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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梁凡的劝说下,沈国强终于把头发剪短了一些,给了张老师一个面子,大概其符合了 “无产阶级” 的标准。可没过多久,沈国强又要标新立异,可没想到却让阿凡出了彩。
那个星期天的晚饭后,回家过周末的上海同学陆陆续续地回到了105寝室,沈国强当然还是最后一个到。一进房间,他就把书包放到书桌上,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件大红色的细灯芯绒衬衫,十分得意地抖落开了向室友们炫耀:
“怎么样,领导新潮流吧?”
“你是到哪里去搞来的?怎么会有大红的男衬衫?” 阿凡虽然不赶时髦,经常穿着叔叔给他的几套军装,但他还是懂行情、领市面的。
1980年代,中国正处于从兰灰绿向如今的全频色谱转变的当口,上海的主流服饰尽管以精致得体令内地翘楚,但总起来讲还是相当保守的。沈国强的牛仔裤配大格子的绒布衬衫当时在上海热闹的大街上已经挺显眼了,而在校园里的男生当中更是无出其右。渐渐地,Z大校园里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大有一发而不可收的流行趋势。然而沈国强不甘沦为 “其中之一”,决意要走在这个浪潮的前头,再做一次 “弄潮儿”。
“是朋友帮我 ‘掏’ 来的,外销货。我想外国人好穿中国人也好穿的。”
“你省省吧,到了张老师那里又变成 ‘资产阶级’ 了。” 李江提醒沈国强,
“不要搞错哦。外国的资产阶级都是西装领带皮鞋,只有无产阶级、劳动人民才穿牛仔裤,绒布衬衫,灯芯绒衬衫。”
“道理是对的,但是老师根本不会这样想的。” 李江是不想让沈国强再惹麻烦,
“他们都是老脑筋。如果都照老师讲的去做,日子别过了。” 沈国强固执己见,
“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何必呢?弄得这么僵。”
沈国强不再强辩,把红衬衣扔到自己的铺上,继续整理从家里带来的衣物和零食。坐在写字台另一边,好久没插话的阿凡突然冒出了一句:
“拿过来给我看看好吗?”
“别弄龌龊。” 沈国强甩手把床上的衬衣撩了过去,
阿凡拎着衬衣的双肩,伸直了手臂看了看,然后把它反过来,抵着自己的双肩比了比。梁凡比沈国强矮几公分,肩宽倒是差不多,所以比着挺合身的,除了下摆长了许多。阿凡这才注意到,这件衬衣的下摆特别长,而且还不是一刀切,是弧形的,中间长,两腰处短。
“国强,这个下摆怎么是圆的?这么长?”
“ ‘洋盘’ 了吧。这是外国的新式样,下摆长,束在裤子里面弯腰的时候也不会拉出来。我也是头一次看到。”
“有道理,以后衬衫大概都要这么做了。” 阿凡这才把比在肩上的红衬衣拿下来,还给了沈国强,随后说了一句大家都没想到的话,“国强,我觉得这件红衬衣你可以穿出去的。”
寝室里哗然了,大家七嘴八舌地插了进来,只有胡晓军,瞪大了眼睛,仍旧不说话。
李江赶紧打住:“梁凡,你千万别再给沈国强找麻烦啊。人家头发的事刚刚搞定。”
宋建立站在阿凡一边:“我觉得没关系的。我们国家队一直都穿大红队服的,是吧?红色应该是我们无产阶级的,黑色和黄色才是资产阶级的。”
王海不同意:“这又不是运动衣!梁凡只是说说而已,到时候倒霉的是沈国强。”
黄河把王海的话题接了过去:“对了。梁凡,你别说得太轻巧,有本事你自己先穿两天!”
此话一出,寝室里立刻静了下来,都看着梁凡,看他如何下这个台阶。
梁凡也有点出乎意料,还没把这事想全乎了:“这…,嗯…,我觉得…,你们还是先问人家国强 吧,他怎么会舍得让我穿他的新衣服呢,是吧?”
“只要你敢穿,我有什么舍不得,又不是不还给我了。” 沈国强不是个小气的人,
“真的?你要想想好啊,这个台型就让我扎了?” 阿凡还在争取时间,找台阶下,
“朋友,就让你台型一次了,怎么样?”
“那我就不客气了?” 阿凡找不到新的借口,又不想失这个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先应承下来,再想别的办法补救。他转向黄河:“如果我穿出去了,你请我一顿饭,怎么样?”
“我们寝室大家一起请,好不好?” 黄海不愿意一个人承担,转向整个寝室,
“没问题。”,“好。”,“一言为定!” 大家一致同意,连胡晓军也点头了。
“那好。穿就穿,有什么了不起。” 阿凡边说边盘算,如果外面加一件外套,只露出个大红的领子,不会有问题的,这顿饭赢定了。
没想到机灵的王海补充说:“梁凡,我们要讲讲好,你必须把它穿在外面,不能有外套的。”
“对!必须穿在最外面。”
“外面就外面。穿一天够了吧?到时间了我要还给国强呢。” 阿凡想大不了逃一天课,
还是王海反应快:“一天可以,但你不能躲在寝室里,要穿着去上课,还要让张老师看到才能算数。” 其他室友也一致同意。
“算你聪明。” 梁凡躲不过去了,“那我们等到礼拜四吧。我上午穿着去上课,下午政治学习张老师肯定会来的,那我就交差了,好不好?但是要说好,那顿饭我要吃两块炸猪排!”
“两块就两块!一言为定!”
话是这么说出去了,但张老师看见后会如何反应,阿凡心里也没有个底。一连几天室友们都在不停地寻他的开心,到了晚上,阿凡就盘算着,万一张老师问起来应该怎么回答:跟她讲红色是革命的颜色?不行;跟她讲这是外国劳动人民的衣服?也不好;跟她讲是朋友送的,如果不合适就还回去?…… 就这样辗转反侧了几个晚上,阿凡和他的室友们终于等到了礼拜四。
早上的第一堂课是《高等数学》,阿凡穿着沈国强的大红衬衫,被室友们簇拥着走进了第二教学楼,刚好迎面碰上了来讲课的朱教授。朱老先生 “啊哟” 了一声,习惯性地扶了一下眼镜,看清了是梁凡:
“梁凡,今天有什么喜事啊?你晓得吧,照我们中国的传统,只有新郎官才穿红戴绿啊。”
阿凡低头一看:要命!真是让王海他们搞昏了头,竟然忘了换掉这条绿军裤?
© 梁兄 2011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