太很会做菜,我说你才是厨艺大师,经常看到科里大堆的朋友来,科里说你做的菜他的朋友都赞口不绝,她一听满脸喜悦。美国人喜欢赞美别人,当然也想别人赞美。我跟妮娜聊了一会,我的英语不好,夹生着勉强应付这些话题。还在和妮娜聊着,戴维在门口那里大声招我:“作家先生,欢迎你到我家里来。”
戴维的家比我们家大多了,装修也好,但一进去的感觉是,各种玩具和鞋子摆满一地,得小心才不踩到玩具上。戴维用脚拨着玩具开出一条“通道”,做了一个手势表示这些都是孩子们的杰作,他的神情表明他非常满意孩子们的随心所欲。我看着四周,说着客套的欣赏的话。他说你跟我来。于是带我来到一个房间前,掏钥匙开了门,作了个请进的手势。
这个房间就不一样了,非常整洁,第一印象是木地板光光亮亮。戴维拉开窗帘后,我看到米黄的墙壁上挂着不少照片,窗口透进的阳光中,我看清了,几乎都是坦克照,各种不同的坦克,几乎是坦克集成影展。间中有军人的相片,都是坦克兵。戴维指着其中一张,说那是我。年轻英俊的戴维站在一辆坦克旁,哦,意气风发。
也有戴维跟别人的合影,戴维指着其中一张说那合影的人是州长。他又说了一大堆话,我大概猜出他在说曾经的坦克兵生涯吧。其中有一张是他跟一个年轻漂亮姑娘的合影,背景也是坦克车。戴维说她是妮娜,五十年前。“我永远的二十岁的新娘!”他说,语气幸福满足。
在窗口旁,有个巨大的漂亮的玻璃柜,里面靠墙的柜壁由一张美国国旗布满,柜里全是各种勋章和纪念像章,中间有一个大大的坦克模型,模型上站立着一只白头鹰标本,那毛色洁净鲜艳,那眼神闪光奕奕。戴维说白头鹰是一个朋友送的,他说那个人在美国很有名。
我由衷说戴维你真的很棒!
他说你会为我写传记吗?
我说我英文不好。
他笑了,说了好几句我听不太明白的英语,但从他那谦虚的表情和手势看,大概他认为自己的经历并不算传奇和伟大。
他又拿了一本陈旧的相集翻给我看,里面都是他和家人的照片。我看到了科里的小时候和年轻时的样子,当兵时的英姿,他在队部服役中的留影,好多是在阿富汗时拍下。戴维一面翻着相集说这是科里,你知道他。这是杰里,我的大儿子,在华盛顿DC,他退役后是个教官。这是里金,我的二儿子,在亚里桑那州的凤凰城,他也是个教官。
我有点惊讶:照片上的里金,坐在手动轮椅上。
戴维再翻相簿,我又看到里金的更多照片:战场上的,医院里的……
戴维又跟我讲起来,我只听到伊拉克、恐怖份子、战斗,受伤,这样的字眼,根据戴维的手势和表情语气和看到的照片,我的头脑里编织出一连串的画面:里金到伊拉克服役,参加围剿恐怖份子的战斗,在战斗中受了伤。
但戴维的语气里透出为儿子骄傲的神情,当他翻到里金结婚时的照片时,指着照片上里金的太太说:她是努菲来萝拉的妈妈。很漂亮,是吧?
我说是。真的,里金的太太象努菲亚,脸上也是有浅浅的雀斑。
里金受伤了,那姑娘是护士,后来嫁给里金。
哦……我的脑中又掠过好多散乱的情景,但无法编织成故事过程,只感到那些细节一定很感人:战争中致残的军人,护士悉心照顾,爱情渐生……
戴维又说了很多,我大概听出,他的二儿媳不幸遇上一次飞机事故,严重受伤后也要坐轮椅,里金全力照顾她,并兼着一份教师的职务。我从“教师”和“恐怖活动”的单词里猜出,里金兼职的“教师”,应该是传授打击恐怖活动的经验。戴维三个儿子是军人,我想起美国大片《拯救大兵怀恩》,怀恩家四个儿子上战场,三个牺牲……我不知道里金受伤时,戴维的另两个儿子是否也在伊拉克或阿富汗……
往回走远远的看到科里开了车回来,那穿着红衣服的美丽得炫目的胖女士,从车后厢中抱出一个西瓜,比我们买给戴维的要大。显然,科里的孩子也喜欢吃西瓜。我正想科里你是个曾经在部队服役的大男人,怎么要你的太太抱个大西瓜呢?正这么想,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大西瓜从红衣女士的怀中掉下地,立刻碎散几块水流一地。
科里竟象没有看到一样,直往家里走去,开了门闪身进里面。红衣女士只好蹲下来,要捡地下的碎西瓜,但不知所措。我快步上前问你需要帮助吗?她想了想,看看自己的手,那神情是有点懵了的样子。我问你的车子里有没有塑料袋?她想了想就到车后厢里拿了一个,我接了袋子后把地下的碎西瓜捡进袋子。这时,科里出来了,也拿了一个袋子,一看到我在帮忙,脸上便浮着中国佬说的“够意思”的大咧咧的表情:“非常感谢!”接着动作飞快的将地下的碎西瓜两下子扫进了塑料袋。红衣女士原来脸色不快,这时便开朗些了。
但是她显然不幸福。
