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今年八旬有余，身体特棒。在我见过的那些与婆婆同龄的东北长辈，甚至包括我的父母，他们远远没有婆婆耳聪眼亮腰板硬朗。

婆婆是地地道道的山东人。以前听说过，古时候的山东半岛地区，经常有神仙出没。比如，传说中的八仙过海，就发生在离婆婆家不远的蓬莱。这块儿土地，属于古时齐国的领土。经常听说山东地杰人灵，这似乎并不是虚谈。在徐福，东方朔，晏婴，蒲松龄，扁鹊等人曾经生活过的领土上，后来的晚辈们顺便沾点儿灵气，这是不足为怪的。于是，我把婆婆超之于常人的健康，归于这块儿土地的厚重与灵秀。婆婆硬朗的腰板，甚至让我品出一股长生不老的味道出来。

我和婆婆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每次回国探望老人，我们都是来去匆匆日夜兼程。加之每次探亲时我都有幼儿相缠，我和婆婆交谈的时间，实际上非常有限。婆婆的胶东口音很重，她老人家的每句话，我并不都能听得懂。虽然如此，这并不影响我和她的交流。连猜带算，婆婆的最高指示，我至少能体会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

在奶奶的眼中，孙子好像总是少长了两斤肉。我的第一大 “ 罪状 ” ，就是我没给儿子养胖。看到婆婆心疼孙子的样子，我是既委屈又着急。我不是孩子的后妈，肯定不会虐待孩子啦。这次回国前，我刚刚给儿子做了体检。美国医生十分肯定地告诉我，我家的孩子们各个都健康，体重身高都属正常。婆婆在 “ 批评 ” 我的时候其实有所不知，老人的孙子也就是我的儿子，目前正在美国体操班苦练翻跟头耍吊环本领。他要是长得太胖，教练也不答应啊。

婆婆为我罗列的第二大 “ 罪状 ” 是，你们怎么都用手抓饭吃呢？对这个批评，我忍不住想哈哈大笑。但在老人面前，我哪敢啊。抓饭？我没觉得呀。我在美国，只见识过印度人民的手抓饭。我们一家子，不是筷子就是刀叉，谁都没想过要像印度人民那样以手代筷。对粥，汤，米饭，蔬菜等，我们用手抓，肯定是不灵光的。婆婆的 “ 批评 ” ，着实让我晕头转向。我想啊想，同桌共餐时，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呢？我继续想啊想，我记得我好像用手抓过玉米和馒头。难道齐国人民不是这样吃饭的吗？哈，孩子爹就是齐国人，他用手抓馒头时，比我还积极呢。

婆婆给我罗列的第三大 “ 罪状 ” 是，孩子们不懂礼貌，看到长辈时，他们怎么不主动叫爷爷奶奶姑姑伯伯呢？ 对婆婆的这个批评，我双手表示赞同。在美国，孩子对大人几乎都是直呼其名的，懂礼貌的孩子，顶多会在名字前面加个 “ 女士 ” 或者 “ 先生 ” 什么的。懂礼貌的华人孩子肯定有，但咱的孩子，确实不属于这类孩子之列。来到美国这么多年，我只遇到过一位主动叫我阿姨的中国小甜妞儿。其他的孩子，包括俺家的几个宝儿，要是大人不提醒，他们确实没有主动称呼长辈的思想觉悟。婆婆一针见血，高瞻远瞩，她老人家提出的这个问题，其实是个大问题，相信很多华人家长对此都会深有体会。几天前，邻居家的华人保姆，还在向我控诉过她主人家的孩子不懂事，不知道求人时称呼她阿姨。

婆婆给我罗列的最后一个 “ 罪状 ” 是，你们为什么都光着脚丫子不穿拖鞋？婆婆，对不起啦。在夏天，我们在美国家里人人都是赤脚走天下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光着脚丫子到处走，那叫一个舒服。婆婆批评我们过后，我仔细留心一下婆家人。噢，大家确实都穿着拖鞋，只有我们娘几个是光脚大盗。遵守家规，咱知错就改。把鞋一穿，立竿见影，我们马上就变成了婆婆眼中的良民。

我把婆婆给我罗列的 “ 罪状 ” 二字，特意用引号注明，是想说明我所表达的不是原意而是反意。婆婆给我罗列的几条意见，其实都是她对晚辈的爱。别让孩子瘦了，小心光脚丫子会受凉，小辈对长辈要有礼貌，孩子要站有站相吃有吃相，这些才是婆婆提醒我们的根本所在。

俗话说，家有老人是一宝儿。有老人提醒着晚辈，其实是做儿女们的福气。就怕哪天听不到老人唠叨了，那才是晚辈绝等悲哀之时。

昨夜，我梦到八仙清谈，也梦到了一家人欢聚的场面。每逢佳节倍思亲，愿梦中的亲人们也能邀我入梦。此刻不禁想起今年回国时，我在蓬莱阁抄的一幅对联：海市蜃楼皆幻影，忠臣孝子既神仙。

9/29/09 12 ： 24AM

(本文关于齐国的那几句话，参见张炜文集“芳心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