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时已匆匆数年 ......”一遍遍听着台湾歌手罗大佑的“恋曲1990”,宛虹心底喟叹不已,不时袭来的惆怅与悲伤,让她备感疲惫,多少次想结束这个糟糕的婚姻,回头看着女儿稚嫩的笑脸又失去勇气。
何宛虹的青少年节目创造不了经济效益,无足轻重无疾而终。军人台长外行领导内行,压力山大另谋高就。新来的大学生激情澎湃如同一排排后浪,把高潮过后的前浪拍在了沙滩上。新提拔的内行台长又是三把火,宛虹被抽去人口普查处点火。一颗螺丝钉呗,想拧到哪儿就拧到哪,永不生锈就好。
人口普查处有一位丽萱姐,白皙细腻的鹅蛋脸上,一对凤眼秀气妩媚,体型比宛虹娇小了一倍,苗条的像个小姑娘,她一见宛虹就说:“嗳,我好像在菜市场见过你,你是住在牛廊巷吗?”“对呀,你咋知道的?“”哈哈,我就住在你家隔壁巷道呀!”随即请宛虹去她家,吃她自己做的浆水玉米面蜾鲰。
宛虹来到丽萱家,见只有她和上小学的女儿,就问娃她爸呢?丽萱轻松一笑:“离了,儿子跟了他爸。那个人也是电表厂的工人,你可能认识,叫个邹祥庆。”
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浮现出宛虹脑海,那人好像挺不错的,两个孩子啊,怎么说离就离了?
丽萱说,邹祥庆离婚后很快找了一个农村姑娘,两人清晨在医院门外摆个早餐摊,买杏茶和稀饭,那乡里媳妇肚子大的像鼓一样还在端茶收碗,邹祥庆就帮忙提炉子收钱,说是比当工人赚的多得多。宛虹笑说:“嗨,你把那么勤快能干的男人扔了,不后悔吗?”
丽萱凤眼一斜:“嘿嘿,不喜欢的人,永不后悔,只是后悔没有早点离。他邹祥庆就是找个十八岁的,我也不眼稀。”
真看不出啊,丽萱柔弱的体魄内,有着一颗勇敢的心。宛虹自愧不如,自己咋就那么前怕狼后怕虎,总是优柔寡断呢?从此两人成为好朋友,宛虹经常带着小荷,去她家吃喝聊天,两个小姑娘也玩的很开心。
牛廊巷外面就是大街,每到晚上摆满了地摊,各种各样从广州贩来的新潮小商品,花花绿绿琳琅满目。宛虹出来走走逛逛,不由被热火朝天的市井气息所吸引,呃,要不也练练摊试试手?单位里已经有同事借家属名义,在外面开饭馆,开照相馆,倒腾服装了,现在是人人想当 “万元户”,朝思暮想发家致富。何宛虹只有自己的那点儿死工资,“贫穷夫妻百事愁”,没有丁点儿积蓄,做个什么生意好啊?
忽然一本杂志封面上,一位健美女子弯弓射箭的飒爽英姿,吸引了宛虹的视线,哈哈,买一副弓箭来射,像射雕英雄那样,既好玩还能赚钱!说干就干,宛虹硬着头皮向妹妹借了六百元,周末来到西京体工队,找到一位射箭运动员,买来一张旧弓几支箭,在自家门口,摆起了射箭摊。
硬纸板贴上靶纸靠墙站,射一支箭一元钱,真正的体育比赛用弓箭啊,又大又笨的没几个人能拉开射准,还不如耍飞镖轻松乐呵。宛虹拉着黎军,辛辛苦苦守了几个晚 上,只挣了五十多元,觉得自己想钱想疯了,真变成了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笔下的唐吉柯德,有点匪夷所思。不过她也明白了,别人小本赚大利,或者空手套白狼, 而她不仅没挣到钱还赔了大本,根本没有生意头脑啊,就像麻布袋做龙袍——不是这块料儿。
黎军曾经非常羡慕电表厂周民,说是郭玉娟上杆子倒追的才结成婚,周民手被炸伤有残疾,在家像大爷似的啥活都不干,郭玉娟能干滴很。这么一对模范夫妻,忽然间就离婚了,周民把两个儿子都据为已有,又找了一个农村媳妇,还与人合伙开了一家电器商店,倒腾新潮港货。黎军和这样的狐朋狗友厮混,能有什么好下水?