这年即去年的入秋前,奥巴夫妇又回来住了,把院子里高长杂乱拥挤着懒散飘忽的草给打成短拙的草坪,见了我们就扬起手大声说:我的朋友,你好吗?他们夫妇看起来气色极佳,大概在照顾女儿和小孙子中乐趣无穷。哦,人生的晚年真好!那户孩子喜欢在街上玩篮球的黑人,在前院子挖了一个坑,那坭土堆在那里象非洲某处草原上巨大的蚂蚁穴。奥巴说他准备立起一杆美国国旗,他的父亲是南非移民过来,他们非常热爱美国。奥巴说他的几个孩子都很出色,尤其是大的孩子。
南非人的孩子那些小南非人,依然的一有时间就玩篮球,其中那十六七岁的,又长高了且球艺越来越好,象杂技演员般玩出很多新的过人和投篮的花款,有时候,竟吸引我们宾妮和努菲亚姐妹在那里定定的看。奥巴对我说过,那少年学习成绩很好的,拿了孟菲斯教育局颁的一个奖,还有一笔一百五十块钱的奖金。奥巴这样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象是自家孩子获得好评的喜悦。
有时,科里在晚饭后散步时,也象个孩子一样跟他们玩篮球。但他的球艺很平常,基本没什么技巧,只凭粗壮的身躯护球。他双腿总是八字叉开立在那里,就象广东人学南拳时的扎马,怎么看他的动作都象部队里的徒手搏斗。偶尔,漂亮的红衣女士也会坐在家门口,剥果肉塞到她的两个孩子碧莉和嘀弟嘴里,那果子远远看着我觉得是东南亚的龙眼。哦,好怀念桂林地区的龙眼,核小肉嫩特别清甜……
一天,宾妮跟努菲亚玩完回来后,说科里今天打她的女朋友!
女朋友?
就是碧莉和嘀弟的妈妈啊!
……?
他们还没有Marry 。宾妮跟我们讲广东话,但总夹着很多英语单词。
哦……
碧莉说爸爸你不要打妈妈,科里很凶的吼她:Shut up!你再说把你关进小黑屋!碧莉就不敢说了。
我想象着碧莉和她的弟弟嘀弟站在那里发抖着看定父亲。
科里怎么会这么坏呢?我不喜欢他!我恨他!
但是你不能瞪眼睛哦,不要惹怒他。
我不上他家玩,只到妮娜那里。
对了。
妮娜说要带我们去金字塔,我可以去吗?
孟菲斯有一座商场,我不知道是不是全美国仅有的,但至少是非常特别的————它的建筑外形就如埃及的金字塔,内在是体育用品商场,那设计是将孟菲斯的自然环境:森林湖泽野生动物融为一体。有各种鱼在清水池里闲游包括鳄鱼和彩色的小野鸭,一个巨大的弧形玻璃水柜更是让孩子们聚集在这里,水柜里慢慢舒缓游弋着密西西比河里的各种鱼类,在灯照中它们身上一闪一闪光斑,很吸引人特别让孩子们着迷。那些森林中的熊、鹿、狼、羊、雁、火鸡等野生动物的标本,栩栩如生陈立各处甚至让孩子们可以摸摸它们。建筑架构中的柱子做成森林中攀爬着藤条的大树杆,“林中”立着小木屋,这样的展示让你有进入童话世界的感觉。哦,你正在孟菲斯迷人的自然环境中漫步。孟菲斯人直呼这个商场的名字,而中国人叫那里是“金字塔”,里面除了有齐全的狩猎用具和野外露宿用品,还有孩子们玩的射箭打枪,圣诞节时为孩子们派发礼物,也有电梯开上顶层,从那里可以饱览孟菲斯市景和密西西比河流风光。
妮娜说明天去。
其实我们都带你都去过了。
但我喜欢和努菲亚和萝拉一起去啊。
好嘛。
玩了一天回来,我问宾妮:好玩吗?
好玩。我有射箭了,表现不好。努菲亚射中最多。哗,科里打枪,枪枪都打中!
科里也跟你们去?
是啊。
金字塔里面的射击我也玩过,25分打十枪,我玩了一块钱即四十枪,后面的十枪才能打中目标三次。我当时举枪,有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文革中的红卫兵,我的中篇小说《褐色操场》中惨烈的武斗和人吃人的历史情景……今天的五毛小粉红如果有机会,他们也会来个大武斗:五毛对小粉红;胡锡进司令对司马南军长,看谁最头破恼崩来忠于坐在龙椅上的家伙……到底是司马南血盆大口抑或胡锡进大口血盘?
又是一天,宾妮说碧莉的妈妈又走了。
又被科里打?
科里买了一把长长的枪回来。
长长的枪?我第一反应是那种孩子玩的塑料的长枪,而不是金字塔里那真一般的沉沉坠手的那种。
是真的枪。
真的枪?
电影上看到打仗的真枪!呯呯呯!
你怎么知道那是真的枪?
努菲亚听到碧莉的妈妈对妮娜说。
真枪!哦,科里喜欢枪,戴维说过他三个儿子都当过兵。在美国,买真枪也合法嘛。
碧莉的妈妈走了。
为什么。
碧莉说她妈妈怕枪,不想看到枪,科里就骂她。
哦……
还把枪对准了她。
MY God! 我的脑子里闪过“砰”的枪声……那些枪击案……no,我赶紧驱赶脑中这些闪出的可怕的掠影……
科里是个坏人!
