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居美国安置家

爱河鱼饵

大漠孤烟（一）

七年前给美国华人报纸写过“留学美国三个家”的文章，口碑不错。两年后网上瞎溜达，居然还在河南省一个小网站上看到它，但是没有属名。生气之余，又高兴起来，因为我当年投稿时还是手写版，看到网上版后，正好下载，省了自己再去汉字输入。当时我文章的结尾留下伏笔，说下一个家将会是美国标准中产阶级的花园式洋房。五年后当我又搬离了那样的家时，才想起曾经的许诺。于是也象赵大腕学习，三年后兑现担架诺言。是为序。

说起阿尔伯克基市，不要说中国人，就是美国人也大多不熟悉这个古怪的名字。它是新墨西哥州最大城市，首府圣菲城距它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圣菲是世界闻名的四大艺术品交易中心之一，是我心中的挚爱。拉斯维加斯赌城和大峡谷距离它七，八个小时。好来坞大嘴明星罗伯特朱丽娅，和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的庄园，距它不到三小时的车程。现任美国女排教练郎平，曾在这城市就读三年，李文和间谍案也曾在此地审理。这儿又是英特尔公司最新芯片研制和出产之地，微软公司起家之地，UFO降落研究基地，世界首颗原子弹爆炸实验基地。世界最大热汽球节在这个城举办，全仰赖其独特的地理景观，空旷的视野，透明的蓝天，土褐色的背景正好衬托彩色热汽球飘升的壮景。它在美国大西南的地理位置，就象昆明在中国的位置，不同的是它坐落在一大片沙漠荒原中。我们住的第一幢洋房就在这个城市最昂贵区半山腰的绿洲里。

和第一次到美国西南部城市的人一样，我们看到的这个城市的建筑景象，除了惊讶就是失望。放眼望去，一片延安窑洞式土黄。房子外装饰全是土坯墙，房顶是平面的，好象用以晒粮食似地，房外还架着原木手工制梯子。家家户户后院都由矮土墙隔离起来，门前挂着两串火红的干辣椒，完全没有美国其他地区房子的精致亮丽，碧绿草坪延展相连成片的景象。日子在此好象停滞了一百年。找遍全城，就只有几条街上有砖瓦盖成的洋房。其他的都是土坯房，号称“阿都比”。山脚边的百万豪宅无一例外也都是阿都比房，后来才知道城市规划不允许盖现代气息的砖瓦房。

这个城市东临巨峰，西跨大河，居半山区俯看河谷万家灯火绝对是一壮丽景色。
正如万里长城坐落在大漠边关，自有它豪迈的气魄，如果将其挪到莺飞草长的江南或雨打芭蕉的闽粤，就完全失去其雄壮伟岸的男子气。阿尔伯克基市也是美在它的土风独特，民俗纯真。每到黄昏散步时分，我看着如此开阔散落的原始都市景观都会不禁吟颂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句。由于特殊高原气象条件，这里云层格外稀薄，星星，月亮，太阳都不罩大气面纱，清晰纯净得不掺一点儿散射光，宇宙造物直逼入眼，所以看起来清楚得象用水彩点画出来似地不真实。由于空气极端干燥，透明，灯光和星星都没有我们以前记忆中闪闪发亮的印象，那河边沿岸的万家灯火映入眼帘，也就象数码影视画面般地太清晰而疑其真实性。

我们邻靠而居的所谓的巨峰，山上除了滚石，棘蓠，刺蓬，仙人掌，就是黄鼬，野兔，大蜥蜴。山在城市的正东面，也就自然成了城市的坐标，你开车迷路到哪儿都能摸回家。我们在山陡坡这边，或者叫山西麓，看不出悬崖绝壁的高度，但当我们开车由山东麓登上到顶峰，要足足开一个多小时。从峰顶上看我家，根本找不着影儿。我这才体会到不知山高地厚是什么意思。这山的名称叫圣地亚峰，是印地安语，西瓜红色的意思。到了夕阳西下时分，整个直挺山峰映罩在晚霞当中，一片西瓜色血红。山脊出现一大轮满月，清晰得连月沟都看得清，在这里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子体会出月朦胧，鸟朦胧的诗意。所谓的巨大河却有名不符实之嫌，也只有沙漠地区的人敢如此号名。河水在丰水期也就数十米宽，枯水期卷卷裤脚就趟过去了。干燥使这个州成为夏天不用空调而用水风扇的独特地区。居民家每个屋顶都有一个或方或圆的储水池，因天气出奇干燥，水随时蒸发成汽体，包在里面的风扇一转，水汽就被吹入空调管道而送入房间，凉爽潮湿，门窗可以微敞，外面新鲜干燥空气同里面潮湿空气一中和，剩下的就是一个遍世难寻的爽字。完全没有一般空调的耗电，氟里昂的污染，和空调病的弊端。还是一个燥字使然，人只要不赤露在太阳底下，即使在38-40度的高温中，你也不会感觉到炎热，但只要稍暴露在太阳直射下，哪怕是冬天，你皮肤也会觉得灼烧热痛。

