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大狗米
就是大件垃圾。需要特别处理,有专门地点和日子,不能随时直接丢出去。
在日本时我有个日语老师,佐佐木先生当时已经76岁了,应地方上的什么外国人友好协会之邀到一个福祉会来教我。但这个词不是他而是朋友教的,还教了怎么处理。
我刚去时糊里糊涂被带来这个福祉会学日语,先跟着一个日语班晚上来上课。班里差不多都是东北来的。有个姐们儿说话爽快,动不动我们哈尔滨怎么怎么小日本这样小日本那样。。。有天晚上课后,老师过来和我旁边一对小夫妻讲说哪个先生家换了洗衣机什么的电器,问他们要不要。那女孩曝曝的眼直直的看着老师,问洗衣机是不是双桶的。
原来他们全都是二战日本遗孤及后代,拖家带口回到祖国来,由政府和民间组织补贴住房帮助找工作学语言适应生活。
这个班里也是他们的福利,我其实不该来沾光,所以不久就改由另一个组织的佐佐木先生白天来教我。还遇到另一组一对一,那年轻女先生能讲英语,那学生的日语也比我好得多。
佐佐木先生家住的离福祉馆不远,但他腿脚不便走不过来,自行车好像又骑不上去,总是推着慢慢走来走去。他只能讲日语,我只能讲中文,英语都不好,我们借助字典用写汉字交流。有时候他找不到办法解释,张口结舌,费力地吸气,嘴就开始哆嗦。
我送了先生一幅字画,他很郑重地回请我们夫妻到他家里做客吃饭,告诉我们他还特意请了亲友来观赏过那幅画。走时回送我们一盒精致的挂面,夫人还仔细地教了怎么煮。他和协会负责的另一位老先生还花了一天请我们夫妻去远地游园。在一个小小饭馆,矮矮的桌前围坐,蘸酱油吃黑黑的荞麦面。
我离开日本前,先生表示很多惋惜不舍,我以为他想让我给他再找一个学生,但又实在没人推荐,一念之差把LG荐去。回家告诉LG一听急忙反对,可是转天再见到先生,已经郑重答应,已向组织正式汇报安排过了。从此每周日都多了这件事让LG叫苦不叠。
我给LG找的麻烦还有另一件。
有天我在什么地方买东西遇到一个妇女开口用中文问我话,哪里来干什么之类,我一时间高兴不已通通实问实答。
当时她带着女儿,十四五岁,小脸精致,也能讲中文,口音很正,但有点词不达意。
这个妇女模样很大气,北京人,原来好像在外贸相关的单位工作。请我隔天到她家里去。
她家有点远,那天我坐了电车,她带着一条白色小狗来车站接我,一起走去她家。她居然也是遗孤,嫁的是日本人,有两个孩子,大的是这个女儿,小的儿子正和我儿子一般大。她提起自己老公撇嘴不屑,说你们都名牌大学给我女儿辅导辅导。
她把我径直带进她女儿房间,说了句什么我都没听见不及反应,她转身就走了。
女孩子眼巴巴的看着我,我问她几年级上什么课,她把数学课本打开给我看,是代数和几何。问了几个问题发现她连三维空间方程式基本概念也没有。这样的东西我只能讲中文,而她的中文只限于生活类,我的中文完全对不上她的日语。于是我给她一边画图一边标记列式子讲解,两人都非常吃力。但女孩显然很高兴,还开始讲一点学校生活里的事。说中国孩子很受欺负,她也是被当成中国孩子的,但她有特长会游泳很厉害,所以别人一般不敢把她怎样。
而她妈就那样消失了,中间让女孩子出去看了一下,回来告诉我她妈不在家里,那妇女竟然一声不响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我讲了好几个小时,口干舌燥连水也没喝到一口。天色已晚要回家,又让女孩子出去看,才发现那妇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家,指着墙边大堆衣物说都是捐的,问我要不要什么,可以挑,我忙谢绝,逃也似离开她家。
可是她从此电话催或人亲临,每周都一定能把我捉去至少一次,白天不行晚上,平常不行周末,今天不行明天,明天不行后天。我走了以后她改捉LG去继续辅导她女儿,完全不管LG要上班要收拾行装办各种手续, 幸而LG不久就也离开了日本。
我走时她拿了一个缝的严严密密的沉重小包,说是画画用的颜色油彩,要我顺带回国,有人会来找我取。来取东西的人短小精瘦,黑衣皮裤拎个头盔,好像日本暴走族。我只是后来有时会有点疑惑,一闪念到底替什么人带了什么,好在当时没好奇没打开,过关时也没有被抽查到,不管什么都过去了。
我们到了美国,教我们的佐佐木先生在年节时还有信来,我们教的小姑娘她妈从此音信全无,而我也很高兴如此。
日本人生活精心节制,无论什么事都严谨处理认真对待,垃圾处理当然是十分严格,人以群分区别以待更是一丝不苟。
有些人像佐佐木先生,口齿不清腿脚不便垂垂老矣,会自嘲是大件垃圾,其实如果有人像粗大够米,那肯定不是他们。而像的人为什么会像,那些人自己可能是完全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