你不要当他面说啊!
我跟努菲亚和萝拉说过,她们也不喜欢他。
但是显然科里的朋友并不认为他是个坏人,星期天,科里家门外依然停满了车,妮娜照例忙着展示她讨人喜欢的厨艺,戴维在他家前院草坪处跟一个理着小平头的年轻人在说着什么,双手做着抓方向盘的动作,也许那年轻人刚从坦克部队退役归来,和戴维是趣味相投。
又是一个星期天,好多辆车停在科里家外,宾妮说:“妮娜要去Costco购物,可以带上我。我们喜欢Costco的试食,好好玩。”
妮娜就带着她的四个孙子和我们宾妮开皮卡走了,回来的时候大包小箱的缷车,我看到科里和他的两个朋友也乐呵呵的将东西往家里搬。
孩子们包括我们宾妮又赤着脚在跑来跑去,尖亮的叫声和笑声伴着小狗的汪汪唱。
孟菲斯有一乔木类树,可以长到十几米高,有几个种类,或开红花,或白花,等,一族族的花开满树,在蓝天下特别夺目,且花期很长。我们家前院挨着种有两棵,也有七米高,这天下午傍晚时,开满白和红花族的树在夕阳下非常灿艳,树的背景是绿树盎然中匿隐房屋的街区,我赶紧拍下照片打印出然后画油画。也许有人会问你不写生?其实油画水彩画还有国画写生,那是照相机不普及时画家的无奈选择。任何风景,是的,是任何风景,处于最美的时光段,是非常短暂的,再厉害的画家也不能快速画出,再厉害的记忆也复制不了。照相机拍下后,你再油画创作,大把空间让你发挥色彩运用的技巧去展示色彩魅力,百分之百的比照相机之原作更有想象空间更有个性亦更动人。
在静心打稿时,窗外传来人的怒声争吵。一看,科里家后院停满车的地方,一帮人围在那里,我能清楚地看到,科里的头在人堆中晃动,那神情就象他打“女朋友”那次:神经质、暴怒、嘴型奇怪……他正双手揪着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子前胸直搡,一堆朋友正努力要拉开他们。我一看我们宾妮与努菲亚也在一旁,赶紧跑出门要去拉宾妮回来。
我走到那里时,科里已不是推搡他的朋友,而是举拳头打,其他人赶紧又抱又抓他的手臂,我连忙拉了宾妮和努菲亚离开远远。回头看,好几个人都拦不住科里,妮娜尖声大叫“科里你停手”也没用。
人堆很乱很嘈杂,这时,戴维从我身后大步走过上前,猛地站定,伸直手臂,手指指向科里。嗬,那姿势,就是我在美国电影中看到的美国军官造型。他大喝了声:“Corry,Stop!This is an order!”
科里立刻停了动作。
我拉了宾妮回家:发生什么事?
科里跟那个叔叔在说话,说着说着就争吵。
说什么?
电视上新闻里,有人撞车,救护车来了,有人受伤。
就吵这事?
科里骂司机,那个叔叔说不对,司机没有错。他们就吵起来,科里越来直凶,那叔叔要走,科里追出来……科里为什么这么凶呢?
我耸耸肩……是啊,科里为什么这么凶呢……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对宾妮说:不要再上科里家玩。
但是碧莉喜欢我,我也喜欢她……
听话,不能再去:“This is an ordet, Ok!”
写作嘛,喜欢研究人,我想科里好交朋友,人际关系一定不错,朋友来家作客,自然嘻哈作乐,为什么会因一则电视上的新闻吵起来且发展至动武?
唉,不知道……但非常的巧,迷底几天后揭开。
在孟菲斯住了二十多年的画家朋友来电话:老友,好久没去钓鱼了,什么时候去?我总不能让你破记录嘛!
好啊。
在孟菲西,去钓鱼的地方多罗罗,密西西比河,毗邻的密西西比州的好几个水库,钓上的小嘴鲈鱼嫩滑鲜美,呵嗬,白老鼠斑一样好吃。朋友说的破纪录,是因为他钓了十几年的鱼,都没试过钓上一条五磅的小嘴鲈鱼。而我才钓不到一年,就收获了一条七磅。其实并不是我有多么厉害的钓术,下围棋我经常赢他三几个子,让他不得不服,但钓鱼完全是运气,那次碰上条傻呼呼的大鲈鱼呼傻傻的咬钩!当然也讲点技巧吧。我看过海明威的获奖中篇小说《老人与海》,知道些怎么去跟鱼“斗智”。
朋友耿耿于怀,我暗自得意。好嘛,按约定的时间来了,我们开车上路,先去金字塔买些钓鱼用品。一路上我说着海明威的《老人与海》,暗示我的钓鱼纪录如此文学玄学,刺激刺激这位画家朋友。
金字塔里的钓鱼用具包罗万象令你眼花瞭乱,我们在挑选时,朋友遇到一个鬼佬,就是那天被科里要打的男子。朋友一见他,就亲切的交谈起来。朋友在密西西的赌场工作二十多年,英语好,想起那天的事,我赶紧对男子说:我是科里的邻居。那男子爽朗的跟我握手。我对朋友说你帮我翻译,然后问那男子,那天为什么科里失常了?一提这事,那男子先笑了笑,说自己一开始也想不明白,后来他父亲就是戴维,说科里在部队服役时曾到阿富汗,一次他们的小分队遇到大批恐怖份子包围,科里受了伤,他的一个战友背着他逃出包围。之后,他们成了兄弟般的好朋友。但是去年底他的朋友遇车祸死了,可能这事刺激了科里吧,那天我们看电视,刚好新闻播最新的交通事故,一个妇女被撞死,我说应该不是司机的责任,科里就变脸了,我呢也不识事务,跟他理论。
哦,原来如此……
我的头脑里又闪掠过电影般的画面:美军小分队和恐怖分子惨烈的战斗,科里阴冷铁青着脸举枪向敌人射击,一枪一个枪枪不落空。敌人越来越多,炸弹不住的在身边爆炸,战友一个个死去……科里受伤了不省人事,一个战友在掷出最后一颗手榴弹后背起科里……躲进一个洞穴里,逃过恐怖分子的追杀……爬过山岗,穿过荒岭……科里躺在病榻上,战友走来坐在旁边,科里双手伸去紧紧握住战友的手......科里与战友喝啤酒.....战友向远处投择橄榄球,球在空中飞,科里和战友飞跑追赶球,一起扑向草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仰天大笑, 笑声在天宇下回荡......战友驾车,一辆车迎面撞来,战友满脸是血,科里痛苦异常肌肉扭歪的脸......
