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二十年
(2012-10-09 11:32:07)
下一个
二十年前,我拉着鹤立鸡群的斯蒂文走在熙熙攘攘的游客中,引来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和一张张拉客的嘴。 二十年后, 我拉着鹤立鸡群的西蒙走在熙熙攘攘的游客中,引来的还是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和一张张拉客的嘴。
杭州大概是中国二十年来变化最小的一个城市。走在西子湖畔, 时光仿佛从未流逝过。
西蒙竟然和斯蒂文是同年出生的。如今的斯蒂文, 也是一个四十好几的中年男人了,他在干什么? 还穿着破了洞的T恤衫,抱着吉它唱情歌吗?
已经有了几年美术馆馆长经历的西蒙, 嘴巴里不经意冒出来的名字却个个都如雷贯耳。 他父亲刚去世不久, 他在说起这件事时附加了一句:你应该是知道了的吧。名人和非名人的区别就在于,名人去世了是一件人人皆知或皆应知的大事。
他和任何一个非名人的儿子一样, 在父亲去世后陷入了中年人特有的忧郁中。
中年人的忧郁象夏日雨后的傍晚,有点湿漉漉的浪漫。
就像每日睡前收到他的短信一样, 也是湿漉漉的浪漫。
我们坐在西湖旁边, 喝着比德国贵五倍的龙井茶。 一个服务小姐冲着另一个服务小姐说:两个老外大学生。
有人以为我们是大学生, 这让我有些高兴,他听了我的翻译,也高兴起来。中年人最开心的事也就无外乎被人误以为是大学生了吧。
我又想起了斯蒂文, 那时我们都是真的大学生。他临走前请我去香格里拉吃了一顿五百人民币的晚餐。五百人民币, 差不多是我那时候半年的生活费。
时代还是不同了, 那时候的五百人民币, 用黑市价换还不到五十美元。
现在,两个象大学生的中年人都觉得这茶贵得也太离谱了,比苏黎世河边的茶还贵。
我竟然从来都没去过苏黎世, 他竟然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瑞士人。
这是一个不喜欢乘坐瑞士航空公司飞机的瑞士人,所以和没买到中国航空公司机票的我一起,登上了荷兰航空公司的飞机。
上海双年展从国际上邀请了两群人, 一群艺术家, 一群策展人, 我是前面一群的其中之一, 他是后面一群的其中之一。双年展把两群人都安排在一个酒店里, 所以我们几乎没有理由不成为旅伴, 不一起打车去酒店, 不约好一起去看展览——我们竟然从不同的人那里收到当天晚上同一个展览的邀请。
做出参与瑞士艺术大师制作“时间雕塑”的决定几乎是一个生死的决定。当我们爬上大烟囱楼梯的最高层时,他说他后悔了,不该带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我说我也后悔了,我有三个在家里等我的孩子。
我们还是坚持到了木球炸开的最后一个瞬间,这是一个耗资上百万的作品,我是除拍摄剧组外五个目击者之一。
木球炸开的一刻, 他从背后抱住我,人为地制造了一个泰坦尼克式的生死离别。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陷入了一个浪漫情网,象二十年前一样。只不过二十年前的汹涌澎湃,二十年后的欲罢未休。
二十年前我送那个美国人去机场, 哭得死去活来。 二十年后这个瑞士人写了个短信和我告别:人生如此美丽又如此残忍,坚持了几天, 现在终于忍不住哭了。
他曾经是瑞士最著名的报纸文化专栏记者,他有足够的文笔写出让我心动的文字。
二十年前我生怕拽不住一个人, 二十年后我生怕被一个人拽住。 想来想去, 这二十年还真的是发生了许多事情。
忙完了记得报个平安。
别木事,贼贵的龙井喝了,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