阿都比房的厚土墙使房子冬暖夏凉，舒适无比。房内顶部房梁原木毕露，且都设计有艺术品陈列层。放只陶罐，木雕，廘头，干鹰上去，加上艳蓝和锗红，土黄极不协调的西南色彩艺术品点缀，房屋装饰就有说不出的原始，诡异，古拙，让人联想到印第安人和西班牙土著的巫术宗教艺术风格。内室家具摆设也都鲜有东方人和欧洲人眼睛喜爱的精致，细腻，华丽感。房内地砖选择粗糙无光泽的，上铺印第安人手工编织的粗羊毛地毯，那说不出的厚重质感，和谐，纯粹，直逼到现代化装饰风在这里显得寡淡无味。连屋外屋顶装饰的灯，都是用鞋底大小的方型土黄色牛皮油纸袋，倒扣在地灯上，连成串隔步排开，让人产生出置身于上古土堡城池的幻觉。独树一帜的美西南艺术风格开始让人难以接受，但习惯后却绝对地爱不释手。这里有许多加州有钱人买的休闲度假空房。我家所在的街头第一间大房，从没见人住过，又不断有受雇的人来打理院落，据说如此浪费资源的状况已持续九年。滚滚红尘中打拼乏力的人们心灵中渴望回归自然的需要，使由阳光，沙丘，巨岩，仙人掌构图的新墨西哥州成为许多人选择退休居住的热衷之地。

绿洲家园（二）

毕业后的中国留学生一找到工作，就好象鲤鱼跳龙门，摇身一变，就跻身于美国中产阶级行列。他们工作后仅15天的工资单，就加倍于做学生时的全月收入，而且银行都忙着贷款借钱给你，幸福的感觉就仿佛做梦一般。买车买房毫无疑问成为我们毕业后的首选功课。我们的第一间房子买在阿尔伯克基市半山区，人工绿洲地带。这是一个水费贵过电费的城市，如果谁家门前还有一片绿草坪的话，那一定是有闲钱的主。自动喷水系统本身就价值不菲，每天至少两次的喷灌更是撒钞票的营生，因为在这沙漠城市里，水一见风就雾化了。尽管这是一片以土黄为主基调的城市，但我们所在的街，是全城仅有的几条红砖房地段。尽管这里一年四季，十一个半月的阳光普照，但都是车进车出，人也不怕晒着，从25号高速公路下来十分钟，一拐进我们的小区，就顿时感到与世隔绝，心旷神怡。社区里静谧，幽雅，近看红墙，绿草，花木，远望蓝天，峰顶的白云（冬天是白雪），天堂居所不过如此。当我们买下这块房产，只希望立马就在此退休告老了。

这间房二百多点平方米，前后院都有草坪。草坪悦目指数和花钱投入的力度自然是成正比。我们院子内外有七棵果树，十五平方米菜园，三架不同品种葡萄藤，三棵不同颜色玫瑰树。家里果树品种有樱桃，水蜜桃，苹果，梨，还有一棵枣。小菜园用弧型青石砖垒起，完全用营养土层层垫起来。为方便弯腰干活之故，垫土高度及膝，全部自动定时浇灌。园内植有番茄，丝瓜，葫芦，韭菜，黄瓜，辣椒，豆角，芫荽。缘墙薄土处，另种有草莓，红莓，南瓜，哈蜜瓜，西瓜，丁香，薄荷。这满院的扶疏花木，无一不命系定时控制喷洒系统，如果夏日有一天因故障停水，草地当天就枯焦给你颜色看。当每次水费结算寄来，我需要闭上眼做一个深呼吸，才够胆打开帐单。自家产瓜果蔬菜价格核算下来，比市场上买的贵数倍，但是那纯正的自然美味叫人无可推诿。在中国人请客圈子里，评比做菜手艺，我们家的绿色玫瑰香葡萄永远为我拿第一。其实每年瓜果收摘后，分送朋友时那份愉悦心情，才是花钱后的真正回报。