开车往水库的路上,我还在想象着科里的故事,他的战场经历,他和战友的生死之交......
朋友很得意:我英文比你好多多吧!
这天回来的路上,朋友想得意但得意不起来,因为他钓到最大的一条小嘴鲈鱼,只有五磅左右。
又过去了一段时间。
一天,窗外又传来科里跟他的“女朋友”吵了起来,戴维夫妇赶紧跑过来拉开他们。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后来宾妮说,努菲亚告诉她,科里在Internet上说要去Kill someone.
杀人?我大吃一惊……
碧莉的妈妈问他要杀谁……
杀谁?
他说了一大堆人的名字。
碧莉妈妈认识这些人吗?
我不知道,努菲亚没有说。
一大堆人的名字……科里有一大堆仇人……那只能是他当兵时……我的脑子里浮现出这样的情景:美国陆军军人科里,正与某红色游击队即恐怖份子作战……科里满脸怒气,嘴里叫骂着举枪恶狠狠射击……
真是这样吗?我的幻觉,科里的幻觉……但科里实实在在的买了一把真的打仗用的长枪……
之后,好多天没看到科里,更看不到他的“女朋友”,大概也回娘家了。又过了好多日子,依然没见她。宾妮有天说努菲亚告诉她,有个新的阿姨对她们几个孩子很好。
一天,一辆红色的“皮卡”开到科里家后院门口旁,一个身材高又苗条,穿牛仔裤有领T裇束马尾发,皮肤晒成棕色的白人女士,拎着大包小袋的下了车,接着科里出现,也从车后厢处抱了一箱东西,和女士一齐进了他的家。那天,我们宾妮到吃饭时还没回家,于是我和太太向戴维家走去,孩子们不在后院,我们就走向科里家。
科里家的后院,也是大大的,院子里也有滑梯座,只是没戴维的大。他的后门处有个大大的棚子,水坭地面堆满了各种玩具,各种车子特别多。我粗略计算一下,这些玩具至少要花几千块钱买。看来,科里继承了他父亲的爱孩子的优点,舍得为孩子花费。
我们敲门后,先是那马尾束发女士开门,然后她身后面有个九十岁左右的老奶奶。接着,一个不足岁的小男孩也爬到门口边,他一对眼睛又亮又大,满脸是稚气但很好奇的样子令我印象特别深刻。听了我们的来意后,扎马尾巴发的女士说一班孩子跟妮娜出去了。她的语气与神情就象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接着手端一杯我看着是葡萄酒的科里出现,大咧咧对我们摇摇手,说要不要进来喝一杯?我说不要了。
宾妮到入黑后才回家,手中又拿着个小玩具,说是妮娜送的,几个小孩每人挑一样。
哦!我问科里家那个老奶奶是谁?
妮娜的妈妈。
还不会走的Baby是谁?
碧莉小的弟弟。
他很可爱。
我也喜欢他。科里有新的女朋友了。
你怎么知道?
努菲亚说的。不过她很好的,买好东西给碧莉嘀弟和努菲亚萝拉吃,也给我。
碧莉妈妈再没回来过?
碧莉说她妈妈不回来了。要看她和嘀弟的时候,就打电话让科里开车送到他们公公的家。
哦……科里的脾气,那扎马尾巴的女士能不能适应……I Don't know……
很快孩子们的暑假又来了,戴维开了大房车一家子去旅游了二十多天,但我看到扎马尾巴发的女士会开着车来科里家,显然,科里没有跟去。我们宾妮寂寞啊,没有跳蹦蹦床,没有坐滑梯玩,没有踩烂坭巴,没有捞小蝌蚪回家养,不能去那漂亮非常的大教堂,只能跟我们去小里小气的中国佬教会跟说不出味道的中国佬混堆……我说给你报名学唱歌好吗?好吧。于是每天去孟菲斯老城区一间音乐学校上一小时的课,回来就乱唱,竟然唱出一种带金属音的怪腔。我开始录一首歌,让她唱歌曲中几句: "艳阳朗照香江百年,浪温水馨孕育出香港明珠。东方之珠如此灿耀,叠印美丽米字旗飘飘姿彩。" 那好听的童音衬配顿时使这首歌曲别具生气。
差不多快一个月,戴维他们旅游回来后,小家伙们聚在一堆吱吱喳喳说过不停嘴,又继续他们弹蹦蹦床溜滑梯踩烂坭浆的乐此不彼,欢乐的尖叫声远远就能听到。有时,宾妮回来后会说:“萝拉今天被妮娜罚了。”
为什么被罚?