唉,农村女子真可怜,为了变成城里人,甘愿嫁给残废的下岗工人,当后娘伺候男人。郭玉娟则去了西京,找了一个退休老干部,想必她早已受够周民,宁愿抛夫弃子,跟着一个老头子。上帝真的很不公平,有些男人哪怕像泥猪癞狗一样,也总有女人去填那粪窟泥沟。而吃亏受罪的,永远是女人。
这世道咋就像川剧变脸那样,一段乐曲一副嘴脸,让人捉摸不透,变得浮躁喧嚣,光怪陆离呢?稍微走慢一步,就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跟不上时代的节奏了。
何宛虹结束人普工作回到电视台不久,又面临一个新变化:天河广播电台成立,调她去做记者。当时的趋势,是电老大,报老二,广老三,听起来广播不如电视,但不受图像的牵制了,做节目全凭文字和声音,能放开独立写作也不错,就高兴的开始新工作,唯一不痛快的,顶头上司是她最不喜欢的那个蛤蟆嘴副台长!不过做好本职工作,不惹他也没啥关系。
电台临时地址在建设中的广电大楼旁边,两排平房七八个人,空手白牙啥都没有,副台长派何宛虹去石家庄广电器材厂,采购设备签订合同,宛虹又坐上绿皮火车咣啷啷来回跑一趟,圆满完成任务。
家里就两个人,可以凑凑合合着过,工作是一群人干无数人听,绝不能马马虎虎。宛虹东奔西跑采访报道,认真写好每一篇文字,其中一篇配乐散文感觉不错,她试着把录音带投寄给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结果被采用播放了不说,还评为三等奖。哈哈,何宛虹又信心满满,想笔走龙蛇了。
忽一日,同事们突然都不苟言笑,空气凝固般沉甸甸的,一个惊人的消息迅速流传:程局长被停职审查了!好像是去香港考察时,挪用了广电器材商店的几千元钱。宛虹真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程局长博学多识,亲手开拓了广电事业,为一个个节目操碎了心,正值发展高峰呢,咋就被妖魔鬼怪糖衣炮弹侵袭了?!他是她的良师益友,让她的七彩梦想变成现实,打开了炫目耀眼的广电之窗,引导她去探索未知的海阔天空。不久前他还找她谈话,鼓励她在电台发挥骨干作用,多写贴近生活的文字哩。
何宛虹每次见到程局长,都如春风拂面般感受到暖意,他对文稿严格到一句词语一个标点符号都要修改到位,就像小时候逼着自己完成作业的父辈,让她受益匪浅永远感激。她相信,程先生虽然遭受挫折,仕途按下了“暂停键”,但他绝不会真正“休息”,那场强风暴雨浇不灭他心中热情,只会让他拿起笔和纸,写下自己的春秋故事。
南方的灯红酒绿,像戴着神秘面纱的小妖精,迷惑着许多人的眼睛。黎军从周民的电器商店里,宝贝一样抱回来一台录放机,说是价格三千多元哩,周民给他先试用一下。晚上黎军塞进砖头块一样的录像带,电视图像便显出赤裸裸的男女画面,宛虹看了几眼,就恶心的像吃了一只活苍蝇。黎军却看的津津有味,翻来覆去百看不厌,二天又抱回一箱子空白录像带,转录下来细嚼慢咽。此后每天晚上,黎军就沉浸在港台黄片三级片之中,抽烟抖腿看到半夜,熬的蓬头垢面萎靡不振,早上八点上班,他七点五十才爬起,脸不洗牙不刷,就骑车跑去水电局。
宛虹非常生气,叫黎军把录放机还给周民,黎军赖着死不动弹,说他已经把机子买下来了,宛虹惊讶:“你一月才挣一百多元,这机子三千多元,你拿什么买?”
黎军眼皮一绷:“周民说钱可以先欠着,我用我的工资慢慢还,两年就还清了。”
宛虹不禁奇怪:“那你这两年吃什么?喝风粑屁呀?”
黎军面不改色:“嘿嘿,你不是比我钱多吗!”
啊哈,这是个什么男人呀?你穷,并不可怕,穷则思变嘛,只要人穷志不穷,奋发图强勤能补拙,还是能改变命运,谁不是白手起家的呢?可怕的是,不学无术愚昧无脑,懒惰成性依赖别人,自卑自私自甘堕落,根本不想改变也不会改变!而黎军,正是这样一个懒惰无能的巨婴,空虚无聊还想榨干女人!何宛虹,早就给自己埋下了一颗地雷,当某天某事引爆了这颗地雷,她的婚姻甚至人生,都会被炸的粉身碎骨!
周末宛虹早起去公园晨练,然后买菜回家做饭,快十二点了黎军还在呼呼大睡,宛虹几番叫他不起,忍无可忍掀开被子,黎军扯过被子蒙头又睡。面对床上一堆肥肉,宛虹恶心的想吐又吐不出,终于再次喊出:“离婚!”
一听这话,黎军翻身跳了起来:“草!离就离!娃和房子啥都不给你,你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