我们房子是标准四室两厅，两个半浴室，五年新二手房。坐南朝北。三个车库和正式客厅，面街朝北，主卧房，家居客厅和小餐厅毗临后院，向阳朝南，宽敞明亮。全房天花板高度五米半，换灯泡要用加长人字梯。主卧室与主浴室占墙两面，拥窗八扇，采光绝佳，后院景致一收帘底。厨房宽大洁净，两头敞开，一头通大餐厅，一头连小餐厅和家居厅。全樱桃木质吊柜，顶柜底柜一溜排开，足有三十多只。自助餐半岛吧，连厅吧，使我们能一次款待下四十多客人用餐。冰箱巨大，能容下一个美国式胖子。储干食品壁橱有九平方米，五层货架。搬入时直叫太大没用，搬出时，却觉得，嗯，还可以更大一些。

我们四人之家拥有五只洗手池，三只马桶，两个淋浴头和两个浴缸，谁要问我如何清洁擦洗它们，我会跟他急。储衣间分男部，女部，一边能容下五个大人的描述并不夸张。主卧外另有两个独立孩子房，和一个书房，外加洗衣房。这是我们拥有的第一个房子。当我们入住后才明白什么叫美国中产阶级的快乐人生。别墅式洋房，极尽舒适，却不是奢华，富有人情，又未免阔大，而稍显冷清。我们以前住在两室一厅的公寓里，孩子们共享一屋，拥挤却够亲热，但在大房子里，每人都有自己的所属的空间，互不相扰，也颇感隔膜。孩子们各有属于自己的卧具，书架，玩具，衣橱，资源共享渐成过去时态。最后惯得全家人连厕所都不肯共用，弱势的一个人要被挤去使用客人洗手间。

美国拥有房子不难，我们虽借贷了房款的百分之八十，但贷款利息每年可以抵税。算帐后惊讶发现，我们住这么大的房子，每月实际所交房款比住公寓房，才多三两百元而已，何乐不为。结果是美国人拥有私家房产的比例是全世界最高。政府也不吃亏，坐收地产税。人民有了自家房产，安居乐业，兢业供养，家家都自愿努力花钱把前庭后院打扮得花枝招展，室内外装修更是各显奇能。在美国为供应美化室内外装饰而诞生的连锁店都是24小时营业，生意格外兴隆。散步在小区里，欣赏各家的庭院，但见风格各异，少有炯同，真是移步换景，美不胜收。我们也尽量学习美国善邻，春种花，夏养草，秋剪树，冬装灯，一点儿也不敢偷懒，否则干吗住高尚小区。住房在美国的享受就如同吃喝在中国一样美妙。

新房心情（三）

房买了，要有人气儿。美国人搬了新房，安顿布置好后，都喜欢请朋友来祝贺乔迁，号称“暖房聚会”，意思就是让新房充充人气。朋友们应邀前来，按例要参观每间屋子，甚至可以随手打开壁橱，肯首评点一番。喝水不忘掘井人，祖国母亲养大的孩儿都不忘回报亲恩。新房乔迁热闹过后，夫妻两口子一般就开始同床异梦，心底下商量，从国内先接谁的父母来同住。当然更实惠的人家是生个第二胎，让父母来伺候月子兼照料婴儿。祖孙三代于异国他乡欢聚一堂，其乐也融融。考虑到父母语言不通，寂寞思乡，儿女们就要想办法安装卫星电视，给他们看中文頻道，曰：尽忠孝道。再有就是在后院刨开一片草坪，开块菜园子让老爸老妈锻炼身体，颐情养性。