她推倒我,不道歉,我就告诉妮娜,妮娜罚她面对墙壁站立,三十分钟。
我的脑子里便闪过小萝拉面壁的情景。哦,有趣!
“我们笑,萝拉投诉娜妮,说‘他们笑我!’妮娜说努菲亚你们不许笑。萝拉说还有宾妮,妮娜说宾妮是客人。”宾妮说完,好得意。
但是有一天妮娜不高兴了,对我说:你回家去。
那一定是你犯错了。
是萝拉!她把盐撒到我的头发上,我也撒她,就一地盐。
妮娜有罚你们了?
罚萝拉,就叫我回家。
因为你也犯错。你承认吗?
宾妮点头。
戴维家又增加了一条黄毛小狗,柴犬种属,他们给它取名“Lucky”。这条小狗与那卷毛小白狗个性截然相反,经常到处乱跑,讨好的眼神看定你,见多几次后,如果你招它一声,它就赶紧跑过来摇尾甩头邀宠。那小卷毛就不一样,阴沉警惕盯着你,你稍走近两步,它就凶猛地大声吠。你要蹲下来向它伸手表示善意,它后退着吠声更猛。Lucky特别喜欢我们宾妮,有一天宾妮说:妮娜说你们可以收养它。我们有点心动,但没有亲自听到妮娜说,就不踏实。万一孩子理解错了呢?
后来的事实证明,幸好我们没有收留Lucky。
孩子们的暑假好愉快,宾妮也跟戴维的孙子们一样,赤着脚蹦跳打翻中结束了夏天假期。秋天来的时候,太太买回来一棵大红花树,这种树和中国的同品种一样,夏秋季天天开花,但很吃水。我把它种在前院。一天入黑时,我在前院浇它,见到戴维开车回来,他停车后看到我,我举起手向他摇摇,隔着街道大声问候。他也摆摆手,然后就走进他的家。看他的神情,心正烦,没心情搭理人。
再后来,总见他在入黑后开车回来。
礼拜天,戴维夫妇带孩子们去教堂,也带上我们家宾妮。傍晚吃饭时,宾妮对我说:今天教堂很好玩,我们班有个同学也去了,她和唱诗班的小孩在唱歌,还问我要不也参加。你说呢?
你想去吗?
好玩我就去。
好玩吗?
看起来是好玩。
那就去嘛。
今天我看到牧师为戴维祈祷。
祈祷些什么?
是为科里祈祷,愿他早日康复。他生病了。
科里生病了……?
医生说是精神病。什么是精神病?
……就是……不正常。
什么是不正常?
就是……比如你玩呼拉圈,转得又多又好看,象跳舞一样,萝拉和好多小朋友围一旁为你拍手。可是有个小孩他不高兴,过来抢了呼拉圈,踩踩烂。这个小孩就是生病了,是神经病。因为大家都高兴,只有他不高兴,还动手抢,那就是不正常。
I know……科里去医院治病了,他会很快好起来吗?萝拉说,戴维天天要去看他,给他带炸鸡腿,他喜欢吃。
哦,天天看到戴维入黑后开车回来,原来是去看儿子……
戴维还带了Lucky去,因为科里爱它。
哦……平时我向Lucky招手,它就飞快地向我跑来,绕着我撒娇。我想象着科里也一样,甚至把它抱到怀里……
一天,宾妮说:努菲亚和萝拉也跟戴维去医院,给科里唱歌。
唱什么歌?
我也会唱。
你也会唱?
努菲亚教我。
宾妮就唱起来:“You are my sunshine……”她清亮的非常好听的童音在屋里回荡起来,我的感觉是世界上温暖的阳光都聚集到眼前。
那不是很著名的四十年代的美国乡村歌曲吗?歌词的大意是:我多么的爱你,你就是我的阳光……在戴维与妮娜看来,科里就是他们的阳光,他们是多么的爱他。我的脑里闪过这样的画面:努菲亚和萝拉唱歌给科里听,戴维在旁边摸科里的头,在他的眼里,儿子永远都是小孩,他看着儿子的眼神,是如此的深情,望定儿子……
我顿时热泪盈眶……一直,我的父母是多么的爱我……小时候我喜欢学二胡,家里穷买不起,父亲动手做给我;有次发烧,我妈一直陪在我身边,不断的给我在额头上贴凉毛巾……多年后,母亲对我说起这事:那个晚上,我忧心得无法入睡……
我唱得好听吗?
我点头……我知道如果我说话,声音会哽咽。
科里会好起来吗?
会的。
但是努菲亚说有一天医生要给科里穿衣服。
穿衣服?
穿上衣服后,手不能动,也不能走路了。
哦……我明白,那时精神病人病发严重时必须给病人穿上的特定的“束搏衣”:让病人不能动弹,防止病人伤害他人或自己。
科里说好多坏人到了金字塔。
金字塔?我的脑中掠过埃及,拉瓦达清真寺,1917年11月24日,四十多名枪手对礼拜者发动恐怖袭击,造成三百多人死亡,一百多人受伤……
就是江边我们去过的金字塔啊,科里还打枪,枪枪都打中。
好多坏人……哦!在科里看来,恐怖份子来到孟菲斯,要在金字塔发动恐怖袭击……
一群恐怖份子,或者某个恐怖份子,来到金字塔,对着密集的人群开枪射击……科里提长枪出现,对着恐怖份子一枪一个……他曾经是美国军人,保护美国民众不受伤害是他的意识本能。
真会有坏人去金字塔吗?
不会的。科里现在是病人,说的话不算数。碧莉的妈妈,有去看科里吗?
碧莉说有。
经常吗?
碧莉没有说。
那个,你说她很好的阿姨,她也去看科里吗?
有啊。
经常去吗?
努菲来说她经常去。
哦……科里,你好福气呵!
科里会好起来吗?
会。
Are you sure?
yes!我们也给科里祈祷嘛。
宾妮低头闭上眼睛,双手握了摆放于鼻梁前,很认真听我为科里祷告。
我虽然没有天天见到戴维开车去医院看科里,但我相信戴维会的。
日愈短夜开始长,很快就来到年底,从网上看到,神般的战神川大爷果然来了查塔努加造势,呵,拥有美丽的红宝石瀑布的查塔努加,但愿你是川神的福地,保佑他守护他连任,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在全世界种满普世价值的鲜花。
2019年的寒假又到了,孟菲斯老城区那家音乐学校,在某著名乐器品牌的赞助下,举办了一届由学生们表演的音乐会,我们宾妮有两个节目:钢琴和歌唱表演。学生的家长当然是观众也可以带亲属朋友前来捧场。我就多拿好些票,然后拉了宾妮到戴维家,请他们全家去捧场。戴维当场答应,但到表演那天我还是非常意外,科里也来了,陪着他的除了有一位医生,还有那位扎马尾巴发型的女士。科里看到我,摆了摆手招呼后,我们拥抱。我看得出来,他的神情非常稳定,大咧咧的和以往一样。我不知道是医生的功劳还是马尾巴女士的“精神营养”在起作用?宾妮看到这么多人来鼓励她,非常兴奋又有点紧张,她出场的时候,戴维和妮娜就大声说:“宾妮,你是有天才的!”当宾妮一首曲弹下来或唱毕,我们都大声喝彩。当然,别的孩子们表演,我们也如此。
表演结束,我对戴维夫妇说,你们一直厚爱和照顾我们宾妮,我们邀请你们当然也包括科里的医生,到一家中国人的BUFFET餐馆品尝中国食物,戴维夫妇咨询科里的医生后,很高兴地应邀了。
进了餐馆里,孩子们特别兴奋,拿了碟子跑来跑去,那些餐点,一个喜欢的,另几个就蜂拥也去夹,吱吱喳喳吃得满手满嘴是渣子。用餐中,我特别留意科里的表现,真的希望他能完成的康复。我看到马尾巴女士真的对他很细心,暖暖的爱意流露于外。看样子,科里的病有八九成痊愈。
我问:科里,你喜欢钓鱼吗?
科里说我坐不住。
我问戴维:科里当兵,是神枪手吗?
戴维还没说,科里一摆手:我爹地是神枪手,我也是!他说完做举枪动作,嘴里发出“兵”的一声,之后象个大孩子般笑起来,那表情也象大孩子,让我觉得他还未恢复到他搬来那时候的样子。那个陪科里来的医生,不住的小声和马尾巴女士说着什么,她直点头。
这天回家后,傍晚,宾妮在戴维家玩累了回家后,说了好多事,其中我最感兴趣的是:科里在部队有个好朋友叫亚利克,科里受伤后他救了他,去年亚利克遇车祸死了,科里就慢慢生病。医生对那个马尾巴阿姨说:你是亚利克的妹妹,这样科里的病就好得快。
那阿姨叫什么?
我们叫她密斯维雕。
密斯维雕是亚利克的妹妹?
不是真的妹妹,是假的,医生说让她当是亚利克妹妹!阿公你真笨!
哦,是笨。哪,密斯维雕答应了?
答应啊。
我想起在吃自助餐时,医生跟密斯维雕微语细斟。不知道是否医生认为,科里的病,是因为好朋友的逝去,不能接受,勾起战争中恐惧的情景,于是犯病。但是亚利克有个妹妹,她是密斯维雕,见到她,科里会觉得如见亚利克本人,好朋友依然活着,还深爱自己,他的心结就解开,病慢慢就好……是这样吗?I Don’t know……
生活一如以往,太太种菜浇花,我画画作曲写小说出视频当然也前院后院打草。前院的那棵大红花树天天开花,花开花谢中孩子的暑假又来了,奥巴夫妇虽然搬回来住,但三天几头会往女儿家跑,有次带了小男孙回来,小家伙好漂亮,有黑人油黑发亮的皮肤,也有白人的五官。两岁过,叨着奶嘴,走路竟能小跑。南非人家的前院,那堆挖出的象非洲蚂蚁穴的坭堆,去年就填回去了紧密地拥抱着竖起一旗杆,杆上端美国国旗迎风飘扬。奥巴对我说,他们家的十七岁的大孩子,被西点军校录取了。我睁大眼睛:西点军校录取?是的!奥巴肯定地说:有记者来采访了!一天开车回来经过南非人家,那四个孩子的父亲正在前院打草,我停下车,他熄了打草机,我们互相挥手。我大声说 My friend, Congratulation!他满脸是笑,非常的自豪:“Thanks!”他的太太刚好走出屋子,连忙向我招手,那喜悦那自豪洋溢难收。
哦,伟大的西点,你是多少年轻人的梦想……
这个走进西点的年轻人,会是将来的美国总统吗?川大爷少年时曾就读于纽约军校……
南非人的后裔……看看奥巴马……伟大的美利坚合众国,拒绝权力遗传拒绝满朝假博士包二奶的高官!