三代同住也有不甚和谐的小曲儿：老人家给孩子早早训练把大小便；用口嚼饭菜喂孙儿；把卫生间镜子上六只灯泡取下来五只；天天开窗通风；炒菜时辣油呛锅；洗米水留着冲厕所；一块抹布搞掂全部卫生。如果是外公外婆还好说，如果是爷爷奶奶，估计就不能长住久安了。好在有3-6个月签证到期的借口，请爷容易送爷也不算难。老实说，晚辈们的抱怨也不是毫无缘由。美国孩子的一次性尿片平均要穿到三岁，没有开档裤的幼儿早早被训练好自己大小便，却不会脱裤子，结果是来不及等大人帮忙，就只有事故不断了。口嚼烂饭菜喂孙儿，呵呵，不谈也罢。灯泡问题，欲语还休吧。开窗通风固然好，但如此消费，电费帐单怕要翻番。呛锅不错，中国菜的看家本领，可惜美国房子没有单独厨房，尽管墙上打了洞，又装上进口“妈妈乐”，可以横扫油烟，但葱姜蒜味却是召之即来，挥之不去的。美式漂亮房子全靠分门别类的清洁纸保养。擦地板用松树油纸，擦桌子是柠檬油纸，擦家具要蜡光油纸，擦沙发须皮革油纸，擦炉子喷溶解油，擦厕所的漂白剂，擦镜子的无味氨水，千万不能混用。餐桌上的纸和洗手间的纸也最好分清。但是这么多洋规矩，又看不懂包装说明书，不是难为老人家吗？受洋罪，是很多老人家临离开美国时的抱怨。

老人送上了回程飞机，又轮到孩子们孤单了。生日派对一般是家长对他们的许诺补偿。但是年年都有生日，派对还不能重复，且规格越做越高，小朋友送的贵而无用礼物，更是一大头痛。头痛的还不止这些，在中产阶级的孩子们中间，你要容忍他们解一次大便，冲2-3次马桶，用4-5米手纸。五年级开始，女孩子一日洗澡两次，男孩子一周用一瓶喷发胶。为洗一条牛仔裤开一次洗衣机，也是常事。请相信，这号资产作风，绝不会是从他们中国老妈那里学来的，只有他们的美国同龄朋友，有绝对地教唆嫌疑。

有了房子，大人周末娱乐，就是要想办法交结同好之友。搓麻将太俗，下围棋太雅。只有打扑克牌升级，是凡在国内住过大学宿舍的人都无法拒绝的。无意间发现，同等档次的对手往往是北大抗南大，复旦战清华。有了这一同好，每个周末就都闲不着啦，尤其是逢上大周末，通宵鏖战，金戈贴马。这样一来，有房的精英们轮换着约会请客，成为惯例。信有神的那帮家伙不在其列，他们有他们的信仰聚会。不论怎样，家庭轮流做东聚会，是新移民生活周末一景。聚会上，男人们凑一块儿侃专业，骂老板；老人们有同龄伴聊儿孙，介绍种菜经验；孩子们抓紧机会切磋电子游戏技艺；女人们更是衣食美容经不断。不用通知，来聚会的人都会自动带一样拿手好菜，算是自备饭菜票了。做东的家庭准备餐具，饮料和主食。茶净酒干，宾主尽欢。这样的BBQ派对，的确是北美生活一绝。另外一提的是，新一辈华人中产阶级家庭的房子里的摆设一定少不了钢琴，小ABC（美国出生的中国人）们，除正常功课以外，人人要练琴，个个要学中文，外加芭蕾，游泳，篮球和滑冰，家长负担不轻，孩子痛苦不已。

房买了还要有一部休闲旅行面包车配套。中国人扎堆的车，一看就知，非丰田即本田，讨厌日本人却爱日本车，这也是大多数华人无法解释的矛盾情结。夏天来到，牌友们呼朋唤友邀你全家去野外露营，你要有这等款的车才能够装下鱼具，帐篷，睡袋，食物冷冻箱和野外折叠桌椅。如果跑远途，车里最好还要有DVD装置，游戏机接口。国家森林公园的年票是很便宜的，一定不要临时买贵的。远的要飞去阿拉斯加，欧洲，夏威夷，近的开旅行车到临界州游山玩水滑雪或钓鱼。

当有房阶级的瘾过完，一切惊喜新鲜享受，又归于平淡，渐渐地烦恼空虚开始袭来。美国梦做完了，梦醒时分，聪明脑瓜都会扪心自问：这便是完美人生吗？
在北美的精英们，事业上再奔也就是个高级打工仔，生活享受上也就是吃饭打牌加旅游。物质上我们离住百万豪宅还差得很远，精神上做边缘人的痛苦，只有自己晓得。从中国跳到美国，数年后再返回故国作海龟，海带。是什么动力在驱使我们转战东西半球？有曰：良禽择佳木而栖，我们的人生目的和意义该不只是做一个高等动物吧！