我想象着那西点的年轻人,七月底携带行囊出发前,会不会有报社电视台的记者前来?但是他们七月初就来了,这次却不是采访即将前往西点就读的年轻人,而是戴维科里父子……
那天是六月十六日,礼拜天。
礼拜五的时候,宾妮说努菲亚告诉她,科里快回家了,是礼拜天十点钟出院。努菲亚说,他现在喜欢摸她和萝拉的头,也会抱了碧莉和嘀弟来吻他们的脸。“科里现在是个好人,哪我就不讨厌他。”哦,科里痊愈了,正常了,祝贺他。科里也好有福气嘛,红衣“女朋友”弃他而去,但战友的“妹妹”出现,帮助他度过那段人生最可怕的黑暗期。
邻居们也知道科里礼拜天回来,奥巴和南非人见了妮娜,都会问候几句,向她说着祝贺的话语。妮娜当然也高兴,站在那里对着他们吱唧不停。
礼拜天到来了,上午十点半左右,科里家就停满了车子,显然是他以往的好朋友都来为他接风,想必他们在科里入院治疗后,他们会经常去看他。我也见到了那位被科里搡胸口的男人,他也认出我了,远远向我招手:“你好吗朋友!”我当然也摆手回以问候。
妮娜开了她的“皮卡”带了几个孩子也包括我们宾妮去购物,她罕有地穿了一件红黑大花白底的长裙,脚上是一双黑凉鞋。我在前院打草,她的车经过,手伸出窗口对我挥动,扬起那美声歌唱家般的清亮共鸣的声音打招呼。我的感觉是我们这边街,回荡着她那喜悦的声音。
科里是十点钟离开医院,有一个小时左右就可回到家。十一点时我到前院一侧修剪篱笆上的蕂攀植物,科里回来我好向他招招手。
但是直到十二点仍未见到科里的影子,却见购物回来的妮娜或捧或拿着东西,在她的家和科里家之间来回穿梭,还有只听见她家的后院传来孩子们尖亮的叫声笑声小狗的汪汪。
妮娜又捧着一个盆子走出她的家,刚出门,努菲亚就追到门口,大声喊她,我隐约听出应该是叫她回去看电视。
那声音好急好紧张。
妮娜回身急步走向家,上门口的小平台时在梯级滑了一下摔倒,手中的盆子打烂。
这个情景告诉我,必定有大事发生!
我也赶紧走向家,才进门,太太走到门口,说发生了枪击案。
我一听头皮都发麻了:难道科里提枪去金字塔……不会不会,科里已经痊愈……
我跑向后厅,电视正播突发新闻,一看画面,不是金字塔,而是我们熟悉的沃尔玛商场内,那场景,警察封锁了现场,有救护员在处理受伤的人。
没有戴维与科里的身影……
现场的主持人在说着,我大概猜出:两个枪手向商场内的人开枪,造成伤亡多人,一个枪手被制服,一个逃亡。
两个枪手?戴维与科里?
不!不!不!
我的头都炸了……
电视直播的现场画面上,一个救护员站起身离开时,我看到坐在地上的马尾巴女士,由另外一个救护员正给她包扎额头。接着,两个护理员走来,将她扶起躺到担架上……
我的第一反应是:马尾女士受伤,显然不会是科里击伤她,也就是说,科里不可能是枪手……但愿我的直觉是正确的……
新闻直播结束,主持说如有最新情况时会及时报导。
我走到前厅处往科里家那边望,见他的朋友一个个走出来,然后聚在那里讨论着。妮娜也从她家出来走向他们,几个小孩也包括我们宾妮也跟着她。他们商量后,都开车离去。我大声喊宾妮回来,问她发生什么事?毕竟,三年级的孩子,英文能力是几乎可以听懂所有的日常对话,比我好多多了,宾妮可以从妮娜他们那里获得更准确的信息。
宾妮说妮娜打电话给密斯维雕,就是马尾巴头发阿姨,她受伤了……接着,宾妮的陈述为我描绘出好莱坞大片中的情景——
两个枪手来到沃尔玛商场里,举手枪见人就射击,科里和戴维刚好也在商场里,妮娜说过,科里在医院里的衣服全部不要,回来经过沃尔玛时进去买新的。枪手行凶中,戴维和科里扑上前和凶手搏斗,一个枪手逃走,戴维和科里开车追。之后情况不详……科里的朋友们决定开车去沃尔玛商场询问……
听完宾妮说,我望望科里家,他的朋友都不在了,只有妮娜站在街边打电话,她的四个孙子围在一旁看着她。
我说宾妮,你去听听妮娜说什么。
宾妮于是跑向妮娜。
十五分钟后宾妮回来,她的讲述让我在脑中编织出一连串的电影分镜头————
沃尔玛商场停车场
一辆车驶来,戴维和科里还有马尾巴女士下车,向商场里走去。
沃尔玛商场内
戴维三人在挑商品,各自看中一些商品,走到不同的货架处挑选。
忽然传来枪声,人群的恐惧惊叫。
戴维的脸部特写,那神情是:警惕、紧张、探究、准备搏斗。
科里的脸部特定,那神情一如他的父亲。
戴维蹲下来,头几乎贴到地面上,观察环境。
另一边,科里也趴下来,贴着地面观察。
科里看到一个枪手的脚,穿着牛仔皮靴,离他有五米多远。
科里快速爬向枪手。
科里可以看到枪手在射击商场内的顾客,子弹打光。
枪手在换子弹中,科里从后面猛扑上去,一下将枪手推倒在地,然后扑上压住枪手,左手揪住枪手的头发,右手箍住枪手的脖子用力一扭,枪手当即毙命。
另一边,趴在地面的戴维,看到一个枪手的脚,穿着牛仔皮靴。
戴维注视着那双脚,这双脚一面行走中一面伴着枪响,枪响过后,是有人被击中的惨叫和倒地的声音。
马尾巴女士坐在地下,血从她的头部处流下,她一动不动,望着走向她的枪手。
戴维弓起身,眼睛瞪着,神情毅然,准备搏斗。
枪手来到马尾巴女士跟前,离戴维只有两米,侧身对着戴维。
戴维猛向枪手扑去,却不料脚打滑,一个踉跄几乎摔倒,但仍然撞向枪手并将他撞倒在地。
戴维压到枪手身上,伸左手抓住枪手的握有枪支的手腕,猛地提起往地下一拍,那枪支便飞出一边。
戴维双手掐住枪手的脖子。
枪手拼命反抗,力气非常大,猛的抱住戴维翻过来并压在戴维身上。
枪手从皮靴处拔出一把利刀向戴维刺下,戴维抬手托住枪手的手腕。
枪手凶狠的脸的特写。
戴维抵抗着,但力不从心手发抖。
眼看那尖刀就要压刺到脸上时,科里猛地从侧面冲上来,一脚向枪手蹬去将他踢翻。
枪手在地上翻了两下。
科里正要跨过父亲身上扑向枪手,但戴维这时正翻身爬起要扑向枪手,结果就和科里撞在一起,两人一齐倒下。
枪手爬起来连忙逃走。
科里先爬起,然后拉起父亲,俩人扭头看。
枪手逃到大门外。
科里和父亲对视,俩人点头,向枪手追去。
这就是马尾巴女士向妮娜描述的情景。之后的情节呢?
太太拿着手机走过来:“快看,有新闻……”
我赶紧凑近看:是一家自媒体放出的实拍记录片————
一个停车场处,和戴维搏斗的枪手正挟持一个妇人,手枪指着妇人的脑门,拖着妇人走向一辆汽车,不远处,两个男人追过来,其中一个持长枪。我仔细一看,那不是戴维父子吗,持枪的是科里。
枪手的手枪指向他走近的那辆汽车的司机,这时,科里举起长枪。他正要射击时,又放下枪,原来司机打开汽车门钻出来,赶紧趴到地下一动不动,但枪手依然向他开枪。
司机的身体跳了跳,不再动。
枪手将妇人塞进车。
科里迅速举枪:“呯!”
枪手声也不吱就倒地了。
戴维看看儿子。
科里不知和父亲说了什么,戴维点头。
我很佩服这个拍短片的人,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毫不惊慌稳定地纪录了这段有价值的视频,且角度刚好站在枪后的身后不远处,让观众清楚地看到全过程……当然,缺少些枪手如何逃到这里戴维父子是如何追至,但我可以由想象来补足:
枪手驾车逃跑。
科里开车追,戴维从后车厢拿出一支长枪。
追车镜头。
枪手撞车,逃向一停车场。
科里开车追来。
枪手劫持人质。
科里停车,戴维递给他长枪。
••••••
神枪手科里……我们宾妮说过,他在金字塔打娱乐枪,枪枪命中。
短视频让人目睹了科里对恐怖份子的一枪毙命!
不久,我从窗口看到科里的朋友们开车回到科里家,我赶紧出家门到前院去:科里回来,必经过我们家门前,我要行一个美军的军礼向他们父子致敬。
又有更多的车子开来,连我们家前门的街边也停了两辆电视直播车。
妮娜和她的孙女都被记者们包围,老记们大概要挖些“你的丈夫你们的爹地你们的爷爷平时有什么喜好啊”之类的话题吧,我看到努菲亚和萝拉很兴奋地仰着小脸蛋在向他们不停嘴说着。
一个多小时后,科里开车回家,虽然车窗大开着我可以看到戴维科里和“密斯维雕”,但我根本没有机会向科里父子致美式军礼,因为我们这片的邻居,大人和小孩都拥过来,当然还有媒体的记者,也有戴维家的两条小狗……
我想象着,明天的媒体,将会有许多关于戴维家的报导-----一个美国军人的家庭
我的鬼佬邻居戴维……
不像那些无病呻吟的文章,只